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相逢（二）
“凝风阁”这个让黧黑莽汉闻之色变的所在十年前起于洛阳，近些年迅速崛起成为武林外道的领头，手下能人异士众多，个个武功高强神秘莫测，如今在江湖上已是无人敢轻易得罪。曾经邙山角下一支帮派似是因为不听凝风阁的命令，于是一夜之间全帮鸡犬不留，凝风阁杀戮残暴之甚让人不寒而栗。与此同时，和凝风阁起过冲突的除了平日里为非作歹的小帮小派，也不乏武林中身份名望甚高的天剑派、云华门等。近些年因畏惧凝风阁势力的增强，中原武林也组织过几次围剿，但双方至多打个平手无法损其分毫，中原武林各派对凝风阁这根喉中鲠、肉中刺头疼不已却也有不少忌惮。
阁中主事人有两位。大阁主苏汐琏刚过而立，十年前他带着年幼的弟弟苏流珀和江湖兄弟一同创立了凝风阁并出任阁主之位。在他的带领下凝风阁异军突起，迅速在武林站住了脚跟，势力更是逐年大增。两年前年幼的弟弟长成，苏汐琏任命其为二阁主，将阁中部分事务交予他。江湖传闻这位二阁主岁及弱冠，相貌甚是英俊清秀，眉目如画又温文儒雅，喜好奏琴吟诗，看上去只是个倜傥英俊是书生丝毫不似江湖中人。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文质彬彬的二阁主主持阁中事务、部署行动的智谋和凌厉作风，与苏汐琏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短短一年就灭掉了江湖中几个为祸不浅，作恶多端的帮派，更是率众一举铲除东海之滨的神水宫，夺到了江湖人人觊觎的至宝夜明珠。
不过让人疑惑的是，这样一个让人闻风丧胆、杀人如麻的组织每年却总有许多江湖侠客或不明来历的能人自愿加入其中。于是渐渐地、苏氏兄弟带领的凝风阁已然成为可以和武林上以盟主为尊的中原正道各派相抗衡的新势力。
气焰嚣张的大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竟然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凝风阁二阁主！落入凝风阁之手，看来是非死不可了。
“看来你倒不全然只是个莽夫，还是有些见识的。”听着大汉颤抖的声音，苏流珀看向他，眼里尽是揶揄的笑意，眼眸里似有波光流转，“你既说我杀人如麻，何况我正想与冷姑娘交个朋友，那必然得杀了你才能保她们平安，哎！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玄衣随从手中剑光一掠而过。血洒翠叶，一片残红。
“好了，你们走吧。”看着一地血色，似是有些疲倦，苏流珀悠悠吐出这句。
冷箫对凝风阁的残酷行径亦有耳闻，所思所想与粗鄙汉子相仿，终归是难逃一死吧，自己也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面前男子出其不意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倒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见到面前的冷箫迟疑未动，苏流珀俯下身，慢慢靠近跌坐地上的她，“怎么？莫不是不愿走，心想着满门被灭还不如自己也死了干净？还是没有想到一向杀戮不断的凝风阁竟也会放过人命不去祭刀？”说到这里面前俊秀如画的绝世容颜突然显得有点怅然若失，他轻声叹了叹，“看来凝风阁当真是恶名远扬了。”
“如此，多谢！”抬眸间，冷箫剔透晶莹的杏眼正对上苏流珀怅惘得深不见底的目光。
“请便。”这样果决的语气与行事正是他所欣赏的，惆怅之情稍稍平复，目光柔和似笑非笑。
清晨淡薄的晨雾之中，白衣飘飘的男子双足互点，素白长袖轻扬，一个回身已行去数丈。
白衣胜雪轻扫而过，惊起周身翠叶回旋。林间十个随从也随他整齐地退去。
众人离去后，幽篁林恢复了宁静。独自一人在空荡如渊的林中看着被风吹起又跌落的孤叶，暮春残花里，冷箫不禁悲从中来。
只一夜整个凌义山庄便全毁了，一群面目凶残灭绝人性的凶手冲入山庄，他们事先对全庄下了毒，进门后大肆屠戮见人就杀。下人们火海里的呐喊，爹娘垂死时浑身浴血的鲜红和那些杀红了眼的狰狞面目，像一把把寒刃深深插入冷箫心头。地覆天翻的悲惨际遇像潮水般汹涌而来，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支撑下去了，可是尚有年幼的弟弟要照顾，她有什么资格倒下？想起爹娘临死前的交待，她必须好好活下去照顾弟弟，查出这从天而降的惨祸究竟是因为什么？所以她不能死，现在她绝不能死！
这一刻，冷箫发现她的命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成了父母性命的延续，更是不谙世事的弟弟的依靠。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活下去会是如此痛苦，却又是如此重要。
东风无力百花残。旋坠而下的残红在风中零落，姿势犹若惊鸿，却是一派颓唐孤苦之态，一如现下的冷箫。
黄昏时分，天边橙红的晚霞照映着远方巍峨的青山，苍穹宽袤无垠，站在凝风阁木石轩的小角楼上，微风带来些许凉意。一袭白衣也被夕阳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颜色，融在一片红的黄的橙的色彩之中，就像透过树梢落下的阳光一样，带着丝丝暖意。
“去派人保护冷氏姐弟，高展风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高楼上的男子负手而立，幽深的双眸透着说不清的眼神。
“是！只是属下不明白我们为何要救他们？凝风阁向来不与正派交好，凌义山庄的事我们没有必要插手。冷氏姐弟也没有主动来投靠。”今晨提剑而出眉目清朗的玄衣男子站在苏流珀身后，迷惑问道。
面目如画的白衣男子双眉微蹙，思量片刻，“现今武林盟主崆山掌门林敬和凌义山庄庄主冷义天、青云掌门高展风是结义兄弟，中原江湖都以他们三人为尊，武林可谓是他们的天下。只是不曾料到再亲的兄弟也会有间隙，江湖传言林敬一向看重冷义天，欲举荐他为下届盟主，高展风为此一直忿忿不平。不过让人始料未及的是，高展风为了一己私欲竟会如此心狠手辣，连多年的兄弟都能下如此毒手。”
言及此，苏流珀神情竟有些悲戚，他收回定格在远山的幽深目光，转身走进楼里坐下，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下属一同坐下，“凌义山庄这次被灭满门，个中原由稍推敲便知，无非是为争武林盟主之位，看来正派之间的勾心斗角比我们预料中的更为激烈。”
只见他面色沉寂，浮现隐隐的叹惋与苦涩，端起面前的朱漆菊瓣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复又放下，长长叹息一声，“哎，人心真是难测！前几日我已收到卓云密报却不敢确定，直至方才看到追杀冷氏姐弟的那个粗莽汉子才对此事确定无疑，冷义天一定想不到这些年一起闯荡江湖的兄弟正是亲手送他上西天之人。不过冷箫姑娘此刻应该会比我们更难相信，看她今早惊愕的神情定是还不知事情真相，所以你们要抓紧找到他们，以防高展风捷足先登。”
望着高楼外暗下的天色，天边光明渐渐消失，只余下慢慢变黑的云，天空像被巨大漆黑色幕布缓缓遮住，空洞中带着难以抵抗的压迫感，苏流珀轻叹一声，“是时候斐然而起了，向那些自诩正派的武林门派宣战，这次若是能让冷箫姐弟加入到凝风阁，日后那帮道貌岸然之人即使切词狡辩，凌义山庄今日遭遇也会是最好的证明。何况那样的女子也确实难得，眉宇间透着一股刚强不屈的性子，这样的人才若死在欲望的无情争斗里岂不可惜，不如为凝风阁所用。”
“二阁主想得果然周全，属下立即去办。”听到苏流珀这番话，他实在是对这个年纪轻轻的二阁主敬佩万分，心思缜密又步步为营。
此刻夕阳已完全沉下西山，头上漆黑的乌云缓缓而过，遮住了星子和月亮，极目望去空余蒙蒙不真切的灰，晚风带着丝丝寒意与潮湿袭来。
孤身一人站在角楼之上，没有点灯，身后和远方都是模糊的昏暗，他突然觉得自己快被这无边的漆黑所掩埋。恍惚中，他脑海中浮现今晨冷箫那双剔透的眼眸，虽然透着倔强坚毅，却还是遮不住眼底深深的哀伤与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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