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门一开，尤物迎面扑了出来。
漂亮的脸失了血色，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先生，我刚才……对不起，给您惹麻烦了……”
叶宗扶住她：“我来了，没事。”
黎离脚下狠狠一滞。这几个字，原是专属于她的。
她逞强去跑马拉松，半途崴了脚蹲在路边，他说：“我来了，上来。”
她一时兴起要学做饭，然后点着了厨房，他说：“我来了，靠边。”
她头脑发热想体验冬泳，结果高烧不退，他说：“我来了，别怕。”
曾经缱绻的温情，如今都给了另一个女人。黎离低头绕道，只想远远躲开。可没走两步，前方出现一片阴影，抬眼，正撞见一脸阴霾的周臣。
幽黯的眼攫住她和叶宗，渐渐溢出讥诮：“出事时你和他在一起？勾搭的还真快。”周臣亲昵地凑过来，耳语，“被我玩过的也要，叶宗果真变了，比过去还贱。”
“周臣，别太过分！”黎离怒目低斥，闪身想走，却被他反手一勾。
“咚！”黎离一头撞到周臣怀里。
她惊住，一通猛挣：“你干什么！我们已经离……”
话还没完，周臣却单肩一耸，抖掉身上的西装，“呼啦”披在她肩上：“挡上点。我撕你裙子，可不是为了给别人看的。”
挣扎僵在半空。接二连三的状况之后，黎离差点忘了裙子开衩的窘境。低头一看，周臣的西装一路遮到她的大腿，确实安全无虞。
周臣吃错药了，给她披衣服？黎离傻了半天，憋出句：“谢谢。”
周臣背光睨她，看不清神色。半晌，他转过身，闲闲笑道：“梁警官，您这阵仗太大，我太太都吓出毛病了，她以前可从不和我说谢谢的。”
黎离直接噎住，而梁飞踱了过来，淡淡道：“周太太别紧张，例行询问而已。”
“询问还是审讯？”周臣把黎离拨到身后，“警官，有人在我的酒店从事非法交易，我分明是受害者，可看您的架势，我怎么觉得自己跟嫌疑犯似的？”
“周先生，我只是执行公务。根据规定，今天出入过事发楼层的所有人员，都必须接受警方的调查。周先生一天都在3012，不如先讲一讲，有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这个问题我答过三遍了。”周臣声音温和，眼里却含了薄怒，“警官翻来覆去地问，是什么意思？”
“怕你漏掉关键之处的意思。”梁飞冷笑，“周先生实在想不起来，不如让贺小姐提醒一下？”
尤物抖了抖。叶宗虚扶她的手肘，温和道：“别怕，说事实就好。”
尤物的纤纤细指绞在一起，浑身都在打颤：“我去上洗手间，刚进隔间，就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两个男人在说钱、货、还有纯度什么的，我越听越不对，怕被他们发现灭口，就用短信报了警……”
“你做的很好。”梁飞对尤物说话，眼睛却盯着周臣，“还有呢？”
“还有……”尤物瞟了眼周臣，头垂得更低，“他们说，‘在周先生亲选的地方交货就是好，次次踏实’。”
万籁俱寂。明黄的光线打在周臣脸上，一片惨白。死死盯了尤物一会儿，黑色的目光移向叶宗。叶宗淡淡和他对视，唇角似扬非扬。
现状不言自明。
周臣下颌绷得死紧，口里却云淡风轻：“贺小姐的意思，我是交易的幕后老板？”他讥讽地笑，“一面之词，梁警官打算相信？”
“一面之词？”梁飞唇角一扯，按下对讲机，“Bringthemin（带她们进来）。”
大门打开，进来两个怯怯的女孩。妖娆的妆容，诱人的身体，几不蔽体的装扮，明显是应召女郎。
梁飞微微一笑：“贺小姐不可信，周先生养在身边玩的姑娘，总可信吧。”说着，他转向两个女孩，“刚才告诉我的话，再说一遍。”
“怎么是你们？”周臣皱眉打量了女孩片刻，脸色蓦然剧变，“你们难道……”
“扑通”两声，女孩双双跪下，哭喊道：“周先生，对不起！我们不敢背叛您，可更不敢骗警察啊！”
“不用怕他！”梁飞手一挥，“快说！”
“是，警官。”左边的躬身道，“今天我们两个一直陪着周先生，傍晚他接了个短信，一下变得特别紧张，还打电话说‘他来了，准备开始吧’。”
“没错，”右边的补充道，“周先生还说，‘有什么可怕的，风险越高，收益越大。如果成了，周氏算的了什么，不及它万分之一’……”
越听下去，周臣的胸口起伏得越剧烈，眼底更是一片暗无天日的黑。然而，薄唇一直紧紧抿着，始终没有说话。
看到他的反应，梁飞笑得志得意满：“周先生是本地大亨。梁某孤陋寡闻，还想请问周先生，收益连您这酒店都比不上万一的……除了和我作对，还有什么？”
黎离愣在原地，脑袋隆隆作响。片刻前她还肯定，一切都是叶宗的手笔。可现在，她糊涂了。叶宗可以左右尤物的供词，可那两个女孩却是周臣的人。
在拉斯维加斯，应召女郎是合法存在，每个酒店都养了不少。每招一批，周臣都会挑几个新入行的留下，专门陪他。想留在周臣身边，除了质量上乘，可靠最为重要。不仅背景要详细查过，平常也受到监控，和外界少有联系，极难买通。
如果她们没受人指使，而周臣确实说了那些话，那么，他涉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可是……
“周先生不打算反驳？”无边的沉默让梁飞更加笃定。他一步步逼近，笑意愈来愈浓：“既然这样，只能麻烦周先生和我走一趟……”
“等等！”
会议室大门“呯”地弹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冲了进来：“我是周先生的律师。梁警官，目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我的委托人与案件有关。逼供、诱供都是违法行为，请立即停止侵害我委托人的权益！”
***
黎离刚提出离婚时，乔瑞就警告过她：“据说周臣养了几十人的律师团，你小心点，到时候别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但不知为何，直至拿到协议，黎离都没见着律师的面。眼下终于见到了，她深感自己逃过一劫。周臣的律师果真难缠到了极点。
三言两语，梁飞的不动声色便被瓦解，脸色黑得只差揍人：“周臣，我查了你三年，早就知道你有问题！事到临头，你还想抵赖！”
好容易被其他警官拉住，他狠狠撂下一句：“明天！审了嫌疑人，我自然有证据抓你！这一次，你休想跑掉！”
“是么？”周臣倨傲地笑，“梁警官，我在此恭候。”
“这是你说的！”梁飞怒道，“为配合调查，二十四小时内，不许离开酒店！”
“警官先生！”律师大声抗议，“你无权……”
“没问题，我同意。”周臣抬手打断，“谁离开，谁才是头号嫌疑。”说着，他幽幽瞟向叶宗。
叶宗扶着尤物，淡淡道：“没问题，我们愿意配合。”
在周臣千斤之重的目光下，黎离只好点头：“我也是。”
***
警方撤走，周臣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干净。他一把拉过黎离，不顾她的挣扎，低声咬牙道：“咱们手续可还没办，还想离婚的话就老实点，跟我过来。”
大步冲到门口，他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唤道：“高律师！”
“是。”律师急急跟上。
电梯里，律师叹气：“周先生，今天这事……”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黎离。周臣也看着黎离，冷笑：“怕什么，太太又不是外人。都是实话，有什么不能听的。继续说。”
律师咳了一声：“今天的事，叶宗很有问题。他那个人阴狠无比，后面要加倍小心。一切交给我处理，先生不要冲动，可千万别私自去……”
“做好你分内的事。”周臣厉声打断，眸中的漩涡映在如镜的四壁上，黑如暗夜，“别的少管。”
“可是先生……”律师还想再劝，电梯已“叮”地停下。
开门就是两间客房。周臣把律师赶到左边，自己拎着黎离直奔右边，利索刷卡开门，重重把人丢了进去。
***
“你干什么！”
房门合上，黎离一把推开周臣，疾步后退：“周臣，当着别人我不想和你拉扯，可我们现在没关系了，能不能别动手动脚？”
周臣笑了，眼里的温度却愈发森寒：“只签了协议，手续还没办呢，就这么迫不及待和我划清界限？也是，这样你就能和老情人站到一边了。看他一步步把我逼到绝境，很开心，是不是？”
空调冷得要命，黎离不觉抱住手臂：“今天的事……真是叶宗栽赃了你？”
“呵，”薄唇的纹路嘲讽，“你当然不相信，纯洁的前男友会变恶毒。倒是我这个无恶不作的，犯个死罪有什么稀奇。”
“不。”黎离摇头，“周臣，我不认为你会犯罪。”
周臣眸光一闪，又迅速隐去，不屑地嗤：“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信任？”
“不必。”黎离再次摇头，“沈妍是注射过量毒品去世的。只要你还记得她，就不会做那种事。”
周臣的脸登时晦暗，深眸更黑得可怕。
黎离抿了抿唇：“但我不明白的是，那两个女孩明明是你的人，供词却暗指你有罪。周臣，是她们说谎了吗？还是她们没有说谎，你确实涉案……难道，你已经忘了沈妍？”
周臣的身体狠狠一僵。伫立半晌，他突然抬腿逼近，将黎离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阴沉的眼充满她的整个视线：“她们没撒谎，我确实说了那些话，但它们指的完全是另一件事。什么交易，我毫不知情。黎离，你信不信我？”
“如果是这样，刚才当着梁飞的面，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周臣竟罕见地噎住了。
半晌，他移开视线：“事情很复杂，我没法解释。但我没犯罪。”他神色固执，“黎离，你相不相信我？”
四目相对。黎离的唇翕动两下，没说出话。晶莹的灯光纷纷扬扬飘荡，落在周臣眼里，凝结成彻骨的冰霜，黯淡所有光芒。
他低笑出声，松手后退：“你当然不信。你宁可相信我是个罪犯，也不愿相信叶宗是个不择手段、栽赃陷害别人的混蛋。我真是多此一问。”
说完，他倏地转身：“无所谓了。叫你来是要和你商量，离婚的事能否暂时保密。放心，我对你倒足了胃口，不会反悔。但刚出事就离婚，容易加重外界的疑心，属于自找麻烦。所以，委屈你再做两天样子，没意见吧？”
变化来得太快，黎离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急急说：“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周臣根本不给她反对的时间，抬脚就走。
可没走两步，他又顿住：“老实待着，别乱跑。那两个女孩虽没撒谎，但很有问题。如果死心塌地跟着我，不论实话瞎话，总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可她们分明想坐实我的罪名。”
黎离心中一凛，他却愈发平静，仿佛在自言自语：“叶宗没本事收买她们。看来除了他，还有别人想要害我。我现在腹背受敌，你也多小心点，别给人当了靶子。今天累了，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杯牛奶，喝了直接睡觉。”
周臣从没和她说过这么多话，还是隐隐透着关切的话。他今天非常反常。黎离尚处于消化不良的状态，房门已“呯”地撞上。阴森的背影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片明晃晃的光线。
那么清透明媚的触觉，干净得仿佛黑暗从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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