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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宝春来大国寺的第四十九天。
荣铮没说错,其实,宝春之前并不相信这世间有神明,所以,也更谈不上对他们有多虔诚。
她是一个拿手术刀的人,崇尚利用医术解除一切病痛,可这世间,不止有身体上的病痛,它还有精神上的。
在有些时候,精神上的问题,甚至比身体上的毛病都还要来的凶险。
就比如一个多月前的她,从师傅那里得知小宝春母亲的身世,得知她再也不能回去时,精神一度不能接受。
无奈之下,她来到了大国寺,点灯,为异世的老爷子,为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小宝春,为小宝春死去的伟大母亲,以及还有那沈家所冤死的灵魂……
她每天沐浴,焚香,跪经,祈祷他们生者康健,死者安息,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这是眼下,她所能做的。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沉淀,她已经慢慢冷静下来,逐渐接受了现实,不接受也不行啊。
恢弘大殿,云雾缭绕,庄严不可侵犯。
宝春停下来了手中的木鱼,睁开了眼睛,询问一名小和尚,外面怎么那么大的动静。
小和尚出去一趟,着急忙慌地回来说,有名施主要闯进来,凶神恶煞的,加上功夫绝高,寺内的僧人拦都拦不住,已经朝这边大殿来了。
宝春眉头皱了起来,心说,该不会是荣铮那厮吧。
不是她了解那人,实在是普天之下,能干出打上大国寺的没几人。
“滚开。”
大殿外,拦阻荣小王爷去路的几十名僧人,被他击倒一片。
“小王爷这是为何?”闻讯匆忙赶来的玄因,不由质问,“他们可曾那里触犯了您?”
“他们拦住了小王的路。”荣铮面无表情,“您说他们有没触犯?”
玄因哀叹了声,“小王爷,贫僧不都说了,安平公主正跪经,时间到了,自会出来,还望小王爷多些耐心……”
荣铮打断说,“小王生来就没有多少耐心,今天可由不得您,让进也待进,不让也待进。”
玄因脸色也不好看了,“你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大国寺,佛门重地。”
“小王今天闯的就是你大国寺,赶紧让开,否则,别怪小王对不住了。”荣铮背手,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向大殿的门口。
玄因大师给气的脸色铁青,佛门有佛门的规矩,自然不能容他胡来的,正要上前阻挡时,一身素衣的宝春从大殿内走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一副看到救场的人终于到了的神情。
对上嚣张狂妄的荣小王爷,想来他也是头疼的很,若真扛上,他未必能走上十招。
荣小王爷的彪悍和深不可测,估计也只有师傅那样的高手才能对付得了,他么,本来就不擅长武学,自然不是人家的敌手,还是留给师妹去应付吧。
荣铮来时是憋着一肚子火的,并不是说,他真相信了那熊孩子的话,他生气的是,那女人的心就是铁,这么长时间以来也该捂热了,可她倒好,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将近两月,两月的时间,都没一点消息给他。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妈的他就是可有可无,或者极力想撇掉的人。
将心比心,自己一天没见她,就心空落落的,可她呢,愣是两月不露面。
对于除了身体之外,自小没受过什么挫败的荣小王爷来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讽刺。
所以,他要见她,当面问她,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她的人是不是生就的冷血冷情,要是那样,他也不费那事,不自寻烦恼了。
不就是捂不热的石头么,捂不热就捂不热,他不想了还不行。
可猛然看到人的那一刻,所有的这些怨气,就都沉寂了下来,满肚子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跑回了肚子里,四散开了。
暴躁的心也安静下来。
远山的晚霞,灿烂夺目,照在她的身后,为她镀上七彩的光芒,肃然,而充满着活力。
而他就像这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就……
就这样的自己,连生命都不在自己手中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对方更多。
正如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在有限的生命里,有喜欢的人陪着,就够了。
是他贪心了,得到了人,还想得到对方的心,得到了心,却还想得到更多,恨不得让对方的视线都放在自己身上。
人就是这样,得到一点,紧接着就想得到更多,永无止境,欲,望永远也得不到满足,而他也不例外,看来该反省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宝春看看四周的狼藉,又气又觉得丢脸,拧着眉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闹成这样?”
荣铮也知今天所为欠妥,神情闪烁,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说,心里那些怨怼,自然也是不能说的,就在这时,他看到小酒那熊孩子从大殿探出头来,心说有了,咳嗽了声,义正言辞的说,“那小子说你要出家。”
宝春瞪眼,“我什么时候要出家了。”一个头两个大,回头一看,正好看见熊孩子从大殿里溜出,不由扶额,这一个两的怎么就没消停的时候,“孩子的话你也信。”
“我是不愿相信,可也架不住你这不声不响消失两个月。”荣铮不免抱怨。
宝春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玄因跟前,“
然后走到玄因跟前,“给师兄添麻烦了,七七四十九天已到,我也该下山了,小酒那孩子想是今天不会回去了,还望师傅他老人家多费心了。”
告别了玄因,宝春冲荣铮说,“还不走。”
下得山,宝春上了那人的马车。
车帘放下,车子稳稳行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车内两人,分坐在软榻两侧,都不说话,如这即将到来的夜色一般静默。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念经,宝春也很少跟人讲话,扫了眼旁边那故作镇静的人,不由想起了师傅的话。
他曾问她,若真有那一天,你能回去,你就真能离开?真的舍得下这里的人和事?
宝春当时想了很久,几次要开口,说舍得,可那两字就好像被施了魔咒,每次一到嘴边,眼前就有无数的影子在晃动,将军爹的,二哥的,归济堂的,皇上的,尤其是儿子和那人的,一想起来心就像揪起来般难受……
她以为自己只是个过客,却不想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融入了其中,并扎了根,使得分割时已是那般艰难。
宝春看那人,无声叹了口气。
荣小王爷却是抱胸,面无表情地目不斜视,保持一副高冷范,至于心里如何,估计只有他自己清楚。
“主子,到了。”赶车的人在外面提醒。
荣铮恩了声,示意知道了。
宝春掀开车帘一看,发现这里并不是将军府的大门,回头,“这不是将军府?”
那人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送你回将军府,要回去,你自己走。”说完,径直下了马车,朝大门走去。
宝春满头黑线,走出车外,见天已大黑,再看四周景象,很像是郊外某处别院,而那赶车的人也早已不见踪影,她要是回去,就只能靠两条腿,那要走到猴年马月去,那人分明是不让她离开。
进得院子,里面的景象跟大门明显的不相符,若具体形容,倒更像是一个农家小院。
院子里种几垄菜,养三五只鸡鸭,每天过着日出而落日落而息的规律悠闲生活。
这是她曾经向往的生活,当然,大概也是每个都市人的梦想。
荣小王爷一进院子就不见了踪影,宝春被个小丫鬟领着去洗漱,休息,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那人才出现在饭桌上。
吃饭的时候,宝春觉得那人的举止有些怪异,尤其是宝春拿筷子夹中间那盘小炒肉时,怪异更甚。
从夹起那筷子菜起,就感到一股灼灼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宝春抬头,那人忙低头,扒碗里的饭,疑惑更甚。
待她将菜放入口中,嚼了几下,顿觉这菜跟桌上其他的菜不同,水平明显不如,就好像别的是大厨炒的,而这盘是小工炒的。
再看那人紧张的神情,宝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握着筷子的手,半天没动,五味陈杂。
“不好吃?”那人忐忑地问。
宝春微愣了下,拉回神智,“不是,还好,就是觉得要是火候小一点,味道应该会更好。”
那人听了,心情似乎不错,点了点头,“好吃,就多吃些,这么长时间在山上,肯定都没好好吃,看都瘦了。”
话语里的心疼,几乎呼之欲出。
宝春点头,“你也吃。”夹了筷子菜给他。
只是,再端起饭碗时,却觉得无比沉重,更是听到了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宝春不擅长做饭,老爷子宠的很,从不要求她。
与那位在一起,那位虽说是乡下出来的,可在家里也个娇惯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煮个面条顶天了。
虽说她不在意,可真的有人愿意为你去学时,不可能无动于衷,而且还是那么个骄傲的人。
想到这段时间,光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将这人不声不响晾了两个月,也难怪他要闯大国寺,以他暴躁的脾气,没烧了大国寺就够好的了。
想到这儿,吃进去的菜陡然索然无味起来,心里莫名有些疼,看了那人一眼,心说,看来,她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怎么了?”那人抬头,“我脸上有东西?”
“没什么,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宝春低头扒饭。
说到考虑,宝春想到了幽灵山上产生的疑惑,正要问他六年前的事,白丁山过来,似有什么事,将人叫走了。
宝春独自摇了摇头,仔细想想,也实在是不可能。
先不说,不会那么巧合,光看这人的脾性,也不像是个强迫的,况且,以小宝春对那顾偃的喜欢,也不可能主动。
所以,这一切都是她瞎想。
当然,从内心深处,她也不希望他是。
那件事可是导致小宝春死亡的最重要根源。
女人一旦被夺了清白,那比要了她的命都还要狠。
她这个承了小宝春的恩,在这世活下来的人,若跟小酒的生父纠缠不清,那可真是对不住,留给她身体和亲人的小宝春了。
当然,从哪方面讲,荣铮都不可能是。
本来回来时,天就不早了,吃过饭,已经是半夜了,荣铮被叫出去一直没回来,一个丫鬟过来,将宝春从饭厅领回了房间门口,便离开了。
宝春推开门一看,神情跟被雷劈过似的,看着屋内的一片大红喜庆之色,半天无法言语。
丫鬟领错房间了吧?这分明
吧?这分明是谁家婚房!
大红帘子,大红帐幔,大红蜡烛,大红,大红,全都是红的,晃的宝春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正要转身离开,寻找刚才那丫鬟,就见荣铮从走廊的另外一头走来,走到跟前,往里看了眼,脸立马红了,“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谁的主意,让你们好好收拾房间,不是让你们整出一间婚房的,这帮人太不像话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都惯的没边了,你先等等,我去喊人重新收拾下……”
宝春神情木呆,原来没走错房间,看看那人脸上神情,也看不出到底知不知情,抬头看看,月上中天,忙拉住人,“算了,很晚了,别吵他们了,就这样吧。”
“这帮不靠谱的家伙。”荣铮骂了句,跟着人进了房间。
周围伏着的人,刚才静默不言,待门一关上,视线,全都落在那扇门上,窃窃私语。
“不好,老大生气了。”有人说。
“明天要糟。”另一人接话。
“糟什么,没看到那是做给夫人看的,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白丁山啧了声。
“又来这一套,俗不俗。”有人突然靠近不屑。
看热闹的众人一回头,见是周大姑娘,顿时松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儿?”白丁山拧着眉说。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周大姑娘指着几人,“有热闹不叫我,你们够义气?亏我还当你们是兄弟?”
其实,我们真不想你当我们是兄弟,众人心说。
“我们俗,难不成你有高明的?”白丁山斜眼。
“那当然,看本大姑娘的。”周大姑娘一拍胸口说。
不一会儿,天空便响起了烟花爆竹的声音,响了好大一通。
屋内的荣铮顶着宝春古怪视线,是有苦说不出,这真不是他的主意,虽然他觉得这一切都很不错,就是最后那爆竹烟花太那个了……
宝春走到卧室床前,感觉背后火辣辣的,接着,脸也火辣辣的。
虽不是第一次同床,但上次是在山谷里,她一开始不知情,而且还是黑灯瞎火的情形下发生的。
而现在她可是一直都很清醒,也知道那人尾随她进了卧室,更加知道那人是不会主动离开的。
赶是可以赶的出去,可关键是,又不是第一次,那样岂不显得更矫情?
况且,吃饭的时候,她已经决定要好好考虑了。
宝春走到衣架前,缓缓解下扣子。
当扣子解到最后一颗时,便感到一股温热的呼吸靠近脖颈,随即解扣子的手,也被一双有力修长的手覆上,然后代替她解下最后一颗扣子,衣服瞬间落地。
滚烫的身体靠近。
宝春一阵颤栗,下意识前倾,却被身后那人一把拉过拥住。
几乎天亮,宝春才被放过睡去。
半睡半醒间,觉得有人握她的手,没睁眼,挪开了。
可那人紧追不放,宝春也懒的搭理,也就任他握着,可谁知那货放到嘴边,就咬了下去,给她立马疼醒了。
“你属狗的。”宝春捂着手背,怒目而视,血印都出来了这是。
那人说,“不疼不长记性。”
秋后算账呢这是,就说这人没那么好的脾气。
“很疼?我感觉没怎么用力啊。”见宝春一直捂着,荣铮有些担心了。
“这会儿关心,是不是晚了?”宝春拨开他伸过来的爪子。
荣铮身着单衣,顺势从背后拥住她,在她的脸颊啜了口,将脸埋在脖子里,猛吸了口气,“这点疼就委屈了?那你这两个月不见我,跟拿把钝刀子往我这里捅有什么区别?”握着她的手,按向胸前跳动最剧烈之处。
宝春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们成亲吧?我想每天醒来时都能像现在这样。”荣铮轻声道,“你想给人看病,你想做生意,你想给你父亲练兵,都行,只要不太出格,我都不拦你,只要你每天回家就成。”
宝春转身,对上的他的视线,那眼底深处是毫无掩饰的渴望。
他的耳根红了下,别扭羞涩地移开了视线。
见宝春不言语,眼神逐渐暗淡下来,很是失落。
“你就当我没说……”荣铮话还没说完,宝春凑前,在他的嘴上亲了下。
荣铮愣怔地拿手摸她亲过的地上,盯着眼前的人。
宝春看着他说,“小酒与我相依为命,自小吃了不少苦,我不想……”
荣铮拥住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让他接受我。”
“恩。”宝春点头。
荣铮按住人,使劲亲了一通,放开时,宝春的嘴,都红肿了,抵住她的额头,“这里距京城不远,出了城不大一段路就到了……到时,我会派人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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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晚上七点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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