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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还痛吗。”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之前我和老爷爷对话的内容，只是他现在的表情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我必须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不痛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刚说了三个字，便又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我已经被这样的表情吓惯了，生怕他身体又不舒服，连忙站起来，准备去叫护士。
“婷婷……没事儿，只是……嗓子有点儿干。”他及时的叫住了想要离开的我，看着我的神情里有一丝无法掩饰的脆弱和依赖，看得我心下不忍，只好赶快坐下。十几岁的男生，虽然说已经长大了，但是谁不希望在生病的时候有人陪伴呢？要是我生病了，恨不得天天赖在我爸妈怀里，哪里都不想去呢……而他，胃痛到吐血、痛到昏倒，再坚强，想必也会有需要人陪伴照顾的时候吧。我真庆幸，那**我留在了医院，在他刚醒来的时候，没有让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嗯……医生说你现在没办法喝水的，先忍一下好吗？”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嘴唇上还沾染了一些干涸的血印，我很心疼。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沾了些水，想要帮他润一润嘴唇，奈何看着他有些笑意的亮晶晶的眼睛，又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只好把棉签塞到了他的手里：“喏，你先用棉签擦一擦吧，等到明天估计就可以喝水了。”
“哦……谢谢。”他亮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但是语气中却还是愉悦的，有些费力的接过棉签，想要撑着坐起来，可是稍微一动却又折腾到了他那脆弱的胃，疼的浑身一僵，又软倒在了床上。
“没事吧你，还是我来吧，我来吧。”那一刻，我顾不得什么含蓄和矜持，既然已经确定是喜欢他的，那还害羞什么，无非就是他也喜欢我或者是他不喜欢我两种结果，有什么可纠结的。想清楚了，我便不再唯唯诺诺，用手臂环着他的腋下，尽量不碰到他的身体，先把他的身体搂进我的怀里，再腾出一只手把他身后的枕头整理好，最后再缓缓的把他的身体轻放在枕头上，安顿他靠好。
我不是没有感到他靠进我怀里时的僵硬，但是总得有一个人先打破我们之间关系的僵局，他已经那么痛了、那么累了，那就让我来吧。
“痛了就告诉我，别忍着。”我轻轻地掰开他的手，拿过他还紧紧的握在手里的棉签，重新沾了些温水，轻轻地点上了他的唇瓣。刚开始他的身体还有些僵硬，不过慢慢的，我感到他放松了，身体也渐渐陷进了柔软的枕头。
我认真的替他润着嘴唇，看着他的嘴唇由干裂一点点的变得润和柔软，用了好几根棉签，擦掉了唇上残留的血迹，慢慢重现了淡粉的唇色，少有的健康好看。
“不能喝水，那就先漱漱口吧。”我端过了水杯，递到了他的唇边，他想要自己接过杯子，却被我叫住了：“别乱动，手背上还打着针呢，小心回血。”
我看着他动作一顿，然后有些害羞却依然听话的乖乖的坐着，顿时难掩笑意，移身坐到床上扶着杯子：“喝吧，不许吞下去哦，漱一漱就吐出来。”
“唔……”他含着水发不出声音，鼓着腮帮子点头的样子很可爱。
“漱好了就吐出来吧。”这家伙真是比我还害羞，漱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吐出来，直到我出口命令他，他才有些别扭的低头，将口中的水吐进了杯子里，我用纸巾帮他擦了嘴，顺带看了看杯子里，他吐出的水里还有一些淡淡的血丝，让我揪心。
“婷婷，谢谢你，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他看着我，气色虽然不太好不过精神还不错，我想有些话我需要趁着这个时候和他说清楚。事实上，我也害怕自己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就很难再次鼓起勇气和他说清楚了，如果他再因为误会而难过……我不想。
“你就非要跟我这么客气？”我直视着他，一直以来，我都看得清他的想法。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开口，可是眼中的变化却将心里的犹豫矛盾暴露的一清二楚。
他一直没有开口，我只有继续：“就像你不想要我做妹妹一样，我……也不需要你这个哥哥。”
他霍然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眼睛里又闪起了光芒，不过依然是沉默不语。我想，是因为之前我有些犹疑的那次，让他害怕了。这个家伙，真的是要一语不发，逼我向他告白么！
“我……”用沉默把我逼到这个份儿上，他还真是第一个。
“我……”我以为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奈何话就在嘴边儿，却实在说不出口。
“谢谢你，婷婷。”就在我快要羞死的时候，他却突然打破了沉静，恢复了一贯温柔的笑容。
我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不过一时间又突然明白了：“你在拒绝我？”是责怪我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吗？我明明看到了他眼里强烈的爱意，却又为什么要选择逃避？！他到底是在逼我还是在逼他自己。如果是在逼我，那么，我接受。
“你听好了，我……”那一刻我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我很难想象如果他再一次开口打断我，我还有没有勇气再开口，我们还会不会有接下来的那些日子。
“别说了。”淡淡的三个字快要将我的心击得粉碎，在我感觉一直噙着的眼泪马上就要滴落的时候，却感到自己被一把环入了一个清瘦却温暖的怀抱，直到脸颊接触到了他耳后暖暖的温度，我才确定：我们拥抱了。
“别说了，让我说，婷，让我说，我不能再委屈你……”第一次，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难掩的着急和心疼，满怀的拥抱和他近在耳边的喃喃低语，让我觉得，如此安心。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会在一起。
“傻子，我一点都不委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轻轻的回抱住他，怕不小心再弄痛了他。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那一刻，我更希望自己能给予他力量和温暖，抱着他，再不放手。爱情原本就是自愿的，可能会有彼此的宽容和迁就，他忍受我的任性，我照顾他的身体，但是绝谈不到委屈，因为这完全是出自于爱。
（记得很久以后，我偶然问到他：“为什么你那一次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不让我给你表白啊，大好机会浪费了，你后悔不？”
他那时正在用手指顺着我的长发，惬意的眯起眼睛，听到这里微微一愣，不过马上又恢复一贯宠溺的口气：“你跟我在一起已经够委屈了，我怎么能再逼你说那么让你不好意思的话。”
真是个傻子，我跟他说过一万遍我不委屈，而他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流露出内心里的这种想法。我知道，对于他的病他自己也是很无奈的，他的好强能帮助他达成一切目标，却惟独对他自己的身体无可奈何，我能照顾他却不能治愈他，每次想到这里我也感到很无助。为了不让他又无端的陷入这个无解的困扰，我笑眯眯的凑近他的耳边：“可实际上，我没觉得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最喜欢你，就要和你在一起！看，我才不会不好意思呢，你算记错了吧~”我在他的耳边叽里呱啦，他无奈的捧住我靠的越来越近的脸，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淡淡的笑语：“那个时候的你，脸皮还没有现在这么厚。”
“……！！”
我很庆幸，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有吝惜于说“我爱你”，我想，即使在我们分离的日子，他也一定懂得他对于我有多么重要，就像我清楚的知道他不能没有我一样。
我曾经读到过一句话，已经是在他离开我之后了，一时间让我潸然泪下。那句话讲到：“”读到那里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当时说的太多了，让上天不愿再给他时间，聆听我的告白了。
老天，是不是这样……）
那**，他大概是在凌晨四点钟醒来的，之后在我的监督下，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看着他的睡颜，想着刚才我们那个踏实的拥抱，我带着两个大黑眼圈笑的痴痴傻傻：多好，我以后可以照顾他、陪着他了，他再也不会孤单一人了，多好。
本以为自己能够一直守着他醒来的，却没想到早上竟然是护士查房的时候把我叫醒的，醒来才发现我竟然睡在了旁边的空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还有他的外套。护士看向我的目光有一些埋怨，确实，哪有陪护自己睡着了把病人放在一边的。我揉揉眼睛，忙下床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早已清明的双眼透着无限的宠爱，心下有些羞愧，忙询问护士他的情况。
“胃还痛吗？”我怀疑是不是每一个学习医的人都受过精神摧残，为什么永远都是冷漠凶悍的语气。
“不痛了。”他回答的很轻松，却让我心下一动，我牵起他的手，他的手心还是微凉的。
我轻轻地握了握他，语气不重却很认真：“别瞒我。”
“嗯……”他似乎思考了很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的回握住我的手：“一点点痛。”
“那就再住两天吧，留院观察一下也好。”护士“唰唰”的在她的登记本上记录着，头也不抬的向我们命令着。
“不……”
“好，我知道了。”我飞快的打断了他的想要拒绝的话，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他皱起了眉头，不过他最终还是遂了我的意思，再没有争辩。
等到那个凶悍的护士走了以后，我才坐在他的床边，尽量温柔的开口：“这两天刚好是周末，没什么事情，留在医院观察一下也好。”
“好，不过你要答应我等一下就回家。”他的语气严肃认真，看向我的目光不容置疑。
“让我回家也可以，但是我必须要通知你的父母，让他们守着你，否则我不可能离开。”我是绝对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放在医院的，这是我的底线，况且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觉得他的父母有必要知道。
“婷……他们很忙，我自己可以。”他的目光即便躲闪，却还是流露出了无奈和苦涩，到底是怎样的父母，能把孩子放在一边去忙自己的工作。他一晚上没有回家，可他整晚放在床头的手机却一直没有响过，难道他的父母不担心吗？！我越来越为他的处境而感到愤愤不平，无意中加重了语气：“可是你生病了，有什么事情能比你还重要，我知道你和你爸置气，那就把你妈妈叫来，你是他亲儿子，她怎么可以不管你！”
“不，婷……”
“她必须来！”
“婷……”
“你病成这样，她作为母亲……”
“她是我继母。”短短的五个字，却让激怒的我瞬间哑然。继母？！那个漂亮年轻的女人，竟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猛然回想起我和他父母唯一的那一次见面，那种疏离的感觉和尴尬的气氛现在终于有了合理的原因。
“对不起……”这是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三个字，但是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对他的不了解让我有意无意中都在伤害他，从小到大都被幸福和温暖围绕着的我甚至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的分离与苦难。
“没关系，来，到这儿来。”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腿边的空下的位置，我顺从的过去坐下，听他讲着那些他从未告诉过第二个人的事……
“我爸和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事业心很重，经常到俄罗斯去做生意，长年累月的不回家，我爸爸一个人带着我也很辛苦，久而久之，我爸爸他就给我找了一个照顾我的阿姨，这个阿姨，后来就成了我的妈妈……”说到这里他笑的很无奈，而我只有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那么阿姨……我是说你的亲生妈妈……”
“离婚了以后就一直在俄罗斯了，每个月打生活费给我，想起来的时候也会给我打打电话，如果我有其他的事情，就去找汪姨。”我想那个接到我电话就直接汇款到他卡里的那个女人就是他口中的汪姨了，汪姨会给我钱或者帮我处理。听着他淡淡的陈述着这一切，我的心渐渐揪了起来，从来不知道，如此年轻的生命能够背负这么重的负担。
“他们都很忙，所以……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你明白吗，婷？”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傻的人，父母对子女的爱不应该是一种本能吗？！为什么这对于他来讲居然是给别人添麻烦？！看着他清亮的眼神和瘦削的脸，我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了下来。他看着我的眼泪有些慌神儿，小心翼翼的用拇指轻轻的帮我拭去眼泪：“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瞒你，没想让你难过的，对不起……”
“傻子啊你，干嘛要说对不起，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不是麻烦，你才不是麻烦，你怎么会是麻烦……”我越哭越伤心，因为他的病、他的孤单、他的懂事、他的坚强、他的脆弱……
我感到他的身体在颤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回抱住了我，越抱越紧，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他对我的依靠，他将心交给了我，而我，必会用我的全部生命好好的守护珍藏。
不知道哭了多久，看着被我的鼻涕眼泪弄得湿哒哒的病号服，我有些不好意思，脸闷在他的肩膀上，沙哑着声音开口：“我不会打电话了，但是请你别赶我走。”
长久的沉默之后，我等到了他的妥协，还伴随着他印在我脸颊上的第一个吻：“我永远不会赶你走，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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