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城
遥远的东方之城,静谧的黑暗夜色掩护下,带着竹叶斗篷、遮住半边脸颊的木屐男人在狭长的小巷石梯突然挺住了脚步。
寻常百姓人家,发着淡黄色光亮的灯笼在人家的门前随着风摇摆。
“异国的朋友,还不现身吗?”
斗篷下的男声,刚劲而干硬。一双看不清颜色的手,手指已经悄然抵住武士刀的刀柄。
“伊~哈哈哈~”
石梯旁的某一处屋顶,传来狡黠的笑声。其声如鬼魅,让人在黑夜寒风中听到不由得头皮发麻。
“呀~咖!不愧是琉璃九死士呢,这么快就觉察到我等了,伊~呀啦咔咔~”
鬼魅的笑声飘荡过后,石梯屋顶上的黑暗中渐渐显现出三个身影。其中一堵黑影,如风般又瞬间消散。下一刻,它又如风般凝聚出现在了百姓人家的灯笼下。
“哧~”
带斗笠的武士戒备地推出了刀。
灯笼下,可以看见一个佝偻着身体,身体如风干的树皮一样干瘦的老人。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窝凹陷下去已经看不到眼珠。虽然如此,他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的渗人,给人以迷惑的可怕感受。
“嘻嘻嘻~”
老人又笑了,笑声依然鬼魅,
“你不要害怕,我家大人命令我迎接你,异国的武士~呀~哇咔咔~”
“哼。”
武士对老人的笑声似乎不是很满意。
“琉璃武士,落樱刀。”
突然,屋顶上的另一个黑影说了话。声音苍劲而有力。
“阁下。”
武士抬头对着屋顶说话,斗笠下他的脸终于得以窥见。黝黑的肤色,刚毅的眼神充满杀气,一看就知道久经沙场的人物。
“不知阁下是谁,为何暗自跟踪鄙人。”
“我是谁不重要,大人吩咐,只需察看佩戴落樱刀之人。”
“难道阁下口中的大人~”
武士的声音极其生硬,听起来不像这座东方之城的本地人。
“正是我华夏大地,魑魅魍魉之主,东仙大人。”
“嗯~”
武士沉了一口气。
“走吧,去城中拜见大人。异国武士,跟上我等吧。”
“哇咔咔~”
“我乃十七修罗鬼之一,枯死老鬼!”
灯笼下的老人长袖一挥,一声长啸,和屋顶的另外两个黑影几乎同一时间便消逝不见。武士的感觉似乎也相当敏锐,只见他的斗笠对着风看去,巨大的花灯琼楼上,三堵黑影在那楼阁台上再次出现,他们的目光与武士对峙。武士沉了一秒左右,然后他穿着的木屐鞋便噔噔地跑了起来,踏上屋顶,其脚步虽有细微响动,但轻功看起来也相当了得。挂满花灯的城中第一高楼,气势恢宏无比。此城,就是人鬼两界皆知的东方之城,东仙城。而此楼,也是城中第一高楼,其名为轩辕楼。
武士很快也便踏空来到了离轩辕楼最近的一处房屋的屋顶上。他抬头仰望着这座雄伟高楼,其高度让他望断脖颈,其花灯之灿烂让饱经世事的他也不得不在内心感叹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恢宏建筑。
“这就是黄河流域,华夏魑魅魍魉之主,东仙巴赫的府邸吗?”
武士的眼睛闪烁了。
“有强大的结界,未经允许看来我进不去。”
武士站在楼外的屋顶上,伸出黝黑的手轻轻触碰,空气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阻挡了他。
“琉璃的武士,进来吧。”
突然,就像有来自亿万公里外的声音传进了武士的识海。这种千里传音,旁人是听不见的。武士被惊得倒退一步。
“居然在我没有丝毫觉察的情况下把声音传进了我的识海,要是施展了蛊惑之术,我岂不立刻失去意识。”
武士自言自语,暗叹给他传音的那位人物的强大。
“难道他就是东仙?果然强大无比,我落樱若面对他看来不会有丝毫胜算。”
虚空中,让武士更加惊愕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青色石板依次显现,青色冥火闪烁两侧,石板一直显现,直到铺设到武士的脚下才停了下来。
一股莫名的威压降临,让他隐隐有要窒息的感觉。
“上来。”
那千里传音又来了,像是命令。武士略微有些不爽,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应该算是客人。他来自于东海苇原日本国,并不属于华夏。
但他现在不敢有丝毫不敬,因为上面的大人物太强了。如今近看,更是深刻地意识到东仙一族的强大。
武士踏上青石板路,结界已经不再阻止他。
几分钟后,他出现在了犹如皇宫的大殿中。大殿高有数十丈,长宽约有数百丈,殿中有数百根直径两三米的大柱子,整个大殿,自身就散发着一种威不可侵的气势。只不过,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里并不像外面挂着的千万盏花灯那样灿烂辉煌,相反很昏暗,每根柱子旁闪烁着六朵冥火,殿中充满了幽绿的肃穆之气。
武士从两位举着远古中国战戟的军士中间走过,来到殿前。
守门的武士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武士甚至都不知他俩是人是鬼。而殿中,数十丈外,中心殿道的两侧站满了黑影,或高如山岳,或瘦如青蛇,有人形,有烟雾,有不知形状的影子,感觉就像来到了一个鬼怪九流聚会的地方。
这幅众鬼群集的场景,尤其突出的实力体现,让人格冷淡的武士都不禁有些紧张。
“尊敬的大人。”
叫落樱的武士主动单膝跪伏,面对着大殿最上最高处那个若隐若现的黑影。他坐着,看起来是人形,他的身旁,同样站着两尊威严的身影。
“吾乃琉璃九死士之一,落樱。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拜见大人。”
落樱说着,紧紧低着头。
“你家大人的文书呢?”
殿上那个黑影终于开口说话,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是在殿外给他千里传音那个人。这时的声音更年轻,柔和,没有丝毫压迫感。听起来就像是凡人二十几岁青年的声音。
武士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米黄色的纸张,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
“流云。”
“是,少主。”
嗯~武士内心顿了一下,听这声音,刚才给他千里传音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叫流云的人物。
殿上一个身影走来,他穿着白色云袍,脸颊俊美如少女,走路没有一丝脚步声,很快来到了武士跟前,拿走了那卷纸。
半晌过后,殿上那位人物似乎读完了文书。
“苇原国的落樱。”
“鄙人在。”
武士落樱话语腔调铿锵生硬,典型地受过日本大妖院最正统的武士精神教育。日本大妖院,四百年前就与黄河流域的东仙一族结盟的域外妖精势力之一。
“恕我不能答应你家大人的请求,况且我父亲现在不在中原,我不能指派你家大人文书上要求的兵力数量。”
“可是大人,我们与贵族是盟友关系,还请东仙少主三思。”
武士落樱跪着说,听起来就像是在一板一眼地执行他家大人的命令。
“落樱,注意你的措辞,居然叫我家东仙少主三思!他可是东仙巴赫的儿子,我们的少主,东仙于修。”
“伊~哇咔咔~”
殿中又响起了那位叫十七修罗鬼——枯死老鬼的鬼魅笑声。
“苇原国的武士真是越来越愚钝了呢,知道你家大人刚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吗?居然还敢派个使者来向我们求救~哇啦咔咔~”
枯死老鬼站在殿中大笑,他那根枯木拐杖随意一挥,飞快地打到了武士落樱的跟前。落樱一个猛退,拔出了落樱刀,挡住了枯木拐杖。
“枯死老鬼。”
面对殿中打斗,坐在那尊椅子上的身影没有丝毫在意。
“少主。”
“把你的鬼藤收回来。”
“哇咔咔啦~是呀,少主。”
“苇原国的落樱,我东仙族与你家大人的盟约已经决裂,我父亲也正为此原因去了西域。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你已经被你口中那位所谓的大人流放了。他派你来我这里求救,只不过是用来迷惑我的注意力而已,顺便借我的刀杀了你。你的族人估计已在你离开的时候被斩杀殆尽,你已没有立足之地。”
殿上的那位人物说着话,终于站起了身,伴着轻微平和的脚步声,他走下殿台。武士落樱看着他,才发现这位大人不过是位年纪二十出头的少年。穿着印着东仙家徽的黑色长袍——一弯象征黄河的流水图案,上面写着东仙的古文字。他眼神平和温柔,一头黑色长发,配带着古代名刀居合流,身上不散发丝毫高贵人物该有的压力。
武士落樱看着他,眼神竟有些复杂。
“看来你对此事并不知情。”
“怎会这样?大人~”
落樱内心澎湃,受到了巨大打击。
“我东仙于修,怎会欺你。”
半晌,跪伏着的落樱沉默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自家大人派来向遥远的东仙一族搬救兵,以图拯救族内危机的事,如今却发展为这样。千百年来,他琉璃一族,一直效忠的苇原大妖院这样对待他。
“事情既然如此,恳请大人杀了我吧。”
然而,落樱却说出了这句话。
“生命岂能如此低贱,我不会杀你。”
东仙于修说,
“我乃魑魅魍魉之主,你以后跟着我吧。”
“我落樱一生以忠诚为本,既然命该如此,还请大人放我东去。若他日恩怨有了断时,再来报大人恩德。”
东仙于修眼色平静,大殿之上,众鬼无声。百鬼侧立殿旁,大家都看着跪伏着的落樱和少主。
“你去吧。”
最终,东仙于修答应让他回国。只见他右手长袖轻轻一挥,落樱就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卷动,那像地狱门户一般雄伟的大殿之门,带着一种飘逸把落樱拉出门外,殿外青石板再现,冥火一缕缕跟随下去,落樱就这样被带出大殿之外。
落樱走后,店内一位戴着白色高帽子,镶着蓝色彩带的华衣男子走向东仙于修。
“少主,恕我直言,落樱毕竟是异国人,来我们黄河一趟,我怕他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心存不轨~要不要我马上派人追杀他。”
说话的这位白色高帽男子,叫白无常,黄河流域众鬼之中,他也算是一位元老了。
“不必。”
东仙于修罢手示意。
“这个名叫落樱的武士,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妖,但其力量也不可小觑,琉璃九死士,也算得上是有名的强族了,将来可能有用。你知道的吧,我们东仙一族,在黄河流域的势力已经开始衰退了,现在连苇原国都已经背叛盟约。华夏就将大乱。”
白无常不再说话。
“不知父亲现在在西域如何?”
年少的东仙于修,走向了殿外,站在琼楼玉宇的楼台上,仰头看着天空明月。他目光深邃,就像能看穿星河,天生就作为最高贵血统的大妖——啸月,体内流着高贵的血。传闻啸月这种大妖的起源来自于一次太阳月亮同时出现在夜空的奇景中,阴与阳的完美结合,啸月就在那神奇的天空之上走下来。东仙一族,就是啸月与人类结合的混血后代,其子孙只有真正地觉醒血脉后,才能拥有啸月那天赋的无与伦比的妖力。
东仙于修,自十三岁觉醒血脉以来,已经作为魑魅魍魉的少主,统治着华夏大地四分之一以上的妖怪,快十年了。但他,似乎并不快乐。
“少主尽可放心,要是那位大人的话,一定不会有事的。”
白无常作为他的长辈,现在他的侧后,宽心地说。
“嗯。”
东仙于修望着皓月,风吹起他年少的长发,不知心思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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