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九瞪大了眼盯着天花板,时间久了,眼睛又酸又涩,直到落下泪来。
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沿着眼角,没入鬓发间,打湿了两鬓的头发。
苏九九死死捂着嘴,捂住所有情绪。委屈也好,痛苦也罢,哪怕是惊慌跟喜悦,都被她紧紧捂在嘴里,不允许发出声音来。
捂住了嚎啕大哭,却仍有细细碎碎的呜咽从指缝间流出。苏九九躲进被子里,死咬住被子,这才放纵自已发泄出来。
最后哭得再也流不出眼泪,身体抽搐起来,苏九九才从被子里爬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疲惫而无神的望着窗外。
在两片大落地窗外,郁郁葱葱的绿色隐在白色的阳台栏杆间,相互映衬得十分好看。一阵风吹来,晃动了叶隙间细碎的阳光,也将印花的纱帘吹得曼妙妩媚。
再一次见到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苏九九闭起了眼睛。可是再怎么样,也抹不去那些记忆。
曾经,她因为这漂亮的的房间,这华美的装饰,迷失了自已,做下许多许多后悔的事情,滋生无数的欲望和贪婪,落得可笑又可悲的下场。
“呵,苏九九,你还真是蠢呢。”苏九九冷笑着,哪怕已经这样自嘲过无数次,她还是无法释怀,对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要的自已。
她活得像个笑话。
对一个抛弃她的女人讨要亲情,对一个陌生男人喊“爸爸”,和一对云泥之别的小孩争风吃醋……哪怕是现在想来,苏九九都觉得自已很悲哀。
从头至尾,在这个房子里,她就是局外人的存在,却非要挤进去,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苏九九爬下床,走到阳台。天色已逐渐昏暗,远处的夕阳,染红了半个天际。
那么真实。
她是真的回到一切开始之前?
12岁,她被外婆送到这里。有了一个妈妈,一个爸爸,还有一对非常漂亮的双胞胎弟妹。
那是她12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了外婆以外的亲人,本该是最亲的亲人。可惜,他们都不是。他们的笑容永远没有对她展开过,他们四个人是一家,而她什么也不是。
那个时候,她为什么就那么的迟钝呢?是了,她正高兴自已有了爸爸妈妈,弟弟妹妹,还有好看的房间,美丽的衣服。她忘乎所以了。
忘记一个母亲怎么会12年都不曾回去看看自已的女儿,如果她爱她。忘记一个父亲怎么会丢下自已的女儿在乡下外婆家12年相依为命,如果他爱她。
她忘记了所有的不正常,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依恋优雅的妈妈,儒慕高大的爸爸,和弟弟妹妹争夺父母的注意力。
苏九九不知道自已那时候怎么会那么蠢笨,看不见他们的冷淡和敷衍,看不见他们的和乐融融以及她的格格不入。
还好,她没有蠢到无药可救。梦做了三年也该醒了。
早该醒的。她叫苏九九,而爸爸叫容正韬,弟弟妹妹叫容璟容瑗,这是为什么,其实不言而喻的,她却总是逃避。
毕竟,随母性的孩子也是有的,那时候,她是这么安慰自已的吧。
等她上了高中,爸爸被调到b市。确切的说,是调回去。
那时她才知道,她爸爸的家在一个大院,那里有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很多的亲戚。也是那时,她才知道,那个有身份有背景,她喊了三年“爸爸”的男人并不是她的爸爸。
她没有爸爸。
这不下一个晴天霹雳,劈醒了她三年的白日梦。
苏九九扬起嘴角,却是讽刺的味道。
如果不是怕她去到那个家让她丢人,她也不会知道真相的吧,还是会被蒙在骨子里,上窜下跳,可笑至极。
15岁的苏九九,梦醒了,跌落在残酷的现实里。
痛苦,迷茫。
等到了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苏九九开始自卑却更加好强。
“有什么意思呢。”直到死的那一刻,苏九九问了自已这么一句。
为了得到妈妈的关注,她努力学习,争取考年级第一,参加各种比赛赢得荣誉。结果呢,她没有得到一句夸奖,一个赞赏的眼神。
哪怕她有优异的成绩,优秀的奖项,她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谁都不会在乎她,谁都不会。
真是失败啊,她的人生。苏九九仰望着天空,干涸的眼睛再流不出眼泪。明明是那么失败,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死了不是更好吗?明明她都已经解脱了,为什么还会回到原地,重新经历那些不堪?
“你是在耍我吗?”苏九九的声音很轻很轻,瞬间飘散在风里。
她死在了22岁的夏天,现在却是12岁,她刚刚从乡下出来的那个夏天,改变她一生命运的那个夏天。
多么的不真实。如果不是脑子里的记忆太过深刻,太过刻骨,她会以为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梦而已。
什么重生,太虚幻,她是不相信的。
要怎么相信,那不是一个梦,那是她曾经的人生,倔强而滑稽,狗血又悲剧。而她,又要回来重新演绎一遍那些她无法释怀的过去。
承认吧,苏九九,你已经相信了,只是不愿接受,无力抵抗,垂死挣扎。就像你当初的生活,从灰姑娘到公主,一夜之间,跌落成不堪的父不详的拖油瓶,
即便后来逃离了那些人,也逃不开心底的枷锁。你以为你可以洒脱的生活,但你还是有不甘,还是活得小心翼翼,每天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人前,不就是怕偶遇到那些人,不就为了证明你离了他们,依然可以活得很好,不需要依靠他们。
如果真的不在意了,他们就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生活得如何,那都是你自已的事,与人何忧。
苏九九,你就是懦弱,你就是胆怯,你只会逞强,你只会逃避。
所以即便你离开了那些人,你依然活不出你自已,你只会在那些阴影下战战兢兢,自以为是。
其实你根本就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在你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你从来都是过客,对于任何人你都不重要。
你活得好或不好,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
没有人。
苏九九捂着胸口,里面翻滚着,有什么像是要喷薄而出。
够了,苏九九,你用十年的时间去在意一些根本就不在意你的人,到了最后,你甚至为一个抛弃你的人结束了生命,够了,真的够了。
他们都不重要,他们都不爱你,没有一个人是爱你的,你醒醒吧,苏九九,你该醒了。一个公主梦,你觉得幸福吧,三年已是极限。那七年,你幸福吗?你不幸福,既然不幸福,为什么还不醒呢?
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冰凉而残酷的催促着,瓦解苏九九脆弱的神经。为什么要揭穿她的伪装,不知道她装得很辛苦吗?
干涸的眼睛,还是沁出了一滴眼泪,还未滑落到脸上,已随着身体的动作往后翩飞,不知去向。
“啪——”
一声闷响,惊飞已经栖息在树上的归鸟。
苏九九面朝大地,一动不动。她忘了这是二楼,是摔不死的,但会很痛,很痛很痛。这样也好,痛了,就能醒了,不会再有不切实际的梦,不抱希望的死心。
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有人发现她?在昏过去之前,苏九九迷迷糊糊的想着。
这倒是她多虑了,制造了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
苏九九很快被闻声而来的佣人找到,禀告了主人。“夫人,九小姐从楼上掉下来了,人昏迷了。”
苏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丈夫回家,听到佣人的话眉头蹙了一下,吩咐道:“你带着人让老张送去医院。”
“是。”佣人也不多言,见无其他事便下去了。
苏九九在半夜醒了过来,环顾一圈,确定自已在医院。双人房,隔壁床位无人。偌大的病房里就她一个人,空荡荡,孤伶伶。
苏九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都是灵活的,似乎并没有伤筋动骨。她这样到底算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应该是幸运吧。
死了,又重生了。摔了,毫发无损。既然这么幸运,上天都开始善待她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善待自已呢。
这一刻,苏九九幡然醒悟,破了纠缠十年的魔障。突然感觉轻松起来,像是压在心上的石头被搬开了,获得了自由。
苏九九不由笑了。
“咕~”
她饿了。
真是可怜,大半夜醒来,无人陪伴,也无人体贴的放点吃的给她。苏九九只能按下护士铃。
没多久,一位护士进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饿了,护士姐姐,可以给我点吃的吗?”苏九九可怜巴巴的望着护士,半真半假。
“啊?”护士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小妹妹,你的家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
护士的心瞬间就软了。“我那里还有一包饼干和一个苹果,我给你拿过来。”
“谢谢护士姐姐。”
苏九九啃着护士削好的苹果,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着话。
“小妹妹,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我有一个外婆,不过她不要我了,把我给了一个很漂亮的阿姨。”没错了,就是阿姨。从头至尾都没人介绍说那是她的妈妈,是她自作多情,又无人反驳当作默认,她就这么认定了。
当然,妈妈她没有认错,也就妈妈没有认错。
“啊?”护士又是一愣。“那应该是你妈妈吧?”
“她不是我妈妈,她都没有陪着我,还让我饿肚子。”这是苏九九的真心话。那个女人,对她没有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在12年后会把她接进她那个幸福的家里碍眼,不过都不重要了。
护士点点头。“也是,如果是妈妈的话,怎么也不会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丢在医院里的。”
啃完一个苹果,苏九九的肚子总算没那么饿了,熬到天亮吃早饭应该是没问题的,也就不想吃干巴巴的饼干了。
“不吃了吗?”护士见她擦了手,躺回去,不由问道。
“谢谢护士姐姐,我不饿了。”
看看时间,再过几小时就天亮了,护士就道:“那行,我给你带早饭吧,你想吃什么?”显然,这是位很有爱心的护士。
“我什么都可以吃,我不挑食。”
“真乖,睡吧。”护士帮着掖了掖被子,就出去了。
苏九九睁着眼,睡不着。既然接受了重生,她就要好好想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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