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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一颗头颅趁着黑夜离开了沙骑营地。
“希望那个人千万别……”车库列低声自语。
波罗哥?韦伯瞥了一眼席泽，立马打断车库列的话：“别傻了，那人是自找的，怪不得我们动手。”
不再说话。
太阳慢慢从地平线爬了出来，夜晚的寒气渐渐退散。
“三位勇敢的佣兵先生，你们似乎都很没有精神啊，是不是要休息一下？”灭绝库里爵士在阿真的包裹中发出声音。
“不用。”
“不用。”
“不了。”
又是沉默。
过了好一阵，灭绝库里爵士又说道：“其实，你们三位在这样的年纪就拥有如此实力，已经难能可贵了，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灭绝库里爵士看穿了他们三个心里的想法。三个刚刚成为佣兵的小伙子在执行第一次任务的时候遭尽了白眼，没有人将他们放在心上，即使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流浪汉也敢于从他们的手中争夺猎物。原来在营地中那股傲气和对未来的憧憬现在已经渐渐被磨去了，做佣兵的日子远不如他们所想象的那么美好。
“你们年纪还轻，再修炼几年……”
“可是这些人……”波罗哥?韦伯生气地说，“这些人的水平还不如我们，却一个个地看我们不起。”
“那你们想怎样呢？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擦亮眼睛？”
波罗哥?韦伯低下了头，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可能的。席泽却很想赞同这个想法，可是也没有发声。
“瞧瞧你们，小小年纪就能拥有这样的理智，多了不起啊。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的呢？你们自己清楚，了解你们的人清楚，不就可以了吗？”
席泽扭头看了看波罗哥?韦伯和车库列，见他们各自眉头紧锁，沉默不语。显然灭绝库里爵士的话没有让他们解开心结。
这就对了，因为他说的都是屁话！席泽心里这样想着，脑海里又闪现出沙骑营地里那些人的面目——沙骑族里有几个战士非常强悍，还有几个外族战士也是，这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但更多的人都是资质平庸之辈，甚至比起他们几个杰出的火焰营地的新兵都远远不如……更别提那些甚至不能够称得上是战士的人……但不管如何，在所有的这些人眼里，他们几个就是孩子，哪怕拿着武器也没用。这真是不公平。
“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总是被当作孩子吗？”灭绝库里爵士问。
三名佣兵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都没搭理他。
“因为你们看上去就是孩子。”
“……”
“……或许我没有说明白。你们是否知道，精灵们在他们身材发育完全之前的某一刻，就被其他精灵们当作成人来看？你们几个小伙子年纪尚轻，还没有到长肌肉的时候，虽然之前天天苦练，但是身材看上去还是比较单薄，自然会被当作小孩了；那些幼年精灵，如果光看他们的外表，那真的也是孩子模样。但是……”
“我们没有见过精灵。”席泽冷冷地说，他不知道那个多嘴的灭绝库里爵士还要叽歪到什么时候。
“呵呵……是的，是的。那我就来告诉你们吧，虽然精灵的寿命要比普通人长上好几倍，但精灵族的孩子在你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开始被当作成年人来看待了。因为他们的精神力已经到达了某个程度。”
灭绝库里爵士停顿了一会儿，以为自己说出了精神力这个词能够激起三人的兴趣。
结论是，没有。
但他不放弃，继续说道：“精神力你们应该或多或少听到过一些。即使是人类的魔法师们，也懂得从小到大除了研习魔法以外，便是练习提升自己的精神力。精神力更高，才能学习更高深的法术，才能在实战中释放更多的能量。精神力与你们平日里练习的身体肌肉迸发出来的力量是同一个意思，只不过一个来源于你们的身体，另一个来源于你们的精神。”
“精灵们天生拥有比人类多得多的精神力，这是事实，这也是为什么相较于人类他们可以接触更多更高深的法术……但他们的精神力也是需要慢慢积累的，刚出生的精灵精神力甚至不如你们三位。人类也是这样，虽然大多数人类一辈子没有机会接触魔法，但是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是需要用到精神力的：当他们看到喜欢的诗词想要背诵下来；当他们尝到美味佳肴时细心品味；当他们看书时；当他们探险时……当人类在做那些能让他们集中起注意力的事时，他们就在潜移默化地锻炼自己的精神力。”
波罗哥?韦伯听得有点兴趣了，他问道：“那我们这几年来学习怎样做一个佣兵，天天接受严酷的训练，这些应该帮助我们提高了不少精神力吧？”
“是的，是的！”终于有一个人响应他的话题了，灭绝库里爵士很高兴，“这也正是为什么你们比普通同龄人看起来成熟的原因。当你们身体还没有成熟之前，要想让自己看上去成熟，被别人当作一个真正的成年人来看待，就需要努力提升你们自己的精神力。”
“你是说？……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多看书、学些诗词什么的？”波罗哥?韦伯不解地问。
“普通的行为确实能够增加精神力，但是靠这样来积累实在是效率太低了。许多普通人终其一生也不过达到了幼年精灵的精神力水平。真正想以提升精神力为目的的，应该练习真正的精神力训练。”
“这……我听说过精神力训练，我父亲给我说的。”波罗哥?韦伯显得很困惑，“我父亲说，人类那些魔法师们有一种专门训练精神力的方法。但那都是为了释放魔法而练的。小时候我也想成为魔法师，但是我父亲跟我说，真正成功的魔法师都是精灵，如果依照人类的天分去学习魔法，那就是浪费时间，学了一辈子可能水平都不如精灵们学个几年的水平，比起练习武艺的人们来说，那实战能力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
阿真背后的包裹动了动，外人看不出里面的情形，也不知是灭绝库里爵士正在点头还是摇头。
他缓缓地道：“这话也不尽然。人类已经误解了魔法的本意。确实，人类去学习魔法，那真的几乎是浪费时间。我还年轻的时候，东岸也有人类在学习魔法。当时我见过一个人类中的高级魔法师，当我看到他的水平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依照我当时的水平来看，都觉得那人就是个白痴。但是，撇开使用魔法不谈，学习一些初阶法术，却并不是为了学习之后的实用法术，而是为了提升精神力。精神力的提升，能够为你带来无穷的好处。”
“比如说，能让我们看上去像是成人一样？”波罗哥?韦伯插嘴道。
“呵呵，那当然是其中一个好处了。精神力强大的人可以仅仅通过自己的双眼就能震慑别人，更别提让别人将自己当作成人来对待了……真正精神力强大的人，做事会更有效率，可以事半功倍；如果同样身体资质的人学习武艺，精神力强大的人必定能够更快地学成；同样一套功夫，精神力更强大的人发挥出来的效果也是精神力弱的人所不能比的。”
“当然，除了这些基本的好处以外，还有许多我都说不上来的……比如我还年轻的时候听说的一个传闻，有些人类的精神力达到某个程度之后，他能和自己的武器产生共鸣，激活武器的灵魂……”
席泽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匕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阿真那张僵硬的俏脸微微瞥向了自己。
“还有这样一个传说，有几个我们东岸的精灵，啊，当然你们都没有听说过了……拿你们西岸来说吧，灰色精灵王在一百年前就达到了非常强大的精神力阶段，据说他因此掌握了读心术，可以轻易地看破在场之人的思想，没有什么可以瞒住他。”
车库列发言问道：“爵士，我有个问题。我听下来，发现您说精神力强大与否是一个人是否强大的关键因素之一。”
“是的。”
“您又说精灵的精神力无论是先天条件还是潜能都强过人类太多，而人类的身体素质是绝对比不上精灵的——这是公认的。照您这么说，人类岂不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精灵？”
这也是席泽听后的感受。他最讨厌被人贴上“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过别人”这种标签了。
灭绝库里爵士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他不能够说精灵确实是比人类更加出色的物种，但是他也无法否认精灵几乎在所有的方面都比人类强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佣兵先生们，即使是人类之中，也有天分高低之分，你们可曾对那有所怨言？另外，确实精灵在大部分的天分上面都强过人类。但你们回过头来想想，为什么人类的数量还是比精灵多呢？”
席泽冷笑着插话道：“人类生育能力强。”
“席泽先生，像您这么具有攻击性的人，在精灵之中是非常少见的。”
“……”
“或许在您耳朵里听来这不是什么恭维，但事实上，这正是人类的优点之一。只有人类能够在竞争的世界中变得越来越强，而精灵们在竞争的环境中会自觉地选择让出利益……您可能会认为这算不上什么天分，但是，您知道为什么自有史料记录以来，人类总是在物种之间的战争中胜出，为什么传说中最强大的英雄都是人类吗？正是因为人类的这个天性……精灵们都这么说，如果精灵能够更有竞争性一点，或许会诞生一个能够上天入地，与神灵直面对话的人物。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让他们更有竞争性一点——这句话说来容易，但天性是无法改变的。”
“这就好比是，上天创造了人类，给他们想要挑战上天的想法，却剥夺了他们能够挑战上天的能力，同时又创造了精灵，给他们能够挑战上天的能力，却扼制他们想要挑战上天的企图。”波罗哥?韦伯若有所思地说。
“正是这样。而且大多数时候，想法比能力更重要。”
席泽沉默不言。对于他这样的境界而言，能够获取更强大的能力所带来的诱惑要远胜于一切。只不过他还是明白灭绝库里爵士说的没错。
灭绝库里爵士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其实，在能力上，每一个个体都是不相同的。就拿我刚才所说的，能够和武器产生共鸣，这件事在精灵中简直是闻所未闻的。”
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村庄。那是广袤草原边缘的一个补给站，早知道这里能找到这么一个村庄，当时也没有必要在沙骑族营地逗留十多个小时的时间了。
一行人加快脚步，在中午之前来到了村庄。村庄中人烟稀少，战争的影子随处可见，残垣败壁让人感伤。村中没有什么男人，尽是些女人和小孩。有一家酒馆上挂着营业的牌子，四人便走了进去。
“有人吗？”酒馆里空荡荡的。
“真是不敢相信，你们西岸竟然是这副模样。当初波罗哥·长枪·韦伯先生给我描述了这场战争时，我还在怀疑他夸大其词呢。”
几个人在酒馆中搜寻了一会儿，没有见到任何食物和水。
“这样吧，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出去向村民们讨一点吃的。”波罗哥·韦伯自告奋勇。
“我和你一起去吧。”车库列跟着他出了酒馆。
酒馆中只剩下席泽和灭绝库里爵士，当然还有失去主观意识的阿真。
席泽感到灭绝库里爵士的眼神仿佛时时刻刻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很不自在。但每当他去看阿真和灭绝库里爵士，却又看不出什么异样。为了躲避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他走到了酒馆后面的仓库中，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轻轻地抚摸着。匕首的刀刃不知何时起竟然变得锋利起来，但席泽用手指轻轻划过刀刃，不禁手指没有被划破，反而感到匕首正有意识地温柔抚摸着他，像情人在对他诉说思慕之情。
“这把剑在和你说话，是不是？”
席泽被吓了一跳，阿真捧着那颗头颅正站在仓库的门口。席泽站起身来，生气地说：“你到底要怎样？我早就发现你一直在鬼鬼祟祟地看我。”
“你这柄剑是从哪里得来的？”
“什么剑？你是说这柄匕首吗？这是营里发下来的武器。”席泽没好气地说。
“这不是匕首。这是一柄剑，只是它现在还没有成长为剑的模样罢了。”那头颅紧紧盯着席泽手中的匕首，一脸紧张的神情。他严肃地说道：“我感受得出这柄剑的潜力，我也非常熟悉这种感觉……这柄剑，或许我应该叫它‘阴影中的兵器’，是一柄依靠吞噬生命来得到成长的兵器，是一件很邪恶的兵器。”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每一个佣兵在营地训练的时候都会被分发一件普通的兵器，这些兵器有的是市场上买来的，有的是战场上拣到的……”
“嗯，那你的兵器一定是战场上拣到的。精灵们之间传说着这些兵器是来自鬼神制造，绝不可能是人间之物。前一个使用它的人想必已经惨死沙场。我劝你不要走上它旧主人的老路，尽早扔了它。”
“你胡说什么呢？！”
“你的脾气是向来如此，还是最近越来越差？”
“向来如此，当然，我的脾气还可以变得更差，如你所愿的话。”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承认，那就算了。只不过，记住我的话，当你无法控制住它的时候，扔掉它可要比被它控制住要好得多。”
外面传来了波罗哥·韦伯和车库列的声音。
“人呢？我们带回了食物！”
席泽、阿真和灭绝库里爵士来到了外面。
“你们躲在后面干什么？……这些村民看到我们带着武器，可害怕了，都很自觉地给了我们很多食物。我们没多拿，就稍微带了这么些，我们几个人应该够吃了。”
几个人挑了几张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了下来。
灭绝库里爵士突然说：“刚才跟你们说到精神力训练的事情。你们想不想学？”
波罗哥·韦伯想都没有想地回道：“当然了！”
“嗯，既然想学，我可以教给你们一些基本方法。精神力训练已经涉及到初阶法术，只要你们精神力训练到一定程度后，便可以使用那些法术了。”
“这太棒了！那么那些初阶法术可以干什么呢？”
“比如，你可以点燃一颗照明球、能够用迷雾将自己隐藏起来……当你们精神力到达新的层次之后，还可以召唤闪电、火球……当然，这些都是初阶法术，人类一般能够达到的境界也就到此为止了……请原谅我，没有手指的魔法师几乎没有办法完成这些初阶魔法，不能给你们演示一下……”
“什么？人类只能够到达初阶法术的阶段？可是你刚才说过那个什么……什么……人类的高级魔法师什么的？”
“是的，人类中的高级魔法师对于精灵来说，只不过掌握了初阶魔法。我研究过人类魔法师分级的方式，掌握一些普通的修炼方法，就能被称作魔法学徒；等到能够释放出最简单的法术——比方说照明球——就被称作初级魔法师；再往后，要成为中级魔法师，就要学会能够使用魔法阵的知识，听说你们人类为了学习魔法阵要花费上好几万银币？那真是疯了；最后是成为高级魔法师，那需要能够感应自然界的各种元素，自由使用元素魔法……”
“那听上去就很厉害。”波罗哥·韦伯感叹到。
“精灵们在幼年时就能够达到这个境界了。”
“那精灵们之后还能学到什么？”
“太多太多了，简直是学无止境。没看到我只有一个脑袋也能生存下来吗？这就是一种比较高深的法术，是契约法术中的一种，为了完成眼下这个使命而不得不施展的法术，需要好多精灵同时施法才能够完成呢。”
“真可惜我们竟然学不了。”波罗哥·韦伯惋惜地说。他对学习魔法这件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世事无绝对。”灭绝库里爵士淡淡地说了句，他将他那恐怖的脑袋转向席泽，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我今天开始会教三位如何增加精神力，其实并不是为了让各位能够在将来成为什么了不起的魔法师，我只是想帮助各位变得更加强大，能够拥有了不起的自我控制力，挖掘出你们身上更多的潜力……”
灭绝库里爵士接着说道：“请各位随意注视这个酒馆里的任何一样东西，然后盯住它！放空心境，做到眼中只有那样东西，慢慢的变成心中也只有那样东西。”
席泽虽然很不屑，但对于这种机会他还是不会轻易放弃。他跟着波罗哥·韦伯和车库列一起照着灭绝库里爵士的引导做了起来。
他将视线锁定在了地上的一个破碎的酒瓶上。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不一会儿眼睛就会不受控制似得转向其他方向。
“请大家调整自己的呼吸……深呼吸，深呼吸……让呼吸平静下来，只有呼吸平静了，才能够专注起来。”
席泽慢慢地吸气、呼气，但调整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幸运的是，此刻正有两个同伴陪着他一起修炼（甚至他注意到阿真那个小女孩也正由着灭绝库里爵士的操控做起了训练和深呼吸），环境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他慢慢融入了这个节奏——深呼吸、眼睛对焦在那个破酒瓶之上……
慢慢的，周围世界的干扰越来越少。灭绝库里爵士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变得飘渺起来：“当你们眼中只有一样东西的时候，想象自己和那件东西的联系……想象有一根无形的绳子，一端系在你的身上，另一端系在那件东西上面……你能感受到那样东西居然是有生命的，它在律动，它有一股难以名目的力量，你能感受到……你每一次呼吸，都是在通过那根绳子从那件东西上汲取力量……感受一下，力量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你的身上……”
席泽竟然真的在破酒瓶上看到了暗暗飘动的绿油油的波纹，那仿佛就是破酒瓶在随着他一起呼吸，又仿佛是破酒瓶自身所携带的能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那波纹像是被带动了起来，慢慢地向着他飘来，他感到自己吸进了一股极其清新的空气，进入鼻腔、胸腔，慢慢扩散到全身……
席泽感到自己眼皮越来越重，就要支撑不住了。
“继续汲取力量……”灭绝库里爵士仍然在引导他们。
“继续……”
席泽再也坚持不住了，上下眼皮一合，沉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发现除了自己，波罗哥·韦伯、车库里、甚至是阿真都坚持不住睡了过去，还没醒来。
他不禁吐出一口气，全身像是焕发了新生一般，心情格外舒畅。他伸展了一下四肢，觉得多日来的疲倦和伤痛不见了踪影。
“席泽先生，您做得很出色。”
席泽回头看着灭绝库里爵士，不禁也对他露出了微笑。
窗外已是黎明，村中的鸡鸣声陆续响起。一行人再度踏上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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