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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里石桌旁坐着的人,不由停下,愣了片刻,才走向石桌,“谢公子。”
背对着的谢即明似乎在沉思,听到声音,背脊冷不丁僵硬,“哦,你回来了。”
兰香左右看了看,“小姐和姑爷不在?”
谢即明咳了声,“说是去了寻阳公子那里。”
兰香说,“那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沏壶茶来。”
“不用。”谢即明看她要离开,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我找的是你。”
兰香的脸似乎红了下,干笑两声,“找我?有什么事我一个丫头又做不了主,要真着急,我这就帮你去寻阳公子那里催下。”
“这事还只有你能拿主意。”谢即明看了她一眼,坚决道。
兰香停了一会儿,垂下眼帘,说好。
“坐。”谢即明说。
兰香的视线停留在他抓住着的手腕上。
谢即明虽不想放,可也知道这样太不像话,只得不舍地松开了手。
兰香坐下后,也没说话,盯着石桌的纹路,等着对方开口。
谢即明今天一改往日的嬉笑模样,表情严肃,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对面的兰香似乎也感觉到了,眼神飘忽,神情一直很不安。
谢即明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镇定,紧张的手心里都出汗了,别看他刚才在他九哥面前一副勇往直前的大无畏气势,可真到事头上,他却怂了,嘴巴张了又张,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兰香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作势要起身。
谢即明一见,急了,忙说,“我家里人催我成亲了。”
“公子与我家姑爷年龄相仿,姑爷第二个孩子都要出生了,公子家里又怎能不急?”对面的人微垂着眼帘,修长乌黑的睫毛遮蔽住了目光,谢即明看不到她眼睛内的情绪。
“我也想,可关键是我想娶的人,她还没答应。”谢即明索性豁出去了,胸中堵着一股气,听了他要成亲的话,她居然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神情,看来是心里一点都没有他啊?
他猛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女人,他感觉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更有底气。
他说,“咱们也别绕那些没意思的弯子了,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说的是谁,你说的对,我是该成亲了,我想娶的是你……”
兰香惊愣地仰头看他。
谢即明很认真地说,“不是什么小妾,也不是什么平夫人之类的,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去的妻子,还有你家小姐担心的什么纳妾,通房什么的通通没有……”
兰香的眼神有些呆滞。
谢即明又说,“至于我家里人,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谢即明说完之后,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心里紧张的犹如猫抓一样,忐忑催促,“你要是答应了,我回去就说服我母亲,让她请媒人提亲……”
“我……”兰香一脸的茫然。
谢即明打断她,“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好好考虑下,明天我会在归济堂附近经常去的那家酒楼等着,你要是考虑好了,就去找我,我会一直在那里等。”
说完,不等对方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谢即明走后,兰香一直呆呆地坐着。
她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但却没想到他会娶她?
不是妾室,而是正妻!
还不纳妾?那样的人家不纳妾?
兰香就好像被一颗惊雷砸中,大脑处于混沌当中,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太不可思议了。
大荣朝也就镇荣王府有这样的祖训,才不纳妾,凡是有些身份地位财富的,那个不纳?有些人更是以妻妾越多越觉得有面子。
还有正妻之位?不是她自卑,而是像那些官宦人家几乎没有会娶个丫头当正室的,那会遭人嘲笑的,更何况还是书香门第的权贵太傅之家。
兰香很小就进了将军府,她是孤儿,她连她的父母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进了将军府,照顾小姐,那时的小姐不比她命好多少,虽然是小姐身份,不缺吃不缺穿,但有个恶毒的后娘,时刻准备着虐待,能有好日子过?
作为小姐的丫头,她的日子自然更加的不好过。
但相依为命的,她们就这么熬过来了。
一个丫头的命运,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要许配给人,不是配给同府内的小厮,就是被别的主子纳为妾室。
一个丫头,若被一个年轻有为的豪门公子告知娶她为妻,肯定受宠若惊,激动的不能自抑。
兰香自然也不例外,等她回过神来,她的心砰砰跳着,恨不得跳出胸腔来。
她不讨厌这个人,甚至还可以说喜欢。
小姐曾说,一个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擅长什么,或者说找准自己位置的人并不容易,而为了这些,不随波逐流,不受世俗阻扰,坚持自我的人就更加的难能可贵。
谢公子就是这样的人,由于小姐不太管事,生意上的很多事务都是她在督促,与这人接触频繁,从他身上,她看到了他惊人的经商天分,不起眼的事情,就能被他寻出商机,小姐说,跟他合作,其实她们才是赚了。
虽说没有官职在身,可顶着富甲一方的名号,顶着太傅公子的身份,他说要成亲,那京城的千金小姐们还不争相而上
金小姐们还不争相而上啊?
可这样的人,不去娶那些尊贵小姐们,却要娶她这个无父无母,没有身世背景的丫头,奴才。
她能不激动,能不骄傲?
那些小姐竟然没有比过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丫头?
她的血流向了脑门,脑袋发热,全身发热地想去练一通拳。
那人是姑爷的好兄弟,彼此又熟的很,人也风趣,她若成亲,对象是他,朝夕相对生活在一起,她觉得那应该是幸福的。
她也的确去了校场,行了一遍拳脚,出了一身的汗,等汗干了,她的人也渐渐地冷静下来,想到了那天涯之别的身份。
第二天,谢即明推了一切的事,一大早,吃了饭,就领着个小厮去了约定的那家酒楼。
酒楼掌柜一见是熟人,忙笑逐颜开地迎了出来,“谢大公子,这么早就光临小店?是要用餐,还是……”
谢即明拿了把折扇,拍了拍掌柜的肩膀,“瞧你说的,大早上的用什么餐?我等人,在大厅看得见门口的地方给我找个位置,上壶茶就行。”
都是熟人,掌柜的也没问他,不吃饭怎么不去茶馆,而是将人领到位置,便招呼伙计上好茶。
谢即明一看这位置,简直太满意了,绝佳视野,只要门口进来人,这里是一目了然,再清楚不过。
上完茶后,掌柜讨好地问道,“公子约的是什么人?若人来了,我好直接给你领这儿。”
谢即明摇了摇头,“不用。”
掌柜的下去了,谢即明整了整精心挑选的衣服,坐正,端起茶杯,一眼不眨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酒楼里的客人走走来来不知道多少拨了,谢即明还是没等到要等的人。
他的心情已不如早上,不过,他想,或许是他来早了,当然,也怪他昨天太紧张,竟然没说具体时辰,她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可能要忙完才能过来,这点时间他还是等的起的。
但要说她会拒绝,他是不相信的,昨天她的反应,不可能心里一点都没有他。
他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就差没说,她不来,他就要跟别人成亲了,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但凡她心里有自己,她就一定会来,谢即明坚定地想。
可是这种坚定,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动摇了。
用晚餐的客人都徐徐来了,那个人却还是不见踪影。
小厮看看主子越发黑下去的脸,烦恼地挠着头,小厮知道主子等的人很重要,可他们都在店里耗一天了,都还没来,那想来是来不了了,便说,“公子,要不我们先回去?那人肯定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要来的话,早就该来了。”
也不知那句话点燃了火捻子,谢即明恶狠狠瞪他,“想回去,就滚。”
小厮吓得噤若寒蝉,缩了缩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谢即明看着门口,眼睛都布满了血丝,抓着扇子的手,青筋暴跳。
用晚餐的客人也走光了,伙计都在收拾打扫卫生了,空荡荡的酒楼,只剩下谢即明那一桌。
察言观色的掌柜,早已猜到谢大公子等的人不是一般生意之上的人,这副被爽了约的黑脸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拒绝了。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赶人不妥,可明天还要开业,不能不休息,“谢大公子,小店打烊了,你看……”
谢即明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小厮忙放下银子,追了出去。
小厮以为这下总该回家了,可是出去一看,他家公子站在酒楼旁边,赌气似的,停那儿不动了。
被训斥过一次,小厮也不敢吭声,只得陪站着,心里恼恨着那个让公子等了一天还没出现的人。
黑暗早已笼罩了大地,黑漆漆地天空,闪过几道闪电,紧接着是雷声,再然后就是硕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主仆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小厮劝着执拗的主子,“公子,雨越下越大,咱们还是回去吧,淋病了老爷夫人会打死我的……”
谢即明无动于衷,不屈不挠地盯着面前黑暗的虚空处,似乎不愿意承认这一切。
雷声越来越大,雨滴越来越密,转眼间,就变成了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下,小厮拼命劝说,他家公子任雨水浇下,执拗地望着某处。
而路上早已没了行人,只是,在一个拐角的巷子口却站了一位打着油纸伞的姑娘,愣愣地看着雨中人。
雨越下越大,砸在身上犹如冰雹,那小厮拼命拉他家公子,最后两人都摔到了泥水里。
谢即明望着雨线,拍打着雨水,怒吼,“你会后悔的。”
人走了,打伞的姑娘却伫立在雨中,半天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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