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早就停了，近几天都是晴好的天气，只是感觉更冷了一些。
佳禾回到离开近半年的家乡，一边热情地同乡亲们打着招呼，一边提着行李走向家门。
推开庭院的篱笆门，佳禾见院中梅花已含苞待放，或红或白或粉，点缀枝头，幽香四溢，沁人心腑。几只芦花鸡卧在墙边，晒着太阳打着盹。
爷爷正在劈柴，准备过年用的柴火，见佳禾进来，就微笑着站起来说了声佳禾回来了，随后便一起进了屋。得知佳禾尚未吃中饭，爷爷忙着热起了饭菜。
佳禾见爷爷面色红润，身子骨硬朗，心里很是开心。
佳黍在外做工，要过两天才能回家。在根叔的悉心传授下，佳黍的手艺提高很快，现在能够单独砌墙了。根叔揽的活很多，一直没有中断过，佳黍每月都能领一百四、五十元的工钱交给爷爷。再加上今年粮食丰收，鱼的生长情况也很不错，家中境况与往年相比，有所改善。
饭后，佳禾见缸中水浅，就挑起水桶担满了水。随后，又让爷爷休息，便拿起柴刀劈起柴来。
佳禾一边劈柴，一边和爷爷聊着学习的情况和省城的见闻，享受这久违的亲情。
爷爷见佳禾劈了一大堆柴火，额头也已见汗，就让他歇一歇，等回到两位叔叔家坐坐。
佳禾心想也是，便放下柴刀，用篾条将劈好的柴火扎成十来个小捆，堆放在边。随后，佳禾分别来到大叔、二叔家。两位叔叔都在家，佳禾的到来让他们甚是高兴，端茶上点心，嘘寒问暖，佳禾觉得心里暖暖的。
佳禾坐了一段时间，便婉拒了两位叔叔留下用餐的邀请，回家陪爷爷吃晚饭。爷爷买了些佳禾爱吃的冻羊肉。
第二天上午，佳禾去看望母亲。
母亲家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母亲刚改嫁时，佳禾对她是颇有怨言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心智渐渐成熟，佳禾心中也释然了：“母亲是无可替代的，没有她就没有我。况且母亲改嫁后对我们兄弟俩也颇有照顾，再有埋怨实属不该。”
佳禾的到来，让母亲有些喜出望外。继父是老实勤恳的庄稼人，见佳禾来了，也很高兴。两人张罗了几个好菜，留佳禾吃了中饭。
佳禾放假后的第三天，冰洁也迎来了寒假。
这天上午，佳禾借了自行车，告知爷爷去高中母校。得知佳禾要去红星高中，爷爷也很赞成，老师们对佳禾的帮助很大，去看望一下甚是应该。
四十几分钟后，佳禾来到了母校。校园里很安静，佳禾心想这两天应该在进行期末考试，等上午考试结束后再去找冰洁吧，于是就去了教师办公室。
陈老师刚刚监考完一门课，正在批阅昨天考完的语文试卷，见佳禾进来，稍感意外，旋即面露喜色与佳禾互相招呼着。佳禾也向其他老师问好。
佳禾坐了下来，见陈老师端来热茶，忙站起来双手接过，口中称谢。陈老师说叶校长去开会了，史老师正在监考，下午开始放假。佳禾也简单说了学习的情况和家中的近况。
坐了一会，陈老师让佳禾陪她到校园走走。佳禾见陈老师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便知她应该了解一些他和冰洁的事，就跟着走了出去。
佳禾与陈老师在校园里散步，陈老师身上一直让佳禾隐隐感到一些母亲才有的情怀。他也不隐瞒，红着脸主动地将他与冰洁的事告诉了陈老师。
陈老师听罢，微笑道：“你们之间的事，我有所耳闻。冰洁这孩子不错，你们也很般配。冰洁这个学期进步很明显，只是英语差了些。那些复习资料挺好的，是你寄给她的吧？”
见陈老师如是说，佳禾心里也坦然许多，便回答到：“我有位同学的亲戚是省城重点中学的高三班主任，这些资料都是他交给我的。”
陈老师点头说道：“省城重点高中的复习资料的确要系统、全面些，我看了几份也深受启发，当然难度也相对大一些。”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男女生谈恋爱，处理得当也能成为学习的动力。看你和冰洁处理得很好，我也很欣慰。”
佳禾跟着说道：“谢谢老师的理解，我和冰洁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陈老师又道：“爷爷和冰洁的父母应该不知道吧。”
佳禾答道：“陈老师，我觉得现在让他们知道的时机还不成熟，怕他们担心这会影响我们的学习，想等冰洁高考后再挑明。”
陈老师也赞成：“现在没必要因为家长的态度而学习分心，特别是冰洁，应该集中精力学习，争取今年考上。按照冰洁现在的学习成绩，今年希望很大，到时候自然就水到渠成。”
佳禾忙点头称是，又问了些雅萍的情况。陈老师说雅萍这个学期的成绩也提高很多，她也看到海平有几个周末来找雅萍，也知道他们是一对，海平和雅萍也没有隐瞒。
正说着海平和雅萍，佳禾见海平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就笑着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便和陈老师一起走了过去。
海平看到佳禾，甚是惊喜，停好车后就跑了过来，热情地同陈老师、佳禾打招呼。
佳禾与海平跟着陈老师回到办公室，坐下聊了一会儿，便听见铃响，陈老师就让他们去教室看冰洁和雅萍。
路上，海平问佳禾，冰洁是否知道来学校的事。佳禾说没告诉她。海平笑着说他这是搞突然袭击，想给冰洁一个意外的惊喜吧。佳禾默认，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学弟和学妹们陆续从教室里走出来，他们也大多知道佳禾和海平是上一届考上大学的学长，便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俩几眼。
佳禾远远地看见冰洁和雅萍有说有笑地走来，便和海平加快了脚步。
冰洁也看见了佳禾，有些意外，随即泛着红晕，娇羞的脸上满是喜悦。雅萍看见海平来了，脸上也红扑扑的。四人高兴地相互问候着。
佳禾见史老师手捧厚厚的试卷从教室里走出来，便和海平他们快步走了过去。
史老师也看见了佳禾他们，见几个人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走来，心中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两对的事平时是有所耳闻的，也不想点破，便乐呵呵地与他们招呼着。
冰洁和雅萍回了宿舍。佳禾和海平开心地与史老师交谈着，一起来到了教师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后，便到了午餐时间。佳禾和海平婉拒了史老师、陈老师留下一起就餐的邀请，请陈老师代向叶校长问好，并向各位老师们拜了早年。
四人一起在学校食堂用了午餐，随后稍加收拾，便推着自行车一起出了校门。
海平和雅萍的家都在北桥乡，在路边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和佳禾、冰洁话别，相约年后在县城再见。
冰洁全家在禹山乡中学过年，年后再到姐姐冰清那儿住一段时间。
两人并没有马上骑车上路，推着车在路边漫步。冰洁捋了捋额前的秀发，侧过脸笑着对佳禾说：“佳禾，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佳禾看着她随风飘洒的披肩秀发，笑靥如花，便有些分神，听冰洁在跟他说话，忙回过神来答道：“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也来看看校长和老师们。”
冰洁浅浅一笑：“你这是一举两得啊。”
佳禾点头说道：“也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回到母校，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上午你在考试，就陪陈老师在校园里走了走，也没有隐瞒我们之间的感情。陈老师听后说我们处理得很好，还说这学期你进步很明显，今年的希望很大。”
冰洁的俏脸微红：“幸亏有你的帮助，我才有些进步。其实陈老师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史老师大概也知道。陈老师看过你寄给我的资料，我也如实说了来历。陈老师史老师对我都挺关心的。”
佳禾笑着说道：“老师对成绩好的学生向来是很关心的。”
冰洁的话语中有些醋意：“跟你比差远了。佳禾你在校的时候，校长和老师们对你的那种关心和照顾，我们看了都有些眼红。”
佳禾感叹地说道：“校长跟老师，还有你的父母，都对我有恩，我心里都记着呢。杨校长和林老师身体都好吧？”
冰洁点头说道：“都挺好的。”接着又看了佳禾一眼，继续说道：“佳禾，我没跟爸妈说我们的事，怕他们担心。”
佳禾跟着说道：“我也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等你高考结束后再说也不迟。”
冰洁话锋一转，柔声说道：“不过我倒不担心爸妈的态度如何，他们对你的印象很好，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还让我以你为榜样呢。只是爸妈对你的意见可不小，说你初中毕业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去看过他们一次。”
佳禾有些尴尬，神情复杂地看了冰洁一眼，随后说道：“冰洁，其实以前我很想去你家看望爸妈，只是我对你存有不良的动机，在打他们宝贝女儿的主意，心虚异常，无颜面对你和爸妈。不过现在却深感荣幸，居然成了你的榜样。”
冰洁听了佳禾的话，顿时笑弯了腰，随后勉强止住了笑，又有些忍俊不住：“佳禾，你不来看望爸妈的理由真是独特，哪来的歪理？不过今后看望的机会多的是，来与不来就由不得你了。书归正传，佳禾你考上大学的时候，猜爸妈怎么说？”
佳禾深情地注视着冰洁好看的眼睛：“爸妈他们怎么说？”
冰洁的愉悦的眼神中带了点俏皮：“妈说：‘佳禾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上小学那会儿就觉得他长大后会有出息，佳禾考上大学我不觉得意外。’爸跟着说：‘佳禾是有志气，他爷爷也不简单，在那种家境下硬是把佳禾培养出来，不容易啊。’然后爸又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我：‘冰洁，你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又衣食无忧，怎么不好好向佳禾学学呢？’我就赌气对他们说道：‘佳禾那么好，干脆让他做你们的女婿算了。’”
佳禾听到这里，不免有些错愕，便笑着打断她的的话语说道：“冰洁你真够胆大，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冰洁嫣然一笑：“我这是投石问路，看看爸妈的反应。”
佳禾一副很佩服的样子：“冰洁你啥时成了女诸葛了，这么有谋略。爸妈有什么反应？”
冰洁的神情满是欣喜：“妈说：‘冰洁你这孩子，怎能这样说话？不过，佳禾这孩子真的很不错，人长得帅，人品也很好…。’接连说了你几个好，爸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佳禾心中异常高兴，笑着说道：“听你这么一说，也充满了信心，我会让丈母娘越看越欢喜的。”
冰洁一张俏脸，满是娇羞，她轻轻地打了一下佳禾：“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谁说要嫁给你了？”
看着冰洁俊俏娇羞的模样，佳禾又有些走神了。
上午还是晴朗的天空，这时变得有些阴沉。两人见天气有变，就骑了车返回禹山乡。恋人们在一起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没过多久，就到了禹山中学。
见冰洁站在校门口看着他，佳禾便向她挥了挥手，随后缓缓离去，怅然若失的感觉又从两人心底升起。
佳禾推开院门，见佳黍已经到家。
佳黍又黑又瘦，也长高了一些。佳黍还不满十七周岁，佳禾心想家中重担落到他稚嫩的肩膀上，心中有些内疚和不忍，伸手掸去了佳黍肩头的灰尘。佳黍见到哥哥，也很高兴，相依为命的兄弟之情在两人心中荡漾开来。吃过晚饭，佳禾和佳黍一起去看望了根叔。
当晚天气生变，凛冽的西北风呼啸着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佳禾见天空中雪花漫舞，瓦背和树枝都披上了银装。他开了门走进院里，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那些芦花鸡躲在鸡舍里不敢出来。梅枝上也覆盖着一层冰雪，佳禾看着依旧娇艳的梅花，心中若有所思。
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迎来了春节。春节期间，佳禾和佳黍一起向家中亲戚长辈拜了年，家中也不时有亲友前来向爷爷拜年。
此后佳禾在家无所事事，去看冰洁也有所不便，就和爷爷一起练起书法。爷爷见佳禾的书法有所进步，便问他在校是否坚持练习。
佳禾便说在课余时间经常与董航一起练习，随后又说了一些董航家里的情况。
爷爷听佳禾在省城有此际遇，心想这也是有缘。对于佳禾写一幅字的请求，爷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家中没有上好的宣纸，过两天让佳禾到县城买些回来。
正月十一上午，佳禾骑车来到了县城公园门口，见冰洁海平他们都到了，便热情与他们招呼着。佳禾与建中、越峰半年未见，格外亲热，自然多说了几句。
建中还是老样子，只是穿着比以前考究了些，这也难怪，恋爱中人，自然要注意形象些。建中也带了女友让大家过目，女友叫单瑢，姿容俏丽，两人是同事。单瑢挽着建中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越峰比以前稍稍胖了些，他也有了意中人，只是还没到带回家的地步。佳禾问越峰在东州的生活还习惯不，越峰说开始有一点不习惯，不过现在好多了。东州的乡镇企业比较发达，海边的景色也不错，海产品新鲜便宜，有机会请大家去东州品尝海鲜。大家听了，都很向往。
海平开了卫国的玩笑，说五个好同学大多“名花有主”，让卫国跟上步伐。卫国笑着说一定紧跟，一有着落就及时通报。
几人走进公园，边走边聊。几个男同学凑在一起，说着近期的所见所闻，相互之间开着玩笑，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单瑢很快跟冰洁、雅萍熟络起来，在不远处低声说笑着，听到那边厢传来的笑声，就看了过来，神情却有些茫然，也不知这几个男生为何如此好笑。
大家仍旧来到了那家公园边的饭店。建中还是抢着要做东，越峰不让，说按排行也该轮到他了。五人当中，建中年龄最大，越峰次之，海平老三，佳禾最小。建中见越峰坚持，也就作罢。
席间气氛活跃，笑声不断。佳禾一边和大家说笑，一边帮冰洁夹菜。雅萍这回没说佳禾偏心，海平的殷勤与佳禾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饭后，大家又坐了一会，便相互告别。
年前的一场大雪之后，天气一直晴朗。午后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暖暖的。
佳禾见时间还早，便和冰洁一起到公园走走。
冰洁一家初三就来到了县城冰清家中，见闲着无事可做，冰洁就专心于复习。父母和姐姐见冰洁这个学期以来学习格外刻苦，心中也分外高兴。
佳禾见冰洁学习如此勤奋刻苦，心中也替她高兴，随即又开玩笑说冰洁分秒必争的学习态度值得他学习。冰洁笑着轻打了佳禾一下。
佳禾又让冰洁跟父母商量一下，是报考大专还是高中中专，他的建议是考虑到冰洁的英语成绩差了些，还是报高中中专比较好，好的高中中专并不比大专差。冰洁说她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手拉着手，在公园闲逛着。每一次深情注视，每一次手掌相握，都让佳禾与冰洁感到情意在传递，心意在相通，两人之间的感情也由此增进不少，也倍加珍惜这短暂的相聚。
日头逐渐偏西。冰洁见时间已近两点，心想冬季天黑得早，便让佳禾早点回家。两人虽心有不舍，但也无奈，于是佳禾先送冰洁回家。
见冰洁的倩影消失在她家附近小街的转弯处，佳禾叹了口气，随后就在附近的新华书店买了宣纸和书画盒，便骑车回家。
第二天上午，佳禾研了墨，铺好宣纸，便请爷爷写一幅字。
爷爷听佳禾说过董鹏飞独爱梅花，便蘸了墨，思索片刻，用隶书写了北宋诗人林逋的《山园小梅》：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然后以行书落款：鹏飞先生雅正。丁卯年始春，毛锦楚书。
佳禾看爷爷的字墨色酣畅、线条凝厚、结体严谨、工稳俊丽，心想自己的书法功底与爷爷相比还差了些，还需磨练。又见爷爷打开旧衣柜，取出印鉴和一只一尺多长的旧书画盒。
爷爷钤印之后，便将那只旧书画盒递给佳禾。
佳禾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一幅字，在桌上铺开。他见过这幅字，以前闲暇时曾临摹过几次。也知爷爷藏有几幅沈先生的书法精心之作，都是他的心爱之物，平时很少示人。
这幅字是行书体，内容是元朝诗人虞集《虞文靖公道园诗集》里的诗：北苑今仍在，南宫奈老何。青山解浮动，端为白云多。雨过黄陵庙，苍梧云正愁。何时倚虚幌？对此满林秋。江上秋漠漠，风雨晚萧萧。千载谁相识，惟应待老樵。字写得飘逸俊秀，大气浩然，绝非寻常人能及。
佳禾与爷爷只是爱好书法，对书法名家特别近现代的书法名家知之甚少。爷爷年轻时的经历，佳禾很小的时候就听爷爷讲过，那时他觉得比小人书上的故事还要精彩，缠着爷爷讲了好多次。问起沈先生的情况，爷爷说只知道先生的字写得极好，满腹经纶，除了知道沈先生教书育人外，其他的事情也不便细问。佳禾也是忙于学业，无暇考证。
爷爷指着沈先生的那幅字对佳禾说道：“佳禾，爷爷毕竟是一介村夫，所写的字登不了大雅之堂。先生的字有大家风范，难得你董叔又同先生一样酷爱梅花。爱梅之人，其性亦雅，其情亦洁。你把这幅字交给你董叔，就说字赠有缘之人。”
佳禾脸色郑重地点点头，将两幅字小心地装入书画盒中。
元宵节过后，佳禾告别家中亲友返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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