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的一羽航渡此时忽然醒了过来,随着眼皮的缓缓张开,映入眼睑的赫然是两张苍老而忧心的面容。这两张面容时那样的熟悉,只是他从没想过戒律长老担忧起来,也能如此慈祥。
“羽儿,你终于醒了。”说话的藏经阁长老求法渡引。
一直垂首默然的不舍听得师兄竟然醒了,急忙扑到榻边,焦急问道:“师兄你醒了,感觉有哪里痛吗?”
一羽航渡摇头道:“无,跟平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本来还忧心忡忡的戒律长老贪嗔一念板起脸道:“舍儿,此次离境想必也是你的主意,如今几乎铸成大错,你可知错么?”
不舍立时摆出一副准备受罚的姿态,蚊声细气地道:“舍儿知错了。”
贪嗔一念哼声道:“那你说该如何责罚?”
“且慢。”一羽航渡跳下床道,“长老,此事一羽也有错,一羽请求与师弟一起受罚。”
“甚好!”贪嗔一念霍然转身道,“那就跟我来吧。”
求法渡引连忙拦下,叹道:“责罚一事还是暂且按下吧,羽儿身上发生之事情恐怕非同小可,何不等待一灯照师兄回来再说?”
就在此时,息风亭内的僧者飘然而入,目光直接落在一羽航渡身上,关怀道:“羽儿,醒来后感觉如何?”
一羽实话实说:“师父,羽儿虽然不知道被什么打中,初时真以为再见不到众人了,但现在却感觉没什么,无穿无烂,好人一个。”
“哈哈。”僧者一灯照笑道,“尚能说笑,果然无事,但是……”语气一转,一灯照不无黯然,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忽然心生感应,沉吟道:“来得好快。”
护寺阵法再次启动,浓烈的杀伐气息瞬息笼罩整座菩提寺。
贪嗔一念勃然变色道:“佛门圣地,容不下血腥杀伐。”僧袍一扬,人已电闪扑出。
求法度引面露忧色,望着一灯照道:“来者不善,现在要怎样应付?”
一羽航渡与不舍虽然年纪尚小,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看到此刻大人们的脸色,也明白事态非同小可,于是目光都聚在了一灯照面上。
一灯照长叹了声,道:“避无可避。师弟,你且集合寺内力量前往协助贪嗔。羽儿舍儿,你们跟我来忘佛台,为师有事情需要交代你们。”
忘佛台乃寺内高僧禅坐修行的场所,除了一个用来禅修的圆形石台,四周空无一物。一羽与不舍尚是首次进入,对这个传言中的神秘地方不免有点失望,但又隐隐感觉到有种清圣之气围绕周身,尤其是一羽,竟然觉得通体舒畅无比。
一灯照边引路边道:“羽儿,进入此间,你感觉如何呢?”
一羽吸了口气道:“很舒服,感觉自己好像在洗澡。”
“哈。”一灯照莞儿笑道,“那舍儿你呢?”
不舍毫不掩饰失望的表情,道:“这个地方真的是忘佛台吗?怎么与他们描述的不一样,如此空荡荡?”
一灯照忽然停下脚步,回转身对不舍微笑道:“舍儿执着了。”
不舍不服气地撅嘴道:“哪有,舍儿只是好奇而已。师父你带我们来这到底要做什么的?”
一灯照正色道:“为你们放行。”
“放行?师父的意思是要我们离开菩提寺吗?”一羽急忙问。
“正是。”一灯照叹道,“你身上的变化现今已招来祸劫,为了你们的安全与整个菩提寺,还有无法揣测的未来,现在唯有送你们离境。”
一羽两人顿时眼红了。一羽道:“一定要吗?”
一灯照心中一软,摸着两个小子的脑袋,微笑道:“一定要,因为羽儿你将会是日后武林的最大变数。此番离去,便当做是历练,提早进入江湖。”
明白离别在即,两个小子垂首无言。一灯照接着道:“为师接下来说的内容,你们可要谨记了。第一,离境之后,你们要装扮成普通的孩童,如何装扮,想必还记得三年前为师带你们离境一游的情景吧?”
一羽点头道:“羽儿记得。”
一灯照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由苦涩一笑,道:“第二,为师已经修书一封,你们离境之后前往沧海一息,将书信交到其间主人手上,他自然会为你们安排一切。另外,关于羽儿你身上的变化,现在难以找到方法排解,唯有借助境外佛宗的力量加以精进,希望你能好好领悟。”
说到这,一灯照微笑地望着不舍,道:“舍儿,你生性顽皮倔强,此番出去将会遇到你们生平不曾遇过的狡谲与凶险,务必要多加思考,并且听从你师兄的话,知道吗?”
不舍抬起头,揉了揉红了的双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现在……”一灯照忽然轻喝一声,佛力催动,右掌泛起一片金光,随着灵诀导引,充斥忘佛台的清圣佛力渐渐汇聚一处,往两个小子头顶百会灌下。只见两人身体同时升起,气海急速膨胀,体内的经脉因为突然承受这股强大的力量而扩张,令两人痛苦异常,难以自控地痛叫起来。
一灯照道:“这是数百年来菩提寺众高僧修炼出来的无上佛力,希望能让你们日后可以化险为夷。”说话间,左掌击出一道柔弱的掌劲,瞬间抚平一羽两人的异状。
一羽两人落回地面,皆感觉体内有股源源不断的力量,令人倍加精神。不舍兴奋得一扫先前颓色,嚷道:“师父,这是不是表示舍儿比以前厉害了?”
一灯照微笑道:“未可知。”
不舍顿时又失望起来。一灯照此时命人取来一个包裹递给一羽,嘱咐道:“这个包裹里有为师刚才提到的书信,该怎样做,你可记得?”
一羽点头道:“都记住了,这书信要交给沧海一息的主人。”一羽接了过来。
“然也。”一灯照慈祥地看了一羽两人一会,道:“另外,里面还有两本佛门武学秘籍,闲暇之时,不妨领悟看看,待到了沧海一息,请教其间主人也可。现在,你们坐到忘佛台上去。”
一羽两人依言坐了上去。却见一灯照提掌纳劲,双掌在胸前一合,撞出一股滂湃的佛力,轰在忘佛台上。霎时间,忘佛台基底冲起一道金色光柱,将一羽两人摄入其中,然后金光暴涨,呼吸间又归于平静,消失不见,而忘佛台上也不见了一羽与不舍的身影。
一灯照感受这空荡荡的禅修场所,纵是拥有百年修为,亦感一阵怅惘。此时,山门之前,暴喝如雷,震动整座菩提寺。
一灯照脸上神色一转,微冷,扬袍,转身,踏出不世狂姿。
菩提寺山门之前,传来凄绝而刺耳的箫声,众僧头顶竟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乌鸦。乌鸦之上,托着一人,青衫猎猎,一管青碧长箫横于唇间,手指跳动下,奏出刺耳而又充满杀气的音符。
众僧或许见过驭狮驭虎,却几曾见过有人可以用音律驾驭乌鸦,不由得便被这如乌云盖顶的场面震住。贪嗔一念怒不可歇,猛然做狮子吼,声音犹若惊雷,荡出雄浑真劲,力压箫声,震得天地都仿似抖动起来,让众僧收摄心神的同时,竟也把托着来者的鸦群震得出现了散乱之状。
“喔?佛门狮子吼吗?”驭鸦者先是惊讶,继而轻蔑一笑,箫声再起,急促激越,犹如战场上千军万马交锋的号角声,又仿似交兵声,刺激着鸦群。只见被贪嗔一念震散乱的乌鸦瞬间聚合成原来的样子,每一个乌鸦都快速而有力地拍打着翅膀,地面骤然卷起了如刀狂风,刮得众僧难以睁开眼。
箫声此时忽然一顿,接着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的号角。贪嗔一念大骂一声不好,怒喝一声“注意”,抢先纵起,意欲扑杀鸦上之人。但此时,成千上万的乌鸦已如离弦之箭般往众僧俯冲而下,竟将贪嗔一念迫回地面。
众僧反应不及,被啄得发出一片散乱的痛叫,这才意识到扬起手中的长棍驱赶。但乌鸦数目太多,而且不畏死伤,众僧非但驱赶不了,就连握棍的双手都已被啄得鲜血淋漓,有些甚至丢弃了长棍,抱头鼠窜。
贪嗔一念面色涨红,未想众弟子的修为竟然微薄至此,陡然眼神一厉,印诀催动,澎湃佛力聚成剑柱自地面涌出,刺天而上。这一下挡者披靡,向贪嗔一念冲来的乌鸦纷纷被刺落,像下了场黑色大雨一般。剑柱破开鸦群,直击驭鸦者。
却见承托驭鸦者身体的鸦群突然散开,驭鸦者从容闪避着剑柱,轻飘而下,微笑道:“在下夜神独奏,领教了。”最后一字发出,猛然一改落势,踏虚往贪嗔一念扑来。
“来得好!”贪嗔一念催动剑柱无非就是要逼此人与自己正面交锋,现下眼见对方扑来,正合心意,暴喝一声,纳劲于双掌,金色圣光笼罩全身,也是如箭扑上,势要一招诛邪。
两人瞬间肢接。浩瀚的内劲激荡,“轰”的一声,菩提寺山门剧烈震荡,地面爆裂开来。只闻得两声闷哼,肢接的两人皆被对方内劲震退,心中震惊莫名。
这时,山门之内响起了清朗的梵唱,但见求法渡引僧袍飘扬,法相庄严,脚下一步一莲华,沉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出无尽压力,让现场众人气息为之一窒,鸦群更是难堪佛力,纷纷败退坠地。
夜神独奏双目一凛,心中震惊更甚。
“苦海无涯,一念可渡。”求法渡引清念一句,手上印诀飞动,现场霎时掀起暴风,竟将坠地乌鸦尽数扫出了山门,然后目光才落到了夜神独奏身上。
夜神独奏掩饰心中震惊,强颜笑道:“大师的修为让在下佩服了!”
“不敢。”求法渡引道,“如此大动干戈,菩提寺已然是百年未有,未知施主今天为的是哪般?”
夜神独奏收起长箫,笑着讥讽道:“大师仍要明知故问么?”
求法渡引无奈一叹,道:“明暗之争,苍生蒙难,当年惨烈之景,如今仍历历在目,不是吗?”
“然也。但暗流有心退让,共享山河,无奈始终有人不肯放下。既然要延续当年仇怨,那又有何不可?事已至此,便从尔菩提寺开这一篇章。”夜神独奏说完,忽然飘身后退,嘴角扬起神秘莫测之笑容。
求法渡引与贪嗔一念同时察觉有异。刹那间,一道凌厉的白光迫至眼前。两佛者大惊,下意识急退,手上同展佛门卍字法网,企图将白光阻截在法网之外。
但是,法网尚未结下,白光已然穿透而过。两佛者错愕间,山门之内急速射出一条人影,撞进白光里去。只闻“澎”的一声,白光被迫倒射而出,而山门处已多了一名儒佛,正是梵海一灯照。
“嗯?”后面的夜神独奏沉吟间,白光急退在其身边,化作一条凶狠身影。只见此人青脸赤发,眼内血丝浮动,显示其嗜杀本性。其身上穿着银色华服,行动起来,迅若闪电,仿似白光疾驰。方才这一着,便着实让求法渡引与贪嗔一念吃了一惊。
忽闻此人爆出冷血名号道:“太阳之下,无非血路。吾,光明昼杀。”
一灯照从容以待,宣了声佛号道:“杀生本罪,施主嗜杀成性,恐他日会遭自身反噬,望能放下屠刀,造福苍生。”
“废话。”光明昼杀眼眉一挑,大步朝一灯照踏来,每一步落下便蓄聚多一分力道,气势之压人尤甚求法渡引刚才。
一灯照沉吟道:“尔等退下。”
求法渡引等人引僧众退守后方,目光紧盯现场,生防有变。
一灯照凝立不动,也不提气蓄势,平静地看着光明昼杀步步逼近,忽然微笑道:“贫僧倒是奇怪,夜杀组织何时能容忍这样一个异数了?当年明杀夜杀不两立,水火之势堪比明暗大局,现在却能同气连枝。可见,融合必须经过相当过程,为何此刻不能给彼此一个空间呢?”
光明昼杀对一灯照之言恍若未闻,突然加速,暴风卷起,如刀枪剑戟,四面八方朝一灯照这个中心刺来,同时银光闪目,蓄起的强势瞬间释放,电扑而至。
一灯照脸色一沉,僧袍忽然卷起,佛力以自身为中心扩展而出,形成坚不可摧的屏障,抵御着对手强大气势的同时,也硬生生阻断了对手的直接攻势。光明昼杀暴喝一声,迅速变招,身体纵起,手上赤芒大盛,竟是刀气凛凛,往一灯照当头砍下。
一灯照依旧神色自若,双手结不动明王印,然后左手擎天便是一掌。但闻“铮”的一声,光明昼杀这一刀竟像砍在了钢铁之上,削不了对手分毫。
眼见一灯照原地不动挡下自己两波攻击,光明昼杀眼内血丝更盛,怒喝一声,祭起最强之招,势要一挫对手。一旁观战的夜神独奏此时露出奇怪莫名的表情,双眉拧在了一处。
一灯照认得光明昼杀手上之刀——赤血麟。疯狂之人搭配疯狂之招,让这把刀当年饮血无数,如今再现,虽不及当年疯狂,但极招上手,激发血刀嗜杀之性,加成的力量实在不容小觑。
天际瞬间染成血红,本是一袭银色华服的光明昼杀此时也在与刀气的融合下变成赤红,此番惨烈之象,莫不让在场众僧悚然变色。一灯照不敢大意,佛门名招上手。
“阿弥陀佛,般若卍莲忏。”一灯照低喝一声,现场乍现金色圣光,一片清明,直逼血红的天际。
却闻光明昼杀惨声长喝,人刀合一,破空而下,气劲之强,让整座菩提寺都处在颤抖之中。
贪嗔一念生怕有失,正欲出手协助,一灯照沉声道:“不可靠近。”佛掌一握,劲力透霄而上,撞向光明昼杀。“轰”的一声传来,光明昼杀竟然挺身受劲,来势丝毫不改。
“嗯?”一灯照动了动容。这时,夜神独奏再动,提气急扑而至。
“小心。”求法渡引暴喝一声,同时自山门之内射出。但一灯照似乎早有所觉,右脚后撤,手上结内狮子印,佛力霎时更盛,右掌封向袭来的夜神独奏,左掌封上光明昼杀的赤血麟,竟然以一敌二。
三方劲力抵触,山门地形顿时陷落,一灯照闷喝一声,佛力竟然瞬间暴涨,将夜神独奏震得呕血飞退,而左掌上居然生出了莫名的吸力,将光明昼杀连人带刀吸住。
回过神来的夜神独奏看得此景,脸色惨变,欲再次扑上替战友解围,无奈求法渡引已然站在他面前,法相一派庄严,不容其越雷池半步。
一灯照急忙运起法诀,佛门真元在指间流泻,注进赤血麟之内,渐渐消弭炽盛的杀气。光明昼杀明白对方意图,霎时怒火狂烧,忽然放声长喝,真元急催。赤血麟似受感应,血色再次炽盛并且压下一灯照灌输过来的佛力,浓烈的血腥散发,席卷整个菩提寺。一灯照哀叹一声,猛然一掌轰在赤血麟上,将光明昼杀震飞开去。
“此刀再开,武林劫数已临,罢了。”一灯照心中不胜无奈,脚下一跺,喝道,“诸位不送。”
无力回天之感让这一脚有撼天动地之能,菩提寺顿时剧烈震动,夜神独奏硬是被地底涌过来的这股大力送出山门之外,纵有一身本领也无法自主,不由得惊叹起一灯照的实力来。但想起此番任务没有完成,亦是恨然,借着后退之机,冷道:“此刀誓斩无上师,佛者你能护其到何时?”
一灯照默言无语。
这时,菩提寺之内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鸦鸣。在场众人皆尽愕然变色,夜神独奏更是冷冷一哼,急速退去,口中叫道:“光明,你的目标出现了。”语毕,带着盘旋空中的鸦群,眨眼间退得干干净净。
求法渡引转过身对一灯照道:“对方想必是发现了羽儿他们已经离寺了,现在要怎办才好?”
贪嗔一念步出来道:“不如让贫僧一行。”
“不用。”一灯照平静地道,“此乃无上师之劫数,羽儿之天命。我们眼前要做的是防范接下来暗流对我们的行动。暗流隐忍数百年,这次无上师之举只怕要掀起滔天巨浪了。”
回想当年惨景,洞悉未来之变,求法渡引唯有心中暗叹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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