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他加了杯茶，察言观色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如果那日不是你听错我和奚星微的谈话，你是不是准备永远不告诉我？”
他低着头，眼神沉沉的，喉咙里低哼一声“嗯”。
我急了，“为什么？”
他站起身，往帐外走去，掀开帷子的时候，背对着我，说道：“不管我曾经怎么压抑着自己远离你，但一想到你要从我世界里消失，理智就不再属于我了。既已如此，其他的你便无需问询思量，一切交给我就够了。”
莫名的心安。又莫名的心酸。
我五岁打海滩上捡到钟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会盘踞在我的生命中那么久那么久。
据奚星微说那时我与素婉置气，顶着一头刚干完仗的乱蓬蓬的头发在海边大哭，傍晚却兴奋无比地回到宫里，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抬着一个湿漉漉的半死的男孩。他猜想一定是这个缘故，才导致我多年以来对钟离心心念念，这是一种变态的狭隘的打小种下的根深蒂固的专属意识。对于奚星微这一极不负责任极草率极自作聪明的言论，奚小九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为此，我几次牵着抓来的活老鼠溜达在流云殿，奚星微花容失色，惊恐万分，自此深深将“谨言慎行”四个字刻在了心里。
五岁的事情我大抵不记得了，却清晰地记得钟离醒来的场景。我那时趴在床边，由着嬷嬷在身后绑我的头发。他眼睛睁开的时候，像是黑暗里的一点荧光，忽明忽亮。他扫视着周围，一阵冷飕飕的风便从他眼里刮出来。直到看向我的时候，我方感觉到有一丝丝的温度。
立志成为小说家的奚小九坚信，每一种感情都有原因，在她搜肠刮肚寻找她喜欢钟离的原因时，她想到的便是那混沌记忆中的第一刻清晰，那冰冷眼神下的一瞬温暖。
人们多半不喜欢过于沉默的孩子，因为那样的孩子不像个孩子。钟离就是在人们无可奈何的疏离中长大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该和这个孩子聊起些什么才能勾动他一丝半点的情绪。同样少言寡语的赤马将军却很喜欢他，收养他在府中，教他剑术。
我每每溜到赤马将军府寻他时，便只会看到他周而复始的两个动作：摔倒，爬起来，摔倒，爬起来。有一次他练习过程中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手臂擦着赤马将军的剑过去了，他竟一声不吭，直到袖子被鲜血染红。将军只是看着他，眼睛里尽是我不懂的情绪。
这个男人的心，是个庞大的收藏库，大到只要他想藏的事情都能不动声色地放进去。他的故事少得可怜，因为他的故事在心底都已经多得烂掉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跟着师父学医期间，他每年都会来偷偷看我几次；才知道，他一眼便看出了他生辰之日为他跳舞的舞姬是我；才知道因跳舞而扭到脚的第二天是他偷偷在我桌上放了瓶药酒；也才知道我发烧那几日每晚他都过来看我，为我掖被子，听我喏喏说放弃。
如果他不愿意说，那么奚小九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大而化之的生命中有个人这样细致入微地站在她背后，将关怀揉进尘埃空气中。
奚小九，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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