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尘嚣染鬓霜 > 第8章 无路可退 三

??(三)

    浩然殿西面一角,萧长云已追到了冷箫。

    桃花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眼前的她此时正站在桃花树下,花落如雨,纷纷飘零至她身上,清晨的阳光完全突破云朵的阻碍,此刻从高高的苍穹照下,金光闪烁,合着空气里浮动的细小尘埃,在萧长风眼前仿佛拉起了一层纱幔,轻幔后的她此刻仿佛变得透明、渺远而不真切。

    一袭缥衣在漫天粉色的桃花中显得突兀而脆弱,弱不胜衣的身影因痛苦愤怒而有微微地颤抖,萧长风甚至不敢唤她,好像她是脆弱的琉璃,轻轻用力就会破碎。

    即便是如此粉色、给人暖意的柔光,也只给他留下了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此时此景,他竟一时无语,停下的脚步再也无法向前移动。

    自己该如何来安慰这个家破人亡,而今又无所依靠的姑娘?方才山门外见她,短短几日似有什么在她身上迅速蔓延、变化,对她、自己竟莫名生出一种陌生的距离感,面前这个女子尽管凄苦到让人心碎,却用一种忍耐将所有的动荡掩盖在平静的面容下,全身包裹得天衣无缝,只剩一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眸,方才在房中他看到冷箫隐约噙着泪水的眼中有错愕、不信、痛心、绝望……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而自己却不能猜透万分之一。

    他在身后默默凝视,纤长的缥色剪影尽管存在于漫天桃花的美景中,却依旧透着如临深渊、断崖寂坐的死寂与冷漠,周身散发的冰冷、绝望和不可触及的寒意,让人微微惊惧。

    片刻后,他还是没有向前。默然离去。

    很久以后萧长云发现,其实无论今日自己有没有向前迈出一步,他们注定是错过。论了解,从此刻开始他却似乎开始看不透她,太多的心事让她寡言沉默,与生俱来的独立坚韧将她与自己隔离;论相遇,那人也并不比他晚。

    此刻在远处静静观望这一切的青岚没有动。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凌空宛如破碎的琉璃,此间华光仿若穿越邈远时空俯射下来,凝固了空气,凝固了清风,凝固了花香,若也能凝固住命运该多好。

    冷箫再回过头时桃花雨已下了半晌。飞舞的粉红里,她消瘦的面庞更显苍白,紧抿的唇上有隐隐的齿痕,清丽的脸上却是安之若素的平静。

    环顾四周,此时萧长云已悄然离去,她一眼望见不远处的青岚。青岚也向她走了过来。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找到伯父就什么都能解决,没想到现在一切都让高展风占了先机。”对面的缥衣女子开口,语气里是听不出情绪的淡漠。

    “青公子,我想我暂时不能回凝风阁了,虽然眼下不能揭穿高展风的阴谋,但我必须守在这里,若他对大伯不利……再者或许能找到一些罪证。”

    “不可,冷姑娘,你方才已撞破高展风的事,他杀机已露,方才他招招皆想取你性命。何况、依在下之见,各方掌门到来在即高展风应不会再有所行动——方才他那一招已让林敬伤上加伤,只要林敬不醒他不会再冒险下手,而林敬怕也是很难再醒了。”方才他在门外看的很清楚,虽然高展风没来得及出手,可那一指击在天灵盖,林敬本来就是重伤,今后是很难会醒了。

    高展风那一击其实冷箫也看到了,即便早知这样的结果,可是真切地听到这样的答案,她还是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猛然灌下,忽然觉得从头冷到脚,全身温度骤然被抽离,无力得摇摇欲坠。

    短短几日,亲眼着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陷入险境,一个个离去,任凭再强大的内心也抵挡不住这身陷深海般无力被救赎的恐惧与孤独。就像独自一人行走在零星灯火的茂密森林,而此刻那些微弱的光芒仍在以抓不住的姿态一个个渐次熄灭,心就如同堕入深不可测的黑洞,周身僵硬难以移动,偏偏身后此时还有无法摆脱的危险在穷追不舍、慢慢临近。

    而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有冷静。

    “一切等我们回凝风阁再作打算吧。”此间情况复杂,万万不能把冷箫一个人留下。

    “可我现下的处境——我不想你们受牵连,凝风阁与各门派的纠葛本就复杂,不必再为我惹上无谓的祸患。”凝风阁与各派的恩怨她早有耳闻,即便是实力强大也没有必要为自己冒险。

    “冷姑娘多虑了,要没有什么是凝风阁应付不了的!""玄衣男子微微一笑,脸上是甚少显露的自信,"有的不过是凝风阁想不想去做罢了。二阁主既然吩咐在下好好护送姑娘,还请姑娘与我一同回去吧,即便请辞也还是当面与二阁主说更好,我也是奉命行事。”青岚切切地说道,目光中有些许期待。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冷箫也不再推辞。她知道面前人如此说不过是想她先回凝风阁,为了让自己远离危机,这般事事为自己着想,她又如何能推拒,何况小筠还在洛阳,不管做何打算还是要先将小筠的伤养好。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离开了崆山。这个地方早已不复当初,再没有与她相关的人了,玄空大师也好,萧师兄也好先下无一不被高展风的花言巧语所骗,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现在她不仅要救自己,还要救大伯,还要救所有被高展风蒙蔽的武林同道。

    马儿在呼啸的山风里穿行,青翠的绿叶却仿佛刀刃,打在身上隐隐作痛。青岚默默看着前方缥衣女子坚定的背影,忽然感叹起来:命运如他们这样的人始终是逃不过如柳絮般的伶仃孤苦,风一吹便不知道自己将要落到哪里去。他知道面前的女子什么都已失去,万万不能再失去这副伪装的坚强与镇定,不管是为了瞒过别人,还是瞒过自己。

    一路风驰电掣不分日夜地往回赶,只三日他们便回到了洛阳凝风阁。

    青岚大致回禀了此去崆山的遭遇,苏流珀却没有惊讶,似是早已料到。在苏流珀分析完目前的形势后,冷箫选择暂且留下。毕竟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留下命,才有反击高展风的机会。

    另一边,因为夜明珠起死回生的功效冷筠的伤大有起色,冷箫回来时他已醒来。这几日她对林敬的事只字未提,只希望弟弟先安心养伤。

    因为苏流珀和青岚亲自为他治伤,渐渐地冷筠与他们熟络起来,也暴露了身为十五岁少年的天性,他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哥哥,相处也没了拘束。

    一日黄昏,冷箫陪着弟弟在府中走动,路过木石轩,听到不远的庭院传来舞剑的声响,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冷筠喜欢凑热闹非要拉着冷箫一同去看,冷箫拗不过,便与他静静在一旁垂花门下偷看起来。

    只见漫天淡紫色花瓣仿佛被魔力牵引般纷纷落入木石轩的天井之中,苏流珀身处其中穿着月白的锦绣长袍,云袖破空一掷,挥洒自如,震得满眼繁花缤纷起舞。手中长剑泛着清光,在周身粼粼闪动似清溪流过,脚步飞速移动闪得人眼花缭乱。

    白色身影在漫天花雨中凌虚步空,来去自如,残春的蔷薇纷纷扬扬拂过冷箫的鬓发,落在她缥色素衣长裙之上,又随着苏流珀清冽凌厉的剑气飞旋成无边的花海。紧接着他双足轻轻点地,白色身影便直旋飞起,长袍如洁白的玉兰吐灿绽开,几个旋身飞舞之后手中青光长剑飞出,深深没入院中一角山石之中。只见剑柄,不见剑身。

    “好!流珀哥哥好厉害呀!”最后一招剑气强盛,长剑入石亦是龙吟不绝,一旁的冷筠看得入神,禁不住拍手称好,“我要是有流珀哥哥一半的功夫就好了,至少能保护好姐姐。”

    听到忽然响起的人声,苏流珀一点也不惊讶,他理了理衣襟,拂去身上沾染的花瓣,向他们走来,“小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当然想学,流珀哥哥愿意教我?”不敢相信苏流珀的话,冷筠扯着他的衣袖询问道。

    见弟弟太过越礼,冷箫在一旁低声阻止,“筠儿不得无礼!苏公子事务繁忙哪有功夫教你。江之人都将自己武功视为机密,怎可轻易教人,你别胡闹了。”

    苏流珀听了却是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以为意拍了拍冷筠的肩,“这有什么,方才你们都已瞧见了又有什么不能教的,我说教便教了,不过现在你得乖乖回房去,青岚在找你呢,该疗伤了。再一次你的伤就全好了,等你养好了伤,我就教你武功,如何?”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不等冷箫阻止他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看着弟弟兴冲冲的背影,留在一旁的冷箫微微摇头,“这般孩子气叫人放心不下。苏公子,方才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方才偷看你练功已经是我们的过了,教武功的事你听他说说就罢了。”

    “我倒是喜欢小筠这样的天真率性,"苏流珀走近了些,不置可否,春风般的言语带着切切的关心,"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像你我这般,冷漠又时时防备,渐渐淡忘了本心,这样太累了,不是吗?”他月白长袍上的环佩铃叮作响,十分悦耳。

    剔透晶莹的眸子望着眼前的缥衣女子,目光里有着似月光流淌的柔和。方才满院落花纷飞,有几片飘在冷箫的肩头,苏流珀抬手为她轻轻拂去。

    许是察觉面前之人正在看着自己,冷箫没有抬头,只淡淡地道:“或许吧,痛苦若能一个人承受自然更好。小筠如果能快乐,就让他永远这样像孩子一般,我会尽全力保护他。”她不自觉咬了咬嘴唇,下了沉重的决心。

    苏流珀将她细微的神态都收入眼底,为何又提起这些让人伤心的事?他不忍面前的女子有一丝一毫的怅惘失落,便笑着转移了话题,“据说后院的铃兰甚是美丽,我们去瞧瞧吧。”说罢不容冷箫回答就举步向前走去,冷箫只好跟了过去。

    此一路,落英缤纷,花香浮动。薄暮的余光在眼前笼起一层柔和的橙黄,尘埃浮动、白雾蒸腾、似梦非幻。幽长小径上,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负手走在面前,周身仿佛有浅色的光晕笼罩,月白的袍子襟摆上有淡淡的流动的金光,肩头不时飘落一两片淡紫的蔷薇。漆纱外衫轻薄及地,与腰带上鹅黄流苏一齐随着步伐似水般摇曳流动,在空中似乎也击起了细小的波荡。身后女子一袭缥色衣裙曳地,长及纤腰的云发优雅泻了她一身,弱不胜衣的纤薄身形,冷然的神情,时时透着难以接近到的距离。夕阳余晖下女子身侧亦有着仿佛从亘古一直穿越射破而来的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的光芒,周身萦绕,不可方物。

    五月将至,园中铃兰依旧开得繁盛,晚风拂过,花气动帘。大片纤细、玲珑的白色铃铛在风中摇曳,置身其中,让人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来自渺远不知何方的清脆声响,伴随鼻尖浮动的淡淡香气,涤荡心神,醉情其中,茫然而幽静。冷箫依旧不大言语,却是难得抽离烦忧,偶尔露出欣喜、不被觉察的浅浅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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