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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密闭黑暗的老旧小区，狭小潮湿的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似乎人为控制地一闪一灭。
楼道里没有一个人，整个地方除了自己的呼吸和自己缓慢迟疑却沉重到回荡在整个小区的脚步声，什么都没有。周围所有事物都很阴暗，数不清的恐惧从四面八方将她一层一层包裹起来，直到她深觉窒息。
预感到紧张至极的胶结氛围，只穿了一条丝绸睡裙的长发女人在冷汗涔涔中明显听到了自己无法停止的激烈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心脏的声音像一把正在敲击着的锤子，将所有的镇定全都敲出躯体。
灯在留下最后一束光芒后终于不再亮起。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女人都是汗水的湿滑手指触到了墙上的电源开关，她拼命挣扎着让楼梯的灯亮起来，却是徒劳。方形的白色开关上在黑幕中除了留下女人指尖粘稠的液体，什么都没有。
原本光滑的开关上直到变得越来越粘稠，可灯还是没亮。
她终于想要逃离，逃离这个让她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她摸准方向往后退出，差点滑倒。
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了她的同时也把她扶住了，她感觉到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手臂，雪白的胳膊紧紧围着她的腰部，死死卡着她。她身子骤然僵冷。
“我来找你了，姐姐。”是恩儿的声音。
程韵儿一动也不动。
恩儿死死抱着她，不给她任何能逃跑和喘息的机会。她把脸贴在她早吓得不停颤抖的坚冷脊背上，声音空洞得像是从山谷中传来。她幽幽然地再次开口：“我们来找你了。”
我们？
她说“我们”。
程韵儿恐惧得想要尖叫，喉咙却仿佛被严严实实堵住了，无论如何都像个只能长大嘴巴的哑子。
楼道上的灯又开始亮了，一闪，一灭。
背着光，有两个人正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往她走来。
灯光打在他们发灰的毫无血色的面上，也照亮了他们嘴角淌下的血液，他们仿佛在笑，却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望着停止了呼吸的她。“为什么要害死我们，韵儿？”
“妈妈……”恐惧中，程韵儿终于叫出声来，不过声音很小，颤音不断。已过世的人的面孔真实呈现在眼前，连面部毛孔都一清二楚。她胆颤心惊往后退了一步，恩儿却好像挂在她身上一般，她往后退，她也后退。
中年女人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她不停地抗拒不停地退缩，可还是被母亲紧紧钳住，拉着往楼梯上走，不知道要把她拉往什么地方。
“你放开我！”
母亲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挣脱不了，被妈妈拉着往楼道的上方走。
恐惧像乌云一样一层层压过来。
“你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程韵儿在几经无效的挣扎后，胸中郁结的恐惧让她身上产生了巨大的爆发力，她狠狠地甩开所有该甩开的人，声嘶力竭大叫。“你们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恩儿笑了，笑声在楼道内长久回荡，令她感觉毛骨悚然。由始至终，她都不敢回头看她的脸。
而父亲却无动于衷，一直停在楼道上方，诡异地朝她笑着。
“走吧，就剩下你了，你活得安心吗？”被挣脱开后，母亲没有再来牵她，回过身，却突然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她。母亲的嘴角有红色的涎水轻轻流出，头却在此时慢慢侧向一方，表情呆滞而惊怖，以一种不可能做到的角度侧到了肩膀上。“走吧，我们来带你走了。”
程韵儿惊恐万状地跌跌撞撞往后退。指尖的痛楚终于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扎心的疼痛将她的神智全都消散干净。
“跟我们走吧……”
她亲眼看着母亲的头从肩膀上滑落，掉到了地上，滚到了她的脚边。直到那个脑袋碰到了她颤抖的小腿，粘稠的液体沾染上了她的睡袍，血腥的气息无孔不入地灌注进了她的鼻孔、耳朵、嘴巴，眼睛。与此同时，母亲的声音像索命般自脚下幽幽传来。“恩儿就在你身后看着你，你把命还给她吧……”
“你把命还给她吧——”楼道里回响着的声音如潮水一样吞没了她。
她再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程韵儿，你醒一醒——”一记男声破空传来。
身子被猛烈摇醒，大汗淋漓之下，在霍然张开双目的一瞬，她脸色潮红：“你是谁？”
“我是黄又明。”模糊的男人面孔在她注视下渐渐变得清晰，五官分明的脸上是怪异的表情，“你怎么了？”
“我在哪里？”
“你在你自己家里呀！”黄又明不解地看她，“你是不是发烧啦？为什么脸这么红？”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她惊魂不定地将四周打量一番，终于确定自己在新家，而不是在梦里居住过的旧房子和旧楼道。也没有早已经死去的冤魂来索命，当然也没有那个从后抱着她的妹妹程恩儿。
“做了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黄又明丝毫不见外地自己拿起茶几上正用微火烹煮的花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说来听听。”
茶壶中的水已被烧去三分之一，原本只想在沙发上略打一会盹，却不料你睡过去有好一会了。
她坐起来，依旧惊魂未定：“帮我拿条湿毛巾来好吗？”
黄又明放下杯子，帮她从卫生间取来湿毛巾：“刚才你睡着时一直在喊不要不要的，是梦见劫匪还是绑匪？”
程韵儿接过毛巾想动手时才发现自己左手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并且挂在脖子上。黄又明带她去医院包扎后她的左手就一直不方便。
黄又明提出要帮她擦身子被她果断拒绝了。用一只手勉强给自己擦脸擦额头，一边突然响起什么来：“你怎么进来的？”
“你门没关严实，我一推就推开了。”黄又明给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你不是说如果我想通了就来找你吗？”
他来，就证明他想通了，答应了她提出的条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物质世界有它的游戏规则，就算世界末日、沧海桑田，只要有人类存在的地方，这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就永远会在额外的高度俯瞰人群。
程韵儿一口气喝下杯水，才将身体的水分补充回来。她倒在沙发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帮我把厨房里左数第二个柜子里的药拿一下，谢谢。”
黄又明拿来了药，在递给程韵儿时扫了眼说明：“氟|哌|啶醇？是消炎药吗？”
“不是。”在他扫到“精神”之类的字眼时，程韵儿及时从他手里夺过药，“不对，是消炎药。”
“那天医生好像没给你配这种药。”
程韵儿扫了眼他，一边吞下药：“后来配的。我去换纱布时又去过医院。”
“嗯，是这样。”黄又明往四周围看了圈，“像你这么厉害的大明星，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这是高档小区。”程韵儿不动声色将药盒塞进口袋，“五万一平米。”
黄又明少见多怪地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明星都喜欢住别墅。”
“住别墅有住别墅的好处，住高层也有住高层的好处，看个人喜欢。这里地段好，治安和环境都不错。”冷美人难得开了话匣子，她现在的确太需要一个人陪着她度过这一段时间来派遣自己的寂寞。“别墅空间太大，我不喜欢。”住高层至少不会看到楼梯，她做梦的时候总是梦见以前住过的那个小区，楼道狭窄阴暗腌臜潮湿，每到黄梅季节，甚至能看见斑驳的墙面上长出的绿色青苔。到了夏天会有数不清的蚊子，楼道上总是不干净，有人随地吐痰，也有人将垃圾乱扔。她从来就不喜欢那么脏的地方。并且，因为总是梦到，所以更加厌恶，她对楼梯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心理。如果在外面她能接受走楼梯，但如果买了别墅，家中势必设置楼梯。而买高层，坐的是电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是因为对楼梯有阴影？”
“可以这么说。”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黄又明摇了摇头，坐在她右侧的沙发上，“你为什么不请保姆呢？我看你厨房什么都没有，应该也不会自己做饭吃，难道你一日三餐都在外头吃？”
“我不喜欢跟陌生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相处久了就不是陌生人了。”
程韵儿不语，将毛巾丢在茶几上，顺势躺倒在沙发上，脸仰着。和以前在众人面前的公众形象很不一样，她现在就是一个病人。安静了大概五分钟，她开口：“五百万，怎么样？”
五百万是黄又明从来都没接触过的人民币的数值，这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不过人都是贪心的，见程韵儿如此好爽，黄又明掩饰住了过于激动的表情，开始反复酝酿自己要说的话来。对他来说，反正做了也就做了，如果能讨价还价，只会加大自己的利益。他蠕动了下嘴唇：“五百万……说够也够了。就是这事从前么做过……不知道会不会被抓到。”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程韵儿冷笑，“你要是还没想好就回去再好好想象，如果想不好就不用再来找我。至于价格么，不可能再有协商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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