??“所以你才想方设法应聘进来做他的助理？”陆西奥眼睛盯着照片，此时此刻，他心里对于这张照片的好奇当然不比李晓雅少。他叹了口气，“是不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要不然凭你的资历过五关斩六将地进去真不是容易事。”
“后门当然是要开的，不过也得有点自己的真本事。”李晓雅有些不服气，“你也别太小看我了。你妹妹我好歹毕业于国内知名大学，而且还是研究生学历，再加上当年在学校里的学生会会长经历，文凭拿出去那是相当杠杠的……”
半扭着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李晓雅根本没留意到车况。
有人横穿马路，正好走到车前五米处。
陆西奥余光扫到，情急之下放大分贝一声喊才将李晓雅的神智拉回。手忙脚乱中一个猛刹，两人身子惯性往前一冲，与此同时，车头刚好距离要过马路的那中年女人半米的距离。
半米的距离，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到车前女人平安无事，车内二人大松了口气。心悸未定中，李晓雅猛地拍着自己胸脯，连做两个深呼吸：“还好你提醒，差点我就撞着人了。”
陆西奥瞪了她一眼，扭头看那女人。
中年女人也大概也吓得不轻，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她手里捧着一个黑色木匣子，匣子被固封住了，看上去非常结实。她穿着一身蓝布衣，中等偏胖偏高的身材，皮肤很白净，就是黑眼圈比较严重，所以明显。
“我下车看看。”陆西奥打开车门。
在他下车之前，李晓雅情不自禁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等一下。”
“怎么了？”
李晓雅看了那女人一眼，顿了下，将手一松：“没什么，你看看也好。”
陆西奥觉得莫名其妙。
倒是那中年女人，在原地站了一会，看到他下车向她走来，竟往后退了三步，然后飞也似地跑了。留下陆西奥站在马路中间，有些摸不着北。
“你说她为什么跑啊？”候陆西奥上车，李晓雅再次发动车子后，心里莫名腾起不祥之感。“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跑？”
“我怎么知道？”陆西奥略放低了椅子，头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跑，难道还怕他们讹她不成？
隔了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李晓雅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左胳膊，有些犹豫不定该不该打破平静的口吻：“刚才那女人手里拿的那个盒子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就是一个普通的木盒子吗？”陆西奥脸都没回一下。
“不是普通的盒子，是骨灰盒。”
陆西奥扭过脸，看李晓雅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你想多了吧？谁会没事捧着个骨灰盒大白天在路上走？”
“你没觉得刚才那女的很奇怪吗？按理说我们的车子冲向她的时候她情况会很危急，她应该闪一下或感到震惊才对呀。可你没注意到她刚才的表情吗？”
说实话，陆西奥当时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所以对那个中年女人在车头转过来看他们时的表情也并不是非常留意。总之那女人应该也被吓傻了，所以才不动。
“她冲我们笑了下。”李晓雅心里有些惶惶的，“你说会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我以前听奶奶说他们那个年代，要是家里有人要死了，死人生前最记挂的那个人会亲眼看见有棺材从人跟前抬过去。可现在都流行火葬，没了土葬，你说现在大伙用的骨灰盒不就是从前人家里的棺材吗？”
陆西奥扑哧一声：“你是小说看多了还是脑子抽了？怎么会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要说刚才那女的手里的盒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储物盒，哪是什么骨灰盒，你肯定想多了。”
李晓雅总感觉心里吊着什么东西，不过当下也没太计真：“我也是说说而已，不过刚才那女的手中的盒子真的很像当年爷爷走的时候用的那个骨灰盒。我记得很清楚，基本一模一样。”
陆西奥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椅子：“我睡一会，到了叫我。”
两个小时的车程，足够陆西奥一场好觉。
等他被摇醒时，车已经停在奶奶家门口了。来之前晓雅给家里打过电话，说是找到多年不回家的表哥了，所以二人才到，车门口已经聚集了三大姑六大婆一圈子的人。
陆西奥刚下车就被李晓雅的爸妈给拉住了：“西奥啊，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知道家里人多想你哪？”
他也只好挠头解释：“想回来的，也就是活多，一拖二拖就没挤出时间来。”
“什么活能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啊？”晓雅的妈妈，也就是陆西奥的姑姑显然不信他的话，苦口婆心地道，“你是不是在跟你奶奶赌气呀？你奶奶打小最疼你，奶奶再怎么样，也是你长辈啊，年纪都这么一大把了。你这一去就是两年不回家，你奶奶整天念叨着说要是见不到你回家，她就连死都不安心哪……”
陆西奥听了这些倒还是蛮感触，略低下了头：“奶奶身体还好吧？”
一说起这，反倒勾起了李晓雅妈妈的伤心处：“前阵子还好好的，上礼拜六突然中风倒床上了。她现在整天躺屋里呢，整天嚷嚷着要见你。”
心里无来由一惊，陆西奥也顾不上跟大伙说话了，直接冲进了里屋。
奶奶住的地方是个小院，她自己住堂屋左边那小屋里，她说这屋子她住也已经住了几十年了。所以后来大伙都搬家，她念旧，不肯搬。
这里融了陆西奥从小到大最快乐的记忆。从小到大基本上能记得清楚的日子都是跟在奶奶身后，奶奶什么好的都留着给他吃。因为他父母都出国了，所以对他是事无巨细一手管教。
想不到，那么能干又要强的奶奶，风烛残年，也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等着把日子耗尽。
床上老人已瘦得剩下一张皮，照跟进来的大伯母的耳边话说，从倒地那天起就没正经吃过东西，才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就瘦成这样了。“怕是日子不多了，你懂事点，叫她走得安心点。”
本来是打算回来看一眼即走，却没想到奶奶已经病入膏肓。
想起来时路上李晓雅差些把人家撞了，后来她说起的那些悬乎事，陆西奥莫名觉得心里紧张起来。
“奶奶……我回来了。”他挪到床边，弯下腰唤了几声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睁了睁眼皮，看见是陆西奥，浑浊的眼里惊喜万分：“西奥回来啦。”
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慢。
“嗯，我回来了。”他拉住了奶奶的手，垂了头。
“你让他们都出去吧，奶奶跟你说会儿话再走。”
不知她口中这个“走”是什么意思，总归让人有沧海桑田之感。
等屋里人散尽，奶奶才艰难地伸出了手，碰了碰陆西奥的脸：“是不是还在恨奶奶呢？”
“不恨。”他摇头。说不恨是假的，如果他不知道真相，也许他现在就还是和以前一样高高兴兴心无旁羁地待在这里，而不是走得连个家都不肯回。
“其实奶奶当年的确是做错了，我不该害人，但我对你爸可从来都没亏欠过。”
“不要说了。”他什么都不想再去追究，什么都不想听。
奶奶笑了：“再不说，都带棺材里了。有些事，能说的都告诉你，告诉你了，是想你知道，我是自私的，但也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有如针扎的感觉如潮流般涌上心瓣，他勾着头，把额头抵在奶奶粗糙的手背上。
两年来，虽然不回家，但对奶奶的感情始终不像是那黑板上的粉笔字，说抹就能抹掉的。
“就算你爹不是我亲生，除了不在我肚子里过一下，其它的我这个做养母的一点都没亏着他。我知道你怨我是因为我害死了你奶奶……我这辈子一直在拼了命地补偿你爸和你，可到头来你爸还是丢下我这个老太婆去了国外。这一去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看，连你都不管了。”
狭小的空间里有着氤氲的腌臜气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她将过去的事，要像一股污浊的流水样慢慢释放出来。
“不要说了。”痛入骨髓的刺感压迫了他的神经，他的额头还枕在她的手上。
想起当初离家出走，为的就是因为奶奶和父亲之间的一通电话。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不经意从奶奶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就是当年他奶奶和爷爷的结婚证。那时爷爷过世没多久，结婚证上的女人面目清秀。这个结婚证估计是奶奶整理爷爷遗物时翻出来的，当年应该也就是他们双方结合的见证。
自记事起，奶奶的脸就花了一半，所以印象中奶奶除了长得丑了些，跟别的人也什么区别。他打小懂事，虽然被别的小孩在背后喊着“丑八怪的孙子”，他也不会因为叛逆而嫌弃有这种奶奶。老人家待他是真的很好。
这张翻出来的结婚证上刻着两个名字，丈夫是陆展平，女人叫颜贞卿，就是奶奶的名字。
想不到奶奶年轻时长得还不赖。
如果不是因为一场大火把她脸给烧化了，也不至于后来很长时间连门都不敢出。
他捏着那张照片去找奶奶，奶奶正和爸爸打电话。大概是话不投机，说了半天，奶奶这边沉默了下去，爸爸的声音在那边大声地吼。
爸爸每次和奶奶通电话都像有深仇大恨，他实在听不下去要上前抢电话时，奶奶却突然说了句：“做人不能像你这样，我跟了你爹一辈子，就算我不是你亲妈，你也不能这么污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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