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无可何如
顾惜朝是真心想要拜师学道的，他诚心拜入玄心正宗被拒，还被玄心正宗弟子讥讽，想起旧事，他内心既羞愤，又悲伤，脚步沉重而踉跄，不知不觉到了一间酒楼下，遂提步入内，到二楼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朗声喝道，“小二，来十坛酒！”
小二察言观色，知道这是个伤心买醉的主，就挑了店里十坛上好的烈酒，送到了顾惜朝桌上。
顾惜朝看也不看，单手提起酒瓶，仰头便向嘴里灌去，不一会儿，已经是七八坛酒下肚了，他也不点饭菜，竟是一口气把酒喝了下去。
顾惜朝把酒瓶向旁边一推，人倚在窗边，已经是微醉了。
晚晴，我该怎么办？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顾惜朝正想着，忽听楼下传来吵闹声，他倚着窗边，转头向下看去，见酒楼下的街边，一个少女跺脚大呼，“臭小偷，敢偷我的钱袋，快快还给我！”
顾惜朝定睛一看，那少女却是聂小倩。
小偷很是嚣张，手里握着聂小倩的钱袋，竟也不跑，“小姑娘，长的挺俊俏啊，陪大爷玩玩，钱袋就还给你。”
聂小倩大怒，挥拳便向小偷打了过去，却被小偷一下子抓住了手腕，抽不出来，“臭小偷，快放开我！放开我！”聂小倩急的满脸通红，她身为狐妖却没有一个凡人小偷力气大，反而被小偷当街调戏，心中怒极，正准备要化为狐身吓吓小偷，忽然一根筷子从酒楼二楼凌空飞下，出手的人内力不弱，筷子像把利刃一样直接刺入了小偷抓在聂小倩的那条手臂上。
小偷一声大叫，松开了手，捂住手臂惨叫连连，钱袋也掉在了地上。
这小偷甚为狡猾，见势不好，拔腿就跑，他一边逃跑一边大声叫，“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袭击本大爷！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走着瞧！走着瞧！”
聂小倩惊魂未定，仰起头看，只见顾惜朝安然的坐在茶楼二楼的座位上，好像刚才的事情与他无关，“顾惜朝，是你救了我吗？”
顾惜朝不语，仿佛没听到一样。
聂小倩捡起钱袋，走进了酒楼，来到顾惜朝所在的桌前，笑的眉眼弯弯，“顾惜朝，谢谢你帮了我。”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当街发生。”顾惜朝提起一坛酒，继续向嘴里灌。
聂小倩这才发现，顾惜朝的桌上根本没有菜，只有酒瓶，已经有七八个空酒瓶歪歪斜斜的倒在桌上，而顾惜朝依然在给自己灌酒。
她个性善良热忱，见到顾惜朝这样灌酒，料想到顾惜朝是因为思念晚晴而愁肠百转，不由得心中愧疚极了。
“顾惜朝，你已经喝了这么多酒了，你不要喝了，你这样伤害自己，晚晴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聂小倩抓住顾惜朝的衣袖，不让他再灌酒。
顾惜朝猛的一甩衣袖，“不用你管。”
聂小倩被他带的差点摔倒，她的倔脾气跑了出来，扑上去拿起未喝的酒瓶，一一狠狠的摔在地上。酒瓶摔的粉碎，酒洒的满地都是。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也都开始议论起来，酒店老板和店小二跑了上来，“两位客官，两位客官，小店小本生意，两位要吵架摔东西请赶紧离开本店，外面街上地方大，两位客官可到街上去吵。”
顾惜朝站起身，酒意上涌，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扶住椅背才稳住身体，“多管闲事的小狐狸，你滚！”
聂小倩却不肯，“你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你刚才又救了我一次，现在你喝醉了，我不能不管你，我聂小倩不是不讲义气的人。”
说完，她自顾自的扶住顾惜朝的手臂，对店小二说，“有客房吗？我的朋友喝醉了，需要休息。”说罢，从钱袋中摸出几块碎银，交给店小二。
店小二见钱眼开，马上答道，“有的有的，我马上带客官去客房。”
顾惜朝自见过聂小倩的白狐本相，心中一直隐隐觉得聂小倩就是一只小狐狸，一只化为人形的小动物，并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年轻姑娘看待。
他此刻被一只狐狸扶住，心里顿生厌恶和无力。
他如今竟是沦落到连一只动物也要来欺他！
想到此处，顾惜朝下意识很是想要甩开那只狐狸，奈何刚才喝酒太多太急，一下子头晕的厉害，又闻听得店小二要给他一间客房休息，就没有再拒绝推却。
“这件客房最好了，两位客官休息吧。小的还有的忙，先告退了。”店小二打开一间客房的门，然后掂着银子一溜烟的跑了。
聂小倩只好扶着顾惜朝慢慢的走进客房，四下看了看，扶顾惜朝躺在客房的床上，为顾惜朝盖上被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在房间里转了个圈，不知道该做什么，最终在房间中间的桌边坐了下来，静静等着顾惜朝醒来。
顾惜朝酒醉的很，一躺下就睡着了，过了好久，直到月上枝头的时候，才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刚才那只讨厌又多管闲事的小狐狸，她正用手支着头，坐在桌边打瞌睡。
顾惜朝起身，觉得酒基本已经醒了，头脑清醒了很多。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夜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聂小倩打了个哆嗦，醒来了。
“顾惜朝，你醒了？现在觉得好点了吗？刚才你喝了好多酒，你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喝酒伤身体。其实七夜哥哥也喝酒，我常常这么说他，他便很少喝酒了。”聂小倩一开口便一连串的说了这么多，顾惜朝刚刚清晰的头脑又开始有些头疼起来，狐狸这种动物真是烦啊。
“我没事，谢谢你，我告辞了。”顾惜朝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客房。
“顾惜朝，顾惜朝，你等等”，耳边传来聂小倩的声音，顾惜朝微微皱眉，这只小狐狸还有什么话说。
“顾惜朝，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你是因为你夫人的事。你不要难过了，我还会帮你的，我保证。”聂小倩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我刚才想好了，等我找到能让蓝魔之泪发光的真爱，我就回魔宫取续命黑蛾。即使七夜哥哥和魔宫四贤不愿意给我，我便想法子偷了来，帮助你们夫妻重聚。我是真心想要帮你和你夫人的，所以，为了晚晴姐姐，你一定不能再伤害自己。”
顾惜朝愣了愣，显然吃了一惊，这只小狐狸虽然很烦，但是心地善良，目光清澈，看样子她是真心想要帮助他和晚晴的。
这世上，会帮他的，还有几个？
眼下，大概只有这只小狐狸一个会这么做吧。
顾惜朝不由得想起他曾经对晚晴说过的话，“我杀的人已经太多，结下的仇恨也太多了。也许有一天，我会落得比戚少商还要悲惨的下场，那时候，连一个帮我的人都没有。”
没有想到，到了最后，果然连一个帮我的人都没有，却有一只小狐狸愿意帮我。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都是道貌岸然。至于当今朝廷，则是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恶贯满盈的权相傅宗书虽然死了，但是蠢蠢欲动的野心家在朝堂上依然分庭抗礼，比比皆是。
这世上的人心，竟然还是不如一只狐狸吗？
想到此处，顾惜朝嘴角上扬，目光也不像先前那样冰冷，有了些许暖意，“你真的愿意帮我到魔宫偷取续命黑蛾？”
聂小倩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我看到你对你夫人一片真情，就像蓝魔小札上的爱情故事里面讲的那样。如果续命黑蛾能让你夫人活过来和你团聚，你一定会开心起来，我也会替你们十分欢喜。只是，我还没有在百日之期内找到能让蓝魔之泪发光的有缘人，那个有缘人就是我的真爱，我暂时还不能回魔宫。”
要救晚晴，修习道法打败魔君，终究只是一个法子，借由小狐狸之手，到魔宫偷取续命黑蛾，却是另一个法子。不管这只小狐狸最终能不能拿到续命黑蛾，多一个法子终究是好事。想到这里，顾惜朝终于笑了起来，伤痛中带着沧桑，“小狐狸，你真的愿意帮我和晚晴？”
“是啊，我很想帮你和你夫人，”聂小倩肯定的说，“顾惜朝，你是个重情义的好人，想必你夫人晚晴姑娘也是个重情义的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的，你们一定会再见面。我不仅要拿到续命黑蛾救晚晴，我还要在月神面前祈祷，请求月神保佑，晚晴姑娘早日回到你身边。”
顾惜朝心中一阵酸楚，他慢慢的走到聂小倩面前，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这只狐妖实在不像是一只妖怪，本领低微到连个普通的凡人都打不过。你要怎么找能让蓝魔之泪发光的有缘人？我来想办法，帮你找到能让蓝魔之泪发光的人，你的真爱。只是，顾惜朝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聂小倩亮晶晶的眼睛闪动着。
顾惜朝看着聂小倩，“你和魔君不是一对吗？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到人间寻找真爱呢？”
聂小倩吃了一惊，“我和七夜哥哥不是一对啊，”她说着，随即目光黯淡下来，“七夜哥哥，只当我是妹妹看待的。也许修罗姐姐说的对，七夜哥哥当我是他宠爱的小猫小狗。”
“不会吧？你遇险，魔君为你，纡尊降贵，从魔界亲自赶来救援，对你呵护备至，这点人人都看得到，他明明就喜欢你，你真的感觉不到吗？”顾惜朝双眼微眯，语气带着疑问。
“小猫小狗丢了，也会出门去找的。我只是个法术微末的小妖，配不上七夜哥哥。修罗姐姐在魔宫德高望重，位居魔宫四贤修罗之位，她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让我不要痴心妄想。等到七夜哥哥将来娶了圣后——娶了圣后之后，他就会宠爱圣后，不再宠爱我了。”聂小倩说着说着，眼泪竟是不知不觉的掉了下来。
顾惜朝轻叹了一口气，“那你呢？你想过你对魔君的感情是怎样的吗？你喜欢他吗？”
聂小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对七夜哥哥的感情是怎么样的。原来我一直以为，我和他之间是兄妹之情，我当他是哥哥一样。但是，我一想到他有了圣后之后，就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七夜哥哥了，他会宠爱圣后，不再像现在这般待我，我便心如刀绞，难受的喘不过气。这是妹妹对哥哥的感情吗？我为什么会很自私，为什么会希望他是我一个人的七夜哥哥呢？可是我有自知之明，对七夜哥哥，我只有仰望，实在不敢奢望太多。”
顾惜朝走到窗边，“我没有妹妹，我并不清楚妹妹对哥哥的感情，但是，我觉得你对魔君并不是兄妹之情。”
聂小倩擦了擦眼泪，“就算不是兄妹之情，我又怎敢对七夜哥哥心存妄想。修罗姐姐说的对，我应该继续在人间找真爱，找到了便好了。”
“能让蓝魔之泪发光，就是真爱吗？”顾惜朝看着窗外的街上，万家灯火，“若是能让蓝魔之泪发光的，是百岁老者，或者三岁孩童，也是你的真爱吗？”
聂小倩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肚子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顾惜朝轻轻笑起来，笑容温暖，“好啊，小狐狸，我开始觉得你真的像是别人家养的宠物了。只是魔君爱好奇特，别人养的宠物都是小猫小狗，魔君养的宠物是一只小狐狸。”
聂小倩一跺脚，“我不是宠物！我说了，我不是宠物！”
顾惜朝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俊不禁，摇摇头，又笑了起来。
顾惜朝和聂小倩在酒楼点了些菜，吃饱肚子之后，已经是夜色深沉了。
聂小倩摸摸肚皮说，“这家的饭菜真好吃，刚才吃的太多了，一定要出去走走，消化一下食物。”
顾惜朝勾了勾唇角，“我陪你一起去吧，你这只狐狸太笨，万一要是被宰了吃掉，我找谁要续命黑蛾去。”
聂小倩瞪了瞪眼，没说什么，抬腿走了出去。
这个镇子不算大，只有几条街，两人不知不觉逛到了镇外的树林中。这片树林年岁甚久，很多树木苍翠入云。
聂小倩在一棵大树旁坐了下来，“好累，我坐下歇一会。”
说罢，把手往树干上一扶，却无意中感觉到这个树干有点不同，似有一块凸起，而她的手刚好按在树干上的凸起处。
忽然，地面松动了起来，一道大门向下敞开，聂小倩猝不及防，一头向下栽去。
“小狐狸！”
顾惜朝马上反应过来，迅速伸手抓住她，但是只抓住了她一片衣角，衣角扯裂，聂小倩还是掉了下去。
大门下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这只笨狐狸！”
顾惜朝一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他暗运内力，加速了下坠，想先看看下面有什么，竟是比聂小倩先掉到了洞底。
顾惜朝到达洞底后，只觉脚下泥泞湿软，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正想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忽然头顶坠下一人，正是聂小倩，他下意识的想伸手接住聂小倩，却是脚下一滑，着力不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那只狐狸刚好压在他身上。
“笨狐狸！赶快起来！”
他从未与除晚晴之外的人有过如此亲密，此刻却跟一只狐狸靠的这么近，顾惜朝觉得背上和头发上湿乎乎的，应该是沾了一身泥，心中恼恨，忍不住骂道。
“我知道，我马上起来，我才不是笨狐狸！”
聂小倩还有力气反驳，说明还没摔伤。
她勉力从顾惜朝怀里起身，但是还没站稳，脚底一滑，又摔倒在顾惜朝身上。
顾惜朝刚准备起来，又被重重的一砸，忍不住轻哼一声，心中却无奈的很，“该死的笨狐狸！”
他伸手用力推开聂小倩，毫不客气的把她从自己身上掀下来，然后自己坐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站起身来。
聂小倩被他推的一个骨碌滚出好几圈，背部撞上了一块石头，“哎呦”一声叫起来。
顾惜朝眼角向她的方向撇了一眼，理也不理，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了一下点燃，这才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上面是一扇向下开的门，他们俩掉下来之后，门居然自动关闭了，现在也看不出要怎么重新打开。下面是一个如溶洞一样的洞穴，里面石笋林立，滴水的声音不绝于耳，洞穴内部很深，向两个方向延展，里面路途黑暗无光，崎岖泥泞。
聂小倩哼哧哼哧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嘟囔着，“门有向左开的，有向右开的，有向前开的，也有向后开的，怎么会有门是向下开的？”
她抬起头来看，又大呼小叫起来，“天哪！门怎么自己关上了！这下死定了，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顾惜朝举着火折子四处查看，对聂小倩的话充耳不闻。
这时，一个巨大的石笋后面，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是什么人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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