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太刻骨铭心，即使在梦境中重现，也有真实的触感。叶宗硬如铁钳的手陡然松开，黎离坠在床上，忽悠弹了几下。
“你说什么？”他定在原地，一字字问，“黎离，你再说一遍。”
“我要和周臣结婚了。”黎离抓住床上的婚纱，轻答，“刚从法国运来的。漂亮吗？”
周遭静极，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突然，叶宗伸出手扣住黎离的后脑，迫使她看向自己：“黎风他们做了什么？”
他没有怪她，而是瞬间看破了真相。然而，这只让难受更深了一层：“阿欢被强~暴了，还染上了毒瘾。”
叶宗身体一僵，慢慢半跪下来，握住黎离的膝盖：“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在的时候。”
他漆黑的眼里都是惊痛：“黎离，对不起，我这些天……”
黎离蓦地起身，远离他的触碰：“不用解释，不是你的错。叶宗，即使你在，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走到窗边。阳光突然不见，大团的浓云涌来，一场暴雨正在慢慢积聚。
“是我一直过得太糊涂了，没弄清自己是谁、需要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她闭上眼，说，“我需要周臣。叶宗，我需要和你分手。”
背后静悄悄的，叶宗还跪在刚才的地方。半晌，他说：“我妹妹出事了，我回澳门帮她，情况特殊关了手机。黎离，对不起。可我回来了，我会保护你和黎欢，我不要分手。”
他起身大步走来，扳过黎离的肩膀，用力重复：“我会保护你们，相信我，不要分手。”
“黎氏的控制权在黎风黎雨手里，周臣能帮我抢回百分之四十，你能吗？黎欢戒毒和心理疏导都需要钱，周臣有，你有吗？”
她听起来就像个市井恶妇。这样也好，让叶宗厌恶，他也能离开得容易一点。
可叶宗没有，他只将她揽得更紧：“我没有股份也没有钱，但我有别的办法。黎离，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
那时候黎离不知道，叶宗所谓的“一切”是什么意思。她冷冷拨开他的手：“有些人的一切，还没另一些人的一根手指头值钱。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叶宗当时的眼神黎离一辈子记得，就像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侧身，他们擦肩而过：“我要和周臣去看婚礼场地，不送你了。再见就不说了，别再见了。”
黎离躲在楼梯间的储藏室，看着叶宗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走得很慢，还在台阶处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抠着门框的指甲“啪”地一折。死绷的弦终于断掉，黎离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痛哭失声。
没错，叶宗会全力保护她，但他根本没资本和黎风斗，最后只能白白牺牲。她造的孽，还是她一人还好了。
和周臣结婚后，事情果然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手握和黎风黎雨势均力敌的股份，背后还有周家支持，不靠谱的形象慢慢洗白，还逐渐争取到外公旧部的信任。
局势得到控制，黎欢去了瑞士疗养。当黎离以为一辈子就要在这么浑浑噩噩过去时，她出了车祸，而且是一次、两次，很多次车祸。
一开始只是小碰撞，但连续两次刹车失灵后，黎离想起黎雨的话：“和我们作对，未来比现在可怕。”
然而无论怎么查，结论都只是意外。
一个深夜，她的车被一群黑人青年截住。对方舞着枪支铁棍，敲着车窗吆喝：“嘿，下来一起玩玩！”
保镖说：“小姐别怕，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四分钟就到。对方人多，咱们以静制动。车是防弹的，只要不下去就没危险。”
她还没来得及应，“呼啦”，淡色的液体泼上车窗，刺鼻的气味从四面八方涌来。
“汽油！”司机惊呼，“他们要烧车！”
不远处有火光闪现，保镖的脸色陡然煞白：“冲过去！”
司机语不成调：“可车前的人……”
“不要管，冲过去！”
引擎呼啸，围车的青年兴奋地吼着，飞身扑向道路两边。
“太好了，没、没撞到人……”司机尚在庆幸，可就在这时，一束强光从路口右侧疾驰而来。
“轰！”天地剧颤，伴着司机的尖叫、保镖的怒吼，黎离的记忆定格于窗外漆黑而茫茫的万里麦浪。
再睁眼时，周围全是刺目的雪白。
“黎离？黎离！”一个人影扑了过来。
“……叶宗？”
她艰难地启唇，那人却倒吸一口冷气：“完了，你是失忆了还是错乱了？我是乔瑞，乔瑞啊！”
乔瑞是黎离姨妈的养子，从小和黎离、黎欢一起长大，直到去法国念大学才离开黎家。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当然不是叶宗。黎离慢慢握住乔瑞的手，努力微笑：“你回来了啊。”
“我再不回来，咱们就要阴间再见了！”乔瑞红了眼，“司机保镖都死了，就你捡回条命。”
“都死了？”黎离喃喃道，“那我还……”
“孩子还会有的！”乔瑞疾声安慰，“黎离，千万别想不开啊！”
“什么？”黎离呆滞地望着他，“孩子？”
乔瑞愣了愣，声音越来越小：“你……不知道？”
黎离直愣愣地看向天花板。指尖移上小腹，剧痛。肚子、手臂、心脏，哪里都痛。眼睛涩得阵阵犯花，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黎离，你别这样。”乔瑞低声说，“周臣马上从拉斯维加斯回来，他还不知道。”
“别跟他说！”黎离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告诉医生，孩子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可周臣毕竟……”
“不是周臣的。乔瑞，那不是周臣的孩子。”
乔瑞呆了好一会儿，摇晃着转身：“我去跟医生讲。”
挪到门边，他犹豫着回头：“警察说，围攻和车祸都是醉酒造成的意外事故。黎离，这样下去，你迟早死在黎风手上。”
这样也好，黎离想。她弄丢了叶宗的孩子，既不知道孩子来、也没看见孩子走。她陪孩子死在那辆车里才好，那样就解脱了。
可谁知，绝望到了极点，竟会柳暗花明。当乔瑞“呯”地撞开大门，一脸怔忡地说“黎风死了”的时候，黎离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就像一个萦绕不去的噩梦，忽地“扑哧”没了，真的很不现实。
“他有先心病，前一阵突然恶化，结果手术失败了。尸体我都见着了，死的透透的，黎雨受了刺激也倒下了，一时半会估计缓不过来，你要去看看么。”
黎离扭头看向窗外。阳光灿烂炽烈，微风轻拂，澄澈的天空染着金色，平和、美好而纯粹，如同从来不曾阴暗过。都过去了？就这么轻轻巧巧的，全过去了？
“不过，还有件事……”乔瑞吱唔着靠近，“你知道，黎风的手术是谁做的么？”
“谁？”
“叶宗。”
“什么？”黎离“腾”地坐了起来，“怎么可能！”
“是啊，大家都这么想，所以才很麻烦。听说，这类手术他做过很多，按理不会失败。现在他的行医资格已经被暂停了，正在接受调查。”
黎离死死捏着薄被，指甲戳得生疼：“调查？什么调查？”
“先是医疗事故调查，看结果再确定是否需要警方介入。”乔瑞神色复杂，“黎离，你说他会不会……”
黎离跌下病床，踉跄着跑向门口。乔瑞拦腰将她截住：“你要干什么！你和黎风不和众所周知，现在去找叶宗，不怕加重他的嫌疑么！”
黎离一下僵了。乔瑞把她拖回床上：“你老实呆着，我去打听消息。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弄个新号，你打给他。”
电话通了很久都无人接听。她都要放弃了，等待音却倏地消失，变成是荒茫无尽的沉寂。
许久，冷冷的声音传来：“说话。”
黎离的心跳滞住：“叶宗，我是黎……”
“我知道。有事？”
“你现在……”
“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可笑？”语气平淡，讥讽却很浓重，“让你甩了还不算，又被黎风毁了事业。黎离，我和黎家大概八字犯冲。从今以后，拜托你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行么？”
字字锥心，黎离却暗暗庆幸。叶宗把职业道德看得比生命更重，如果因为她而做了违背良心的事，她一辈子都没法自处。
然而，叶宗骗了她，而且一骗就是三年。可既然如此，三年后的如今，又为什么告诉她真相？
日头初升，朝霞漫天，殷红一抹一抹染上起伏的峡谷。
叶宗遥遥站在屋外的露台上。木质露台从悬崖边缘向外延伸，俯瞰万丈沟壑，可他连眼也没抬，只将手臂搭在围栏上，垂眸凝视掌心。黎离吸了口气，推开玻璃门走到他身边。
叶宗没扭头，仍盯着晕了霞光的手掌：“黎离，血也是这个颜色。”
晨风凛冽，刀子似的剐着皮肤。他闭上眼：“手术时动脉破裂，血会喷到手上、脸上，明明是烫的，可皮肤像要冻僵了，比这风还厉害。”
“叶宗，我……”风声呼啸，颤音被吹开了叉。
“愧疚吗？不必。”叶宗忽然对她弯了弯眉眼，“黎离，我告诉你这些，只想和你讨论个问题。”
他低下头，离她越来越近：“上一次，黎风要夺走黎氏，我为你杀了他，也杀死了过去的自己。这一次，黎雨回来了。我打听过了，她知道夺不走黎氏，所以要毁了它。”
冰冷的吻覆上她颤抖的唇角：“黎离你猜，现在的这个叶宗是会帮你、会袖手旁观，还是会趁人之危，把你欠他的东西一点一点全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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