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梦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坐下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还是在学校的时候,我们老师问了我们一个问题。如果有两家医院,A医院工资待遇高,设备齐全,但人文环境不好,不利于科研。B医院工资低,缺少仪器设备,优点是科研气氛较浓。他问我们愿意去哪一家医院?”
不光是李大伟,紫梦她在学校里面的时候,也有老师在课堂上问过这样的问题,不过她已经记不清当时是教医德的老师,还是教政治老师问了这个问题。她反问道:“那么,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会怎么选?”紫梦不由的陷入了思考。这问题本身她并不陌生,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会和她有关。还是学生的时候,她脑子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毕业后进叶韵医院。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其他的事情。如果真需要她来做出一个选择,她会怎么选?
“我想……”紫梦边想边断断续续的说着,“无论随便怎么选择,都很难,都不完美。我看,选择A医院,这并不意味着没法搞科研。首先待遇好,没有后顾之忧。环境是环境,科研是科研,如果一个人真的把心思全用在科研上的话,环境问题是可以克服的。如果选择了B医院的话,条件是差点,但贵在人和。科研活动中,人是最重要的。只要齐心协力,没有买不来的科研设备。等有了成果,又何愁工资长不上去?我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是一条诡辩题。对了,你们老师是怎么说的?”
李大伟回答道:“当时就有学生提出了和你一样的质疑。我们老师就说,你们太理想化,太轻率,太年轻。作为一个个体,不要想着去改变由十四亿人组成的社会。螳臂当车,换来的只能自己粉身碎骨。”
紫梦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老师说法倒挺有意思的。他这么说,就把A,B两个医院给人为静止成理想状态。他的目的是不是让你们都去选B医院?这可是书上的标准答案。”
“不,他是这么解释的,‘选择为理想而活的,去B医院;想要现实利益的,去A医院;妄图两者兼顾的,都给我回家待业去。我他妈的最烦政治课。’”
紫梦再次笑了起来。特别是最后一句,这把他自己的无奈给如实的说了出来,想必他本人也是迫不得已才做了政治老师。当着那么多的学生,尽说一些他自己也不相信的东西,真是难为他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把现在大学生的就业难,给说得淋漓尽致。为什么她上学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这样好玩的老师呢?笑了好一会后,她总算是停了下来,问李大伟道:“那你选择了什么?”
“我,我还不知道……”李大伟的眼神变得很迷茫。他的目光越过了紫梦,不知看到哪里去了。看得出来,他现在也挺为难的,三院这个地方,既不是A院,也不是B院。钱是拿不到很多,科研也别想搞。不要说兼顾理想和现实。这两边,他是哪头都得不到。
紫梦叹了一口气,“我劝你还是别想了。无论你怎么想,都不会有结果。这个社会不允许你自己走自己的路。只要你稍微异类一点,别人跳出来骂你。人人都知道,现在的文凭很水,出来的大学生往往连专科生都不如。但如果你不要这个大学文凭,我看哪家公司敢要你。社会就是一股纷纷攘攘的人流,有着巨大无比的惯性,当你想停下来,看看天上云彩的时候,湍流不息的人流已经把你给踩死了。”
李大伟好半天没有反应,最后,他收回目光,看着紫梦回道:“我知道,只是我心里很不甘。难道我上了十八年的学,出来后就只能做这些连护士都可以干得很好的工作?什么专业知识统统都用不上。我为什么要花上五年的时间,去学那些东西?”
“如果不上完十八年的学,你连这份护士一样的工作都得不到。”紫梦丢下了一句。她拿起自己的饭盒,往外走去。李大伟被这句给呛得够呛,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现实就是这样,这个社会无论是用人的,还是求学的,办学的,眼里都看着高学位,根本就没有人想过,职业教育和大学教育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当紫梦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着李大伟说道:“出国,你还是出国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后再回来。”
就像在黑夜中突然闪过了一道霹雳,李大伟的眼前豁然开朗。离开,离开这个国家,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家医院,离开自己的女友,离开自己的父母,离开自己所熟悉的这个环境。紫梦的一句“出国”,就像念了一段强力魔咒一样,这个念头已经开始在李大伟的脑子里面不断盘旋,并逐渐侵入他的灵魂。当年夏娃所面对的也是这样的诱惑吧。不管蛇是否引诱过人类,亚当和夏娃真的希望自己永远永远的生活在,不老不死却终生无知的伊甸园中么?
钱赚得那是爽,可麻烦也不小。谢阳平这几天真是累了个半死。他早就决定了,所有的药全部都由他自己来亲自掌握。倒是李大伟得了个便宜,这些天都无事可做,“闲”得他都想出国了。对张惠娟她们说的理由是要根据每个个体的情况,进行区别施治,其实就是方便他自己好在这当中做手脚,免得让张惠娟她们知道。四十多份治疗方案,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好容易到了午休时间,可以轻松一下,没想他的椅子还没有焐热,何幸达又找上了门来。
“老谢,你也太不厚道了吧。说好了是一百件,你怎么给减了一半。”
何幸达带着满肚子的火气,冲进了他的办公室,把手中的单子砸在谢阳平的办公桌上。才过去三天,当初说好是一百件,居然就只剩下了五十件。就算再水性杨花的女人,玩变脸也没有这么快的。
谢阳平扫了一眼那张供货单,心里却想到,是不是他们学校毕业的都喜欢砸桌子。前几天紫梦才在这里敲过他的桌子,今天又换何幸达来敲。他想到这里,连忙把自己的老板椅往后拉了拉,免得桌子被敲,殃及自己。他坐定之后,这才说道:“何老弟啊,你也要为我们想想啊,整个中心一共才四十来人,用得了一百件么?”
“老谢啊,不是我说你,和曾院长的协议就是一百件,你怎么能擅自做决定呢?”
和上次以上,何幸达又把曾海防搬出来做撒手锏。他却没有想到,这次曾海防的名号居然不管用了。谢阳平暗笑了一下,用很为难的口气说道,“老弟啊,那只是你和曾院长的一个口头协议。再说了,这个决定也不是我下的,也还是曾院长说的。不信你可以去直接问他。”
谢阳平他就料定了何幸达不可能去问。要知道曾海防他现在是避嫌在外,怎么可能去接一个医药代表的电话?即使是接了,他也会装做什么事都不知道,更别说谈药的事情了。另外,大家的心里都清楚,在三院做“公关”的,又不是他何幸达一个。你何幸达和曾海防又不是什么铁杆关系,谁都可以取而代之。谁手上能提着的猪头大,庙门就朝哪里开。
何幸达的心往下一沉,他就知道不好,谢阳平和曾海防他们在玩的什么把戏。是嫌回扣太少么?还是有别的药贩子插手?他真不应该离开三天时间,搞得他现在很被动。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自己手上的东西给脱手了。何幸达想到这里,立刻换了脸色,没有了之前的来势汹汹,倒像是条被揍之后,拚命摇尾巴的小狗:“老谢,你也要体谅体谅我啊,这批药压在我的手上,一点用处都没有。何况现在的有效期越来越短,看着你我朋友一场的面子上,你要帮帮我啊。”
所谓的有效期,就是药物从出厂贴上批号的时候开始,直到药物失去效用的那段时间。每一次新的国家标准执行后,药物的有效期都要缩短一点。即便是用同样的原材料,同样的加工工艺,同样的包装,五年前这种药有效期是三年的,到了今年它的有效期就基本都定为一年。说起来这是好事,这可以保证所有的病人都可以用百分之百效果的药物。
但医院不可能都等病人上门后再去进药,所以他们必须自备一批常用药物。当这些药物的有效期一过,就必须全部报损不能再使用。医院也不是呆子,他们不能每次都在这上面损失一笔钱,至于退货,那更是不可能,那么买单的就只能是患者。这药报损的越快,在“药厂——医药代表——医院”这个链条上活动的资金就越多,每过一次中间环节,就被追加一点成本,等摊到患者头上,那个药价自然是居高不下。
谢阳平心理暗爽,表面却还装模作样的想了半天,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好吧,看在你老弟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一把。你剩下的那五十件我自作主张,全都拿下,但是这个价格嘛……”
何幸达急忙说道:“价格好说,只要老谢你能为我解套,我还能赚你的钱?二十元一件,全给你了。”
谢阳平胜券在握,玩起来花腔来:“我说老弟,你怎么能这样能。”
“那你的意思是?老谢,把这些药物给弄出来,可费了我不少的力气。搞不好,我可是要去坐牢的。”
“何老弟!”谢阳平不悦的让他停止诉苦。
何幸达只得停了下来,看着谢阳平。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只有任由谢阳平宰割了。
“何老弟啊,你我兄弟一场,你认为我会让你吃大亏么?一百一件,如果你愿意出手,我就拿下。唉,曾海防他可以不仁,我可不能对自己的兄弟不义。”
真是出奇事了。卖东西的拚命降价,买东西的却在拚命的涨价。这个世道,老母猪已经是爬树高手。
“一百元就一百元。既然老谢你这么照顾我,我要是再不领情,那就显得我不识抬举了。”何幸达松了一口气,谢阳平没有对他赶尽杀绝。看得出来,谢阳平是个值得长期合作的人。
谢阳平也站了起来,拍了拍何幸达的肩膀,“哈哈,好说。来日方长,你我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去了。”
何幸达是一点就通,两人心照不宣的大笑了起来。曾海防虽然是大权在握,可他毕竟是老了。整个三院之中,最有希望顶他的位置的就只有谢阳平。而谢阳平,他也需要一些人帮衬帮衬,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这两个人那是一拍即合。反正说来说去,这些钱都不是他们自己的。花得痛快,还一点都不心疼。至于这药真正到底应该值多少钱,这就只有何幸达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就在他说不赚钱,二十元出手的时候,他还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
紫梦才走到电梯前,就看到傅传穿着大衣,拎着个箱子从电梯里面走出来。傅传也看见了紫梦,他停了下来,站在她的面前。紫梦打量了他一番后,问道:“你这是?”
“我去办退院手续。我已经和父母通过电话了,他们也同意我回去。”
“哦,原来是这样。你的动作挺快啊。对了,葛良不是你朋友么,他怎么没来送送你?”
“这……”傅传突然浑身一震,显是十分的为难,“还是算了吧,我看他的脸色不太好。而且我有他的手机号码,想什么时候联系都可以。”
紫梦打趣道:“关机的时候不可以。”
“呵呵~”傅传摸摸的自己的鼻子,傻笑了两下。
“等你回去这后,你有什么打算么?”紫梦问道。
傅传又傻笑了一下,抓了抓头,“这,现在还没有想好。我选择了放弃后,整个人就好像被淘空了一样,现在什么也想不出来。”
就像在夜晚中行船,前方一直有一个灯塔照着。突然那个灯塔没有了,四周一片黑暗,不知道是应该往北航行,还是往南开进,甚至连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从高中苦熬过来的学生,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考上大学,为了考上大学而考大学。等他们真的迈进了大学校门,原先指引他们的灯塔没有了,迷惘便出现在他们的心里。为了填补这片空虚,有的人玩感情,有的人玩游戏,有的人拿硫酸泼动物。
“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比如想当将军,当科学家……”
“东方医生,”傅传很不礼貌的打断了紫梦的话,“我已经二十五岁了。理想这个词,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能想的是,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哪怕是让我驮死人,我都愿意去干!好了,不多说了,我还要赶时间。”傅传拉着箱子就要走。
一个人,十岁的时候,可以大声说理想,别人只会善意的笑笑,毕竟年少不懂事;到了二十岁,还在说理想,只能当这个人比较天真、晚熟;三十岁再提理想,当做是冷笑话的一种;四十岁说理想,不用想,那就是发烧说胡话;到了五十岁还敢提理想,恐怕除了精神病,没有别的可能了。紫梦只想了一会,没有注意到傅传已经走远了。她连忙叫到,“等一等,傅传。”
傅传却根本不理会她的话,拖这个箱子,继续前进。
“傅传!你给我站住。作为你的主治大夫,我认为你没有资格出院!”
紫梦喊完后,低下了头,咳嗽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嗓子适应不过来。
傅传停下了脚步,却依然维持着往前走的姿势,只是回过头,眼神中满是不屑,以轻蔑的口气回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东方医生,你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这里是网瘾防控中心,不是医院。”
即便这里真的是医院,如果病人坚持要出院,医生也没有任何理由,更没有任何权力阻止他出院。这一点紫梦很清楚,她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傅传走掉,而没有任何办法。现在的傅传,在放弃了旧的目标后,又没有确立一个新的目标,驱动他的动力只是“生存”。放这样的人到社会上去,到底是对还是错?想到这里,紫梦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赶去谢阳平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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