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羽佳回她妈妈家吃中饭,下午回来得晚了一些。
一进店,便见茶几上堆满了东西,红色的礼盒,表面泛着彩色,在一片绿色中还是挺显目的。
苗羽佳在严采霜眼前晃了晃手,问:“那些是什么?”
严采霜说:“月饼和茶叶,还有一些补品什么的。”
苗羽佳:“谁送来的?”
苗羽佳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人像,又问:“谷一凡?”
“不是,”严采霜说,脸色显得有些为难,“是……”
苗羽佳:“你说。”
严采霜声音低了一些,字斟句酌:“是……苗先生送来的。”
“……”苗羽佳抱在胳膊上的手指不由点了两下。
苗先生,自然就是她爸爸苗伟祺。
当年苗羽佳说不想再见到他,八年了,他果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只是逢年过节会托人送些东西来。就连当初王京昀的信,也是通过主治医师交给她。
刚开始时,苗羽佳收到就扔,后来扔倒是不扔,只是她自己从来不碰,都分了出去。
听说这些年他还是一个人,还住在宣宁那栋房子,苗羽佳不知道应该庆幸他得到了报应,还是应该替他感到悲凉。
毕竟最初是他给予她生命,后来也是他扼杀她该有的年华。
老板娘的家事,严采霜不清楚,只是从这几年来看,隐隐感觉父女俩关系很僵,像是苗父亏欠了苗羽佳。
今天中午,那个眉眼和苗羽佳相像的中年男人又来了。
严采霜上一次见到他是在端午,也是同样的大包小包。
严采霜认出了他,打招呼道:“苗先生,好久不见。”
苗伟祺留了一头乌黑的短发,衣着考究,身材保持良好,看上去不像一个二十六岁姑娘的父亲。
远看着精神,近了细看,才觉察到他的疲态。
苗伟祺看了一圈花店,严采霜机灵地说:“老板娘刚回家吃饭,可能没那么快回来。”
苗伟祺忙摆手,带着辩解的语气:“不是不是,我就路过,顺便给她带点东西而已。”
这话,要是第一次听,严采霜可能还会信,可苗伟祺每次来都是类似的台词。
——“她不在也没关系,我就给她捎点东西,你帮我转达一下就行。”
——“我一直在宣宁,出差路过这里,顺路拿点东西给她。”
——“你们老板娘不在么?哦,也没事,你帮我给这个她好了……我啊,呵呵,我是她爸吧。”
他就像故意挑着苗羽佳不在的时候来。
严采霜也不好多问,只能应承下来。
严采霜还记得第一次送来花店的是几盒燕窝,她没吃过那玩意,从包装上就知价格不菲。
苗羽佳回到铺里,看到盒子,脸色不妙。
严采霜还记得苗羽佳的眼色,本来就不喜形于色的人,看起来更冷了。
她把盒子塞进严采霜怀里,比划道:“你家里有老人,这个吃了补身,你带回去。”
严采霜诚惶诚恐地推拒,可还是拗不过苗羽佳,只得收下。
“你就当是过节福利。”苗羽佳后来这么说。
现在,苗羽佳也是粗略翻了翻盒子。
“你和胡磊分掉吧,不用留我的。”
她神情严肃,依然没有给她推却的机会。
苗羽佳看着那些红晃晃的礼盒,渐渐走了神。
她对苗伟祺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年前。
破旧的厂房,青白的电瓶灯,警察破门而入,苗伟祺冲过来抱起满脸是血的她。
那一刻,那个男人流泪了,好像还滴在了她的脸上,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感知。
昏过去前,她一直听到他恸哭的声音:救救我女儿,你们救救我女儿……
有什么用,苗羽佳那时想,还不都是你害的……
那年她才十八岁。
*
晚上苗羽佳妈妈蒋幼晴一个人在家,苗羽佳便又过去吃饭。
苗羽佳没有钥匙,是蒋幼晴来开的门。
还在玄关,苗羽佳便闻到清甜的汤味,至于什么汤,她倒嗅不出了。
“莲藕排骨汤,”蒋幼晴说,“秋天干燥,适合吃莲藕。”
岭南地带四季不分明,苗羽佳还穿着短袖,要不是鲜花换季,远远感觉不出秋天的气息。
蒋幼晴很注重养生,什么季节吃什么菜,分得清清楚楚。近几年养胖了一些,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蒋幼晴回到厨房,留给苗羽佳一个背影。即使一个人在家,她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小髻。除了脖颈带皱纹的皮肤,看不出这是一个五十岁女人的背影。
苗羽佳放下挎包,也进了厨房。
“西兰花、胡萝卜、菜心,”蒋幼晴用锅铲一样一样虚点,“还有清蒸鲈鱼。”
苗羽佳一一看过,问需不需要帮忙,却被蒋幼晴赶了出去。
客厅电视机开着,即使没有人看。这仿佛已经成了习惯,没有电视的屋子总觉不像一个家。
小厅里的实木泡茶台还留着水渍,蒋幼晴和医生都喜欢喝茶,苗羽佳便买了这一套。
苗羽佳坐到沙发上看手机。
王京昀的朋友圈跟她的一样荒凉,几乎没有原创的文字。要不是头像是他小时候的照片,苗羽佳还以为这是他的小号。
苗羽佳忽然发现,她没有一张他的照片。
可她又觉得,王京昀是那种不喜欢拍照的人,虽然他长得挺端正。
蒋幼晴喊她吃饭,苗羽佳坐到餐桌边,手机放边上。
莲藕熬熟后呈现嫩红色,看起来口感很粉,苗羽佳舀了两碗。
苗羽佳表达不方便,吃饭时候她们没有交谈,整间屋子只有电视机传出的声音。
蒋幼晴看她吃好了,才问:“小苗,中秋快来了,苗伟祺今年有没拿东西给你了?”
蒋幼晴说话时看着盘里的菜,状似漫不经心提起,然后才看向她,等待答案。
无论长到几岁,蒋幼晴和苗伟祺都叫她“小苗”。以前蒋幼晴称苗伟祺为“老苗”,或者“你爸爸”。
现在小苗还在,老苗却永远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苗伟祺,连名带姓,陌生得不带一丝感情。
苗羽佳放下饭碗,点点头:“中午我不在的时候,他拿了一些月饼到店里。我把它们分给采霜和胡磊了。”
蒋幼晴冷笑一声:“他也只敢趁你不在的时候去了。”
苗羽佳:“……”
蒋幼晴有低头夹菜吃饭,苗羽佳等她抬眼了,才继续:“好多年没见,也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
蒋幼晴皱眉,奇怪地看她一眼:“难道你还想再见他?”
苗羽佳犹豫片刻,诚实地摇摇头:“见了也没话说。”
蒋幼晴说:“五十多岁的糟老头,也就那样。即使再把头发染黑,精力上也敌不过当年了。”
像被某个灵感击中,苗羽佳忽然笑了。
苗伟祺做生意的,也很注重仪容仪表。他青年时代头发浓密乌黑,上了年纪花白得厉害,他习惯定期染黑一次,故而看着年轻几岁。
苗羽佳问她:“你还恨他么?”
蒋幼晴愣一下,夹了一颗西兰花到饭顶,才说:“以前非常恨,恨不得……一切能重新来过。”
苗羽佳知道她所指何事,微微垂下眼。
“后来你情况不稳定,我也没有那份闲心恨他。不是不恨,是懒得去恨,但是……还是不想再见到这个人。”蒋幼晴语气从容,看向苗羽佳的眼神带着征询,“小苗,当年他给我的伤害跟你的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你要是、你要是想见他或者——”
苗羽佳急急的摆手制止了她。
“不,我并不想见他,也不想原谅他,”苗羽佳比划,手势有力,虚空划出的形状似乎都长了尖锐的角,“他给你和我的伤害都是无法弥补的,我为什么要原谅他?”
“嗯——我知道——小苗,妈妈知道的。”
蒋幼晴挤出一个微笑,并非认同她的话,而是为了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
“别动气,不值得,生气对身体非常不好,”蒋幼晴站起来,“再给你盛碗汤?”
苗羽佳长长吐出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松开,把空碗递过去。
蒋幼晴端着碗进了厨房,突然回头说:“小苗,今年体检做了么?”
“……”苗羽佳咬唇,摇摇头,都忘了这事。
“这个月记得去做了,知道不?”蒋幼晴说,“没问题最好,有问题咱们也能及时发现。”
苗羽佳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从她坐的角度,只能看到蒋幼晴的侧影。她穿了一件孔雀蓝连衣裙,背面看,身材匀称,侧面看,胸线无起伏。
苗羽佳上高中的时候,蒋幼晴检出乳腺癌,做了切除手术。
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蒋幼晴和苗伟祺的婚姻也是从那时开始出现裂缝。
而后,来了一只叮缝的苍蝇……
苗羽佳对她比出一个“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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