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的办公室中有一面巨大的窗,美妙海景一览无余。船长就坐在桌前,手上摆弄着一些小木雕,他的桌上摆着一尊日本武士的塑像,办公桌后的窗边还竖立着一个比人还高的雷鸟雕像。杨剑铭穿着一件新换的西装,眼神略显呆滞地望着地毯上的绣画。徐芝璇坐在杨剑铭的身边。他们面前坐着那个矮老头,他背后的墙上挂有一副梵高的《向日葵》,复制得还算精细。但杨剑铭看得出这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
“科雷船长,”徐芝璇向他表示应有的歉意,“请原谅我们的鲁莽,关于我们身份的事情,请你千万保密。”老头像是不太愿意接受这道歉似的,只是机械式地挥挥手,说道:“既然是国际刑警的要求,我又如何能不开这方便之门?”徐芝璇叹了口气,颇感无奈。
她无力用自己强硬的口舌来压制对方,因为她心中仍为了杨剑铭的遭遇而焦虑,担忧,甚至害怕。这并非她平日一贯的冷静表现,只是这次任务,不知为何……漫漫海上,她的一颗心也好像漂浮了起来。她很抵触这种消极的情绪,因为那说不定会让她再想起弟弟死去的惨状——那是她最害怕记起来的东西。
在船长面前,她不得已悄悄表露了自己的身份并简单地说明了来意。带着金丝眼镜的船长搓着手,略有不满地听着徐芝璇的叙述。船上的医生随后赶到,但杨剑铭却突然清醒了起来,并摇头说不需要,然后还挣扎着站了起来。船长当然不会坚持,看起来倒还求之不得。他吩咐手下找一间空的客房给他们,当徐芝璇说要两间时,却像没听见似的。苦在那时杨剑铭神志未清,她不愿意多做纠缠。
徐芝璇和那对好心的夫妇将脸无血色的杨剑铭抬回了房中。途中,那对夫妇问起他们俩的简况,徐芝璇不得不以兄妹之名应付,说他们本在伊朗留学,是在阿巴斯港上的船。但当妻子问起为什么杨剑铭会穿着工人的制服时,她只能支吾地说不知道。杨剑铭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船长提供的毫无疑问是经济房,但总算有两张床。杨剑铭换了套浴袍,坐在椅子上,喝了两杯热水,还在回着神。徐芝璇不住地感谢这对夫妇的好心,并说杨剑铭身体很好,马上就能恢复好——虽然不在理——用意也还是不言自明。这对夫妇随后就离开了。看到杨剑铭清醒了不少,徐芝璇随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个死里逃生的男人,像是听着教堂里的福音一样。
“好些了吗?”话已说完,两个人目光相触,徐芝璇关切之色大于转瞬的尴尬。
杨剑铭点点头,笑道:“被你占了便宜,还敢不快些好吗?”
“你说什么?”徐芝璇杏眼圆瞪。
“这样的妹妹,我可消受不起。”
“看在你差点死掉的份上,”徐芝璇看得出他嬉笑后的孱弱,还是自己退开一条路,“我不和你计较——现在到你说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话让杨剑铭心头一紧,眉头锁下,乌云再次席卷。
“船上有高手……”他咬牙,用手捏着自己的鼻梁,感觉四肢的酸麻尚未完全消退,“我们的身份或许暴露了。”
“什么?”徐芝璇坐到了他对面的床上。
“那时……货舱里可能有别的人,我当时竟然没能发现;又或者,是他们从通风口悄然进入了货舱。我在寻找棺材形状的木箱子时,没有注意到敌人的存在……可能是我过于专注而造成的疏忽,也可能是对方的潜入实在高明,让我无法防范……”他喉头鼓动,当时的场景或许并不好回味,乃至难以下咽。
“那时,我刚听到你说有人来了,便突然被人从身后袭击。我感觉到背后突如其来的风声,但实在过于仓促,所以毫无对策……”他少有地露出失意的表情。
“你怎么样了?”
“我的背脊被人重重地戳了一下,浑身便无法动弹,连话也说不出来。”
“点穴功夫。”徐芝璇脱口而出。她暗自心惊,终于明白此刻他们遇上的敌人是有多么棘手。对方是和自己一样身怀武艺的人,而且能做到一招之间将一个人完全控制住,手法也许比想象中的更加高明。“后来呢……”她的声音不再那么有底气了。
“失去知觉前,我只觉得脖子受了一下重击……”
他心中回想起刚才不可思议的失败,实在无法释怀。眼前的姑娘,妙目明眸中也多了一层沉重的霜。接下来的事情大概不言自明,对方(可能不止一个人)将昏迷了的杨剑铭带到顶层的泳池处,企图将他淹死。
在意识模糊之时,他仿佛看到微弱的波光,在黑暗中荡漾,消隐……他害怕这黑暗,绝望的包装纸,恐惧的外套。仿佛在拼命挣扎,手脚却不听使唤,身子也在逐渐下沉,水开始灌进他的口鼻……
他想起了在机场小露身手的刘瑞康。
沉默了一会儿,徐芝璇站了起来,拿出了手机,但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口袋。
“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利用我这艘船,来走私文物?”船长把手中的土著人小木雕敲得咚咚响,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
“正是这样,”徐芝璇肯定地说,“而且对方已经探明了我们的存在,杨先生……”她指了指杨剑铭:“更是意外遭袭,险些送命。”她陡然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船长,你首先要证明的是你自己的清白。”
“你……你说的是什么屁话!”船长一副气疯了的模样,站起来替自己辩护:“你们居然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这是什么逻辑?”
“你刚才应该接到我们上级的电话了,”徐芝璇道,“这个案件关乎到不止一个国家的利益,倘若不想麻烦接踵而来,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配合我们的工作。”
船长受不了这种威胁式的要求,呼呼地喘着粗气,胡子滑稽地翘起,在办公室里踱着步。“现在事情发生了,我也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们怎么诬赖我都行了!但是你可以到我们的同行那儿去问问,有哪个人不知道出名的弗拉加?科雷船长和他的德古拉号?我在这行已经干了超过三十年,难道我会平白无故地自砸招牌不可?”他暴怒不已地将小土著人砸飞。
“通往货舱的道路,是否要经过员工区?”杨剑铭突然问道。
船长愣了一下,支吾道:“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他马上从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邮轮的图纸来,铺在桌上。“确实是和你说的那样。”
“从货舱到员工区到中庭广场的这一路上,是否安装有监控摄像头?”他追问。
“你既然知道我们邮轮的事情,就不应该不清楚这艘船的宗旨,”船长很是骄傲地说,“船上的客人都是经过严格甄选的,无一不是在社会上有身份的人。我们为了向他们提供最优质真切的服务,让他们能在旅游中有家一样的体验,所以在这艘船上的任何一个公共场合,都不会安装有监控设备。”他居高临下:“换言之,请你不要怀疑我们船上的任何一位乘客。我以我的航海生涯担保,他们不会有任何问题。”杨剑铭觉得他这句话根本就是自相矛盾,毫不合理。
“那对货舱就没有设计有任何安保措施?”
“火灾报警器。”
“没有其他的了?”
“你还想要什么,这是一艘邮轮!”
杨剑铭踌躇了,这个船长最自以为是的地方,却给他们的调查带来了难度。缺少客观的证据,前面的路变得举步维艰起来。船长就像是在和他们作对似的。
“你们船上有多少名员工?”船长倒是毫不含糊地回答了徐芝璇的问题:“现在连同我在内,不包括两名假冒的,一共有225人。”杨剑铭和徐芝璇对望了一眼,他们或许会惊异于对方难道明白自己心里所想?
“好的船长,”杨剑铭接道,“我需要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每一位员工的所在位置。并且,我需要那些待在员工区里的员工的口供,希望他们当时有看到什么——尤其是掌管货舱钥匙的人。”他也说出了徐芝璇想说的话。
这个要求让船长着实气恼,他大概不认为这种费时费劲的做法能够有所收获。但终究是在两个不速之客的注视下,心存火气地拨通了电话。他联系了他的副船长、员工事务长、医务官,乃至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向他们下达了两名国际刑警的要求。
两个人只能在办公室里等待着。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各部门陆陆续续派人将回馈信息送到了船长的办公室。船长生着气,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让他们自己看。这样的态度让杨剑铭感到实则有些好笑。但在翻阅了那些回馈的报告之后,他们又发现,情况实则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明朗。留在员工区的大概有50人,分属轮船上的好几个部门,几乎都是三三两两乃至五五六六的一起。根据推测,袭击杨剑铭并将他带到泳池的应该不止一个人。而这些人的口供全都是清一色地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船上只有两个人拥有货舱的钥匙——船长和那位货舱经理。船长就在他们面前,他一副爱信不信的态度,说自己当时正在咖啡厅里和某位宾客闲谈,人证不少。至于那位掌管着货舱钥匙的冒失货舱经理,也亲自屁颠屁颠地跑来办公室里辩白。但他确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他看到办公室里正襟危坐的两个人时,就像是见到了陌生人一样,根本没有认出他们。徐芝璇忍不住问他,是否记得自己和杨剑铭。经理摇头——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个人确实也不像是值得托付什么大事的家伙。杨剑铭想。但是,至少又说明一点,对方掌握有货舱的钥匙。
想这样揪出敌人简直没有可能,虽然敌人很可能就藏在这些人之中。但杨剑铭知道,徐芝璇和自己一样已经失去了耐性。他发觉现在自己正步入泥潭。果然,她把资料抛回船长的桌上,说道:“直接让我们搜索货舱吧。”
这算是一个鲁莽但直接的做法。船只上的货物,都是登记在册以注明归属的。倘若能找出那个木箱子,就能根据记录直接找到其主人。话说起来,徐芝璇其实也感觉奇怪,为什么刚才他的师父告诉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样做吗?难道还是担心打草惊蛇,长线放不成吗?还是木箱子里装着什么危险的东西?但她总觉得,这箭已经在弦上。
这一次,她没有请示上级。不过船长也没有理由不同意这样做。
没多久,他们已经站在敞亮的货舱里。船长亲自打开了门,并找来了几十个人,来一同进行搜索。这里堆积的货物实在让人吃惊,这从船长叉腰而立的神态中亦可看出。而两个人倒也是信心满满,只要对方没有将货物事先转移走,就必然能发现其所在。数十个人在货舱里大肆搜寻的场景着实有些壮观。
没过多久,他们就有了决定性的发现。
一个合乎描述的形状的木箱子,在一个不算太显眼的位置被发现了。量尺出马,两米五长,一米宽,六十厘米高——这几乎就是警方提供线索中的那个木箱!翘首以待的两个人顿感血液沸腾。通过木箱上贴着的标签号码,他们从名单里找到了其所有者——看到其信息时,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想是说:“那么巧?”
货物登记簿上写着的是“纪念品。”所有者是一个名叫王力的中国人。船长立刻派人通知并引领这位客人来此。
十多分钟后,这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徐芝璇和杨剑铭愣了一下,倒有些不觉巧似的,因为他们在码头上就已经见过了这个人——那位英朗的短发青年。
“您好,王先生。”徐芝璇说的是国语。
“异邦见同胞,真是幸运,”他看起来虽然不知道要来这里干什么,温文地笑道,“两位是……”
“长话短说,”杨剑铭道,“我们是国际刑警,现奉命调查一间跨国文物走私案。敢问王先生,这个木箱里装着的是什么?”
“抱歉,”王力礼貌性地皱了皱眉,“我不明白……你们是怀疑,里面装着的是走私来的文物?”杨剑铭道:“根据线索,一个装着走私文物的木箱,于今天下午被运上了船——根据线索,其规格形状,和你的这个一模一样。”
王力露出了苦笑,对徐芝璇道:“这也许是个巧合?这里面的东西,是我前一天在阿巴斯港的巴扎上购来的,难道我在不经意间买到了古代文物?”杨剑铭感觉他态度可疑,更恼他的无视。
但是寻遍了货舱,再没有找到一个类似的木箱。
“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徐芝璇微笑道,“那就打开木箱,让我们瞧瞧。”
果不其然,王力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可不太好。”徐芝璇不再纠结,立刻对船长说道:“请你下个命令。”
船长犹豫了一会儿,对王力道:“王先生,很抱歉,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因此带来的不便,我们稍后会做出最大限度的补偿。”
王力抱着双臂,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这对我太不尊重了,我不希望是这样。”
“倘若这样能证明你的清白,何乐不为?”杨剑铭道。
“没有偷东西,却仍然要被搜身,换做是谁,都不会乐意的吧?”他冷冷地抛下一句:“失陪了!”便转身要走。杨剑铭想立刻拦住了他。
徐芝璇朝船长使了个眼色,后者只得吩咐手下:“打开这个箱子!”
工人们立刻动起手来,三下两下便起开上面的螺丝,掀开了木箱的顶盖。
只见其中是许多防碰撞变形的气珠纸,包裹着许多堆放在一起的事物。“小心些!”王力叫道。——首先,里面没有什么尸体。
杨剑铭亲自上前,将其中一件较为扁平的事物取出来——手感和重量,像是铜制——他小心翼翼地将外面的气珠纸打开,结果却让他傻了眼。
里面的是一个在巴扎市场上随处可见的铜制工艺品,是一个人首鹰身的神祗形象,据说是琐罗亚斯德教中的主神。他如遭雷殛般地回过头,看到徐芝璇也是一般不相信的表情。
王力依旧那个表情和动作,站在一边,就像在等着他们的道歉。杨剑铭又拆开了一个,依然是一个他也见过的工艺品;再一个,是一副小漆画;再一个,是一叠精美的瓷碟……拆了不到三分之一,王力忍不住插嘴道:“还要再找下去吗?”
杨剑铭不由地停了下来。他也问自己,继续拆下去,结果还会有变吗?
“我可以联系到任何一件物品的卖家!”王力冷冷地说。
他俩四目相觑,进退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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