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恶龙也有生日礼物
雨落一夜，至凌晨方晴。天边逐渐清明，栖在叶上的雨珠纷纷坠落，混出泥土的香味。
苏曾一早醒来收拾好了自己，就到了温家门口。
温谚出门，瞧见她立在外面，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外翻领衬衣，配着黑色人字呢短裤，脚上是银色的尖头高跟，束整齐了发，别在耳后，时尚且干练。她望着温谚，一双桃花眼笑眯成一条线。
温家爸妈都在里面，早饭还没吃完，温谚朝后看了一眼，见他们没注意到，便轻声阖上门，重新回过头来，注视苏曾。
“早呀！”苏曾笑着。
温谚淡然应一声：“早。”
苏曾跟着他走出去，说道：“我要搭你的顺风车。”
“去哪？”
“上医院呀，要看一看郑浩的伤势。”
昨晚一遭，苏曾同他讲了。
霍存异发来短信，说李桐的情人宋维康指名要苏曾做李桐的辩护律师。
说来也是讽刺，从前，她们是敌对关系，苏曾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李桐要她来做辩护律师，她也一定会拼尽全力。不想今日真的被应验。
苏曾没有一丝犹豫便答应，她也不需要犹豫。只袁文英那里还是费了不少口舌。
昨晚，她同温谚说了那些话后，再同他道，她会为李桐辩护。
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绝对的东西，谁也不会料想到，今日烫了你一口的热水，会不会成为明日在旱区的救命稻草。
温谚听罢她说，想起了前不久李松出院，李桐双眼染红，在吴争跟前千恩万谢，回头，对着哥哥，像是哄孩子。她也是不易。
他也晓得苏曾选择帮助李桐辩护并非出于同情心，同情心对她来说从来是最没用的东西，她之所以答应，坚守的是职业操守。然而，他，身为医生，救命之人，悲天悯人，却难道就不是职业操守了吗？
他无法抉择，雨帘下，苏曾看着他的模样，又突然让他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日上午，他在湖边钓鱼，鱼没钓到，却钓到一只小丑蛙，他心道今日也许会走运，这样稀罕的东西也被他钓上来，不料回途就下了大雨，他回到东西弄，见苏曾身穿白裙里在屋檐下，双颊染红，双手交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怯生生，却对他说：“温谚，我喜欢你……”
温谚站立不动，张嘴，不知说什么，手里提着鱼竿与竹篓，听着雨声哗啦，内里鼓噪，拒绝的话讲不出口，低头看了眼那只蹦跳的小丑蛙，他伸手，送给了她……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一切却都如电影一样反复重现。
他并不后悔曾经做过的选择，只是这一刻，突然有个声音告诉他，另一个结果或许不坏……
于是他对苏曾说：“苏曾，你不用改变。”
苏曾道：“我不会改变，我只是想让你离我更近一些。”
他顿了顿，微微蹙眉，轻声说：“好呀。”
听罢这话的苏曾愣了，再问他一遍：“好呀？”
他道：“嗯，好呀。”
晚一些他回到家里，拿着自己那件已是湿透的外衫，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温家爸妈已经躺下，温妈妈没睡熟，闻声出门看到他浑身湿露，担心不已。他打发母亲回去睡觉，也把湿衣服放到洗手间，第二日，温妈妈却看到早间新闻，从那模糊的身影中，认出了温谚与苏曾，瞧儿子手上的伤口，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温妈妈气急道：“温谚！你答应过妈妈不会再跟苏曾来往的，你瞧瞧昨晚你做了些什么！”
本是要他同吴小姐吃晚饭，期盼他能开窍对吴小姐多用些心思，他却将心思花在了苏曾身上，这哪里是温妈妈想看到的结果！
温谚对温妈妈说：“妈，强扭的瓜不甜，我改日会同吴小姐说明心意，不要耽误了别人。”
温妈妈这一早，血压就攀升，幸好温爸爸从来是不爱干涉儿女私事的人，劝慰温妈妈道，不要再管，多管无益。
因而清早见到苏曾在门外，温谚挡了些许，生怕温妈妈瞧见，要发生战争。
温妈妈同苏家妈妈之间的偏见，非他一日就能解决，何况，解决那事也是后话。
现下，苏曾同温谚一道去了医院。
苏曾的心情如这天气一样，由阴转晴无限好。
她问他：“你吃过早饭没有？”
温谚微笑道：“吃好了，你呢？”
她道：“我也吃好了！吃了生煎包，又香又酥！”
他唇边的笑更深了。
到医院，护士道吴医生凌晨才离去，ICU那里一直没有苏醒迹象。
苏曾在温谚的带领下，隔着玻璃板看郑浩，心里感叹，从未想过好好一个人，如今会躺在这里一动不动，面目全非，浑身插满了管子。
温谚道，如果情况不好，他也许一辈子都要这样了……
苏曾也见了守在外面的郑浩家属。
他们皆是从商，奋斗半辈子，家底殷实，只郑浩一个儿子，自小当作掌心宝养着，才成了那样蛮横的脾气，如今唯一的儿子受重伤躺在里面生死未卜，这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均是脸上挂泪，愁容满面。
此刻郑浩的家属见到苏曾很热情，急忙上前，郑父唤“苏律师”，郑母则道：“苏律师，你来了，我们正要联系你呀，请你为我家郑浩报仇，一定要告得李桐那个狠心女人坐穿牢底！”
苏曾被他们握住手，有些不自在。
她往后退了退，面无表情地说道：“抱歉，我现在是李桐的辩护人。”
郑家父母闻言双双瞪圆眼睛，后牙紧咬道：“你，你不是我们家郑浩的律师吗？怎么会跑去给李桐辩护？”
苏曾道：“那是另一件案子，现在这桩案子里，我是李桐的辩护人。”
郑家父母终于反应过来，态度立刻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恶语道：“苏律师，你怎么是这种人！你讲不讲道理的？李桐要杀我儿子，她是杀人凶手，你竟然为杀人凶手辩护！”
苏曾头疼，心道怎么她到哪儿都会被人说成是杀人犯的帮手。
她耐心解释道：“郑先生郑太太，郑浩还没死，李桐目前也正作为嫌疑人接受调查中，她并不是杀人凶手。”
郑母却承受了一晚可能失去儿子的痛苦，此刻精神崩溃，不受控制，一把扑上来要抓苏曾的头发。
她躲得及时，又有温谚在旁边及时拦住郑家父母，这边急忙叫护士过来调节，那里就带苏曾离开。
逃离是非之地后，温谚对苏曾说：“你晓不晓得为什么最近一直有人要打你？”
苏曾拨了拨乱掉的头发，说道：“我晓得呀，他们恨我嘛！”
温谚又问她：“那你晓得他们为什么恨你？”
苏曾哼笑一声，嘟囔道：“因为我没有站在他们那一边。”
温谚叹息着道：“那是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是，你呀，太不会讲话了。他们的儿子生死未卜，已经很伤心了，你却还要火上浇油。”
苏曾回头看向他，笑说：“霍存异也曾经说过，他说我食物在暖光之下才显得诱人，人也需要包裹着一层温暖的外壳，才能让人喜欢。”
温谚听到霍存异的名字，慢慢也点头：“霍律师说的没错。”
苏曾却耸肩说：“可我同他们只有利益关系，并无感情关系，并不需要他们喜欢我！”
她自己往下走，在楼梯下一层，抬头看他，眨眨眼睛说：“温谚我要去趟警察局了，今天……很谢谢你让我搭顺风车，如果明天也能搭上，我会很开心的……”
温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迎面的窗照进明亮的光，他微微眯起眼睛，浓眉压在一起。
他竟觉得，苏曾现在这样生活挺好。
如今不管所做之事是对是错，都是遵循着她最真实的心境，未来也许她会学习到很多世俗难免的东西，会和他一样，抹掉所有棱角，所有尖锐都变成平滑与无常，混在人际中，成为最平庸的一个。
但至少，她现在很好……
苏曾走后，他折身回去，那里已有人安抚好了郑家父母，温谚看着里面躺着人，心中百感汇集。
人身只有一个，心也只有一个，装不下太多东西，只能装下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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