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叶宗还会要你吗？”一室安静，水晶灯洒在玻璃碎屑上，割破七彩流光。
“不会。”黎离拉着裙子站起来，面无表情，“我和他早就是陌生人了。就算你不演这出戏，他也照样不会。”
周臣无所谓地笑：“没事，让你的老情人看见你我的闺房情趣，我这个便宜丈夫也算没白当了。”
黎离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
“黎离，别和我演戏。”男声阴柔，带了十分的寒意，“你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别以为我不知道。”
黎离的手僵在门上。
“可你爱的是过去的他。现在的他，你了解吗？澳门叶氏，在当地只手遮天。你以为，他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外科医生？”
凉薄的声线似惋惜，更似羞辱：“他的野心大着呢，底线却早没了。他恨我入骨，可为把手伸进拉斯维加斯，不惜低三下四地上门，求我和他合作。这么没自尊的人，你爱？”
黎离背身立着，许久，扬了扬手里的协议：“周臣，谢谢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别再琢磨过去的恩怨了。叶宗不在乎了，我也不在乎了，你这么下去只能自我折磨。想想沈妍，她地下有知，会心疼你。”
大门轻轻合上。片刻静谧过后，屋里传来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周臣大概把能砸的东西都砸门上了。黎离站了一会儿，大步离开。
***
3012配有专用电梯，直达底层。
黎离捂着被扯到腿根的裙摆，一路小跑过去。可很快，她后悔了。比起穿着破裙子和叶宗面面相觑，她宁可去普通电梯被陌生人围观。
老远，她就听见叶宗说：“去办吧。”
尤物温柔地答：“是，先生。”
步子太快，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咣当”一绊，人已一猛子扎进电梯间。尤物吓了一跳，而叶宗纹丝未动，仿佛呼啸而至的是一团空气。
无边的寂静令人窒息。
“叮！”
电梯门开启，叶宗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尤物却没跟着。看了眼黎离，她转向叶宗：“先生，我想去下洗手间。”
“去吧。”
“是。”尤物对黎离笑笑，袅袅离开。
气氛更加僵硬。黎离远远站着，不打算进去，心中拼命默念关门快关门。然而，电梯仿佛专门和她作对似的，死活不动。足足一分钟过去，她终于意识到，作对的不是机器，是人。
苦涩和期待同时涌上，拽着裙子挪了几步，她艰难地望向叶宗：“你……让我上去？”
四目相对。叶宗的唇角微微扬起，眼底却冷若寒潭：“周太太偷拍了我几个月，现在又要保持距离了？”
这话如一桶冰水迎头浇下。黎离想辩解，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想动，又抬不起腿。
“进来。”叶宗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还想让我求你？”
简单的字符化作利刃，一刀刀刺进心里。
叶宗上一次求她是三年前，她和周臣的婚礼上。她站在锦簇的花团中央，身上是纯白的礼服，心里是无边的绝望。
叶宗闯进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甩开周臣的手。周臣却将她钳得更紧：“后悔？真可惜，你没机会了。”
泪水“呼啦”涌了上来。眼前一片模糊，可她看清了台下所有人的表情。父亲的病容，乔瑞的担忧，还有黎风阴森叵测的微笑。是，她没机会了。路是自己选的，不走下去，黎风不仅会让黎家死，更会让她和黎欢生不如死。
所以，当叶宗冲到她脚下，抓着舞台恳求“黎离，别嫁给他”的时候，她用尽力气，冷冷回答：“我要的他能给，你能吗？”
保安赶了上来，粗鲁地推搡。叶宗跌跌撞撞地后退，那么高傲的人，手臂被人反扭着，却连挣扎也没有，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直到被丢出门去。
那天以后，叶宗再没出现过。那天开始，黎离的人生匆匆结束。
***
电梯平稳下行，黎离屏息立在叶宗的正后方。
这个角度很好，看不到他的脸，也不会在反光的四壁上目光相接。天知道她有多想好好看看他。可是，想到三年前的分别，还有刚才房间里的一幕，她没脸抬头。
25，24，23……楼层徐徐下降，尴尬愈积愈浓。
踟蹰半晌，她冒了句：“刚才喝醉的事，谢谢你。还有，弄脏了你的衣服，我来赔吧……”说完，她差点咬死自己。
果然，叶宗静了静，笑：“劳周太太费心，不过我已经不像过去那么穷了，一身衣服还不碍事。”
“我不是……”
“没关系。你对我的看法，三年前就很清楚了。”他说得平而淡，“我只是没想到，你离开我，是为了嫁给一个让你陪酒、逼你下跪的男人。”
金属壁板“咝咝”渗着寒意，冰冷彻骨。黎离盯着楼层数字，希望电梯走快一点。这时，叶宗忽然抬手，按了下控制板。
“滴。”电梯微微一晃，停了。
黎离望着层数10，愣了：“你……”
“呆一会儿。”叶宗从兜里摸出支烟，点燃。
黎离目瞪口呆。时隔三年，她一点看不透叶宗了。曾经，他最厌恶的行为就是吸烟，遑论在强制停下的电梯里吸烟。
每次她耍酷偷吸，都要被骂：“你我都是医生，不珍惜自己的命，怎么救别人的命？回去写检查，不然晚上没糖醋排骨吃。”
那个叶宗原则性爆表，嘴巴毒而直接。不像现在的这个，语气淡淡，却让人完全听不懂含义。
“这是……在电梯里。”黎离艰涩地提醒，“抽烟危险。”
“怕？”今天第二次，叶宗看向她，唇角微扬，“我倒觉得，如果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他的眼睛又深又黑，没有情绪，更不带波澜。
黎离浑身发毛：“叶宗你……”
他忽地弯起眉眼：“我活的无聊，所以有这种想法。你和周臣也一样无聊吧？否则，何必专门为我排一出香艳的戏码？”
话题急转直下，黎离几乎窒息：“你、你知道他是故意让你看到……”
“我不傻。”
叶宗慢步上前，越走越近。黎离踉跄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垂眸凝视她，一手撑在壁上，一手沿着她撕裂的裙摆一路滑上，掠过大腿，挑起下颌。
俯身，叶宗和她鼻尖对着鼻尖，微笑：“周臣这么做，无非是想刺激我。可他没想过么，现在不是三年前了，随便一个结了婚的无关女人，能刺激到我？”
说着，坚硬的胯陡然发力。黎离被“咚”地钉进壁板。很冷，身前的男人比身后的金属更冷。
叶宗一点点埋头，清澈的鼻息覆过来，挑拨颈侧的神经。黎离强忍战栗，他却摇着头笑：“离这么近，还是没有感觉。周臣想多了，他碰过的东西，我没兴趣。”
这人真是叶宗吗？过去的叶宗虽然经常损她，但总是温暖有礼的。而眼前这人看似平和清淡，实则字字淬毒，笑意永远不及眼底。
颌骨咯咯作响，可黎离感不到疼，只觉得身体空了：“你想怎么样？”
“我想和周臣合作。不过他的意思很清楚了，他没兴趣。既如此，那我们换种方式进行。”他扭身站回门前，按下控制键。
电梯再次平稳下降，6，5，4……
“黎离。”突然，叶宗沉沉唤道，“你让人偷拍我，是好奇我现在的样子吧？他们都说我变了。确实，过去的叶宗已经死了，你马上要看到现在的他。看过之后，你会庆幸当初分手的决定。”
肺里的空气愈发稀薄，黎离紧抓住扶手。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了，可她看不明白。门开的前一秒，她听见叶宗轻声说：“手举起来，别动。”
“叮！”门开了。
门外，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直抵上来，吼声震天：“DEA！Freeze！”（美国缉毒局！不许动！）
***
周臣的酒店是拉斯维加斯顶级水准。一层大厅内，疯狂的尖叫、鼎沸的人群、漫天的筹码和钞票不分昼夜，永不落幕。而此刻，只有坟墓般的死寂。
杀红眼的客人、精明的侍者、穿梭的女郎，一个个僵在漆黑的枪支之下。兑奖机“哗啦啦”闪着彩灯，像惊恐的眼。
打头的警官是个华人，姓梁，和周臣打过交道，也认识黎离。看清电梯里的情形，他放下了枪，盯住叶宗：“周太太，你朋友？”
黎离吓呆了，而叶宗皱了皱眉，平静地答：“叶宗，澳门生意人，来赴周先生的约。”
“我们要对二位进行检查。”梁飞走到叶宗身前，一位女警靠近黎离，“公务在身，冒犯了。”
黎离浑身僵硬：“梁警官，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举报，酒店顶层女洗手间出现巨额违禁品交易。二位刚从顶层下来，请配合调查。”梁飞鹰隼般犀利的眸子扫了过来，“对了，举报人贺欣，是叶先生的助理。”
整座酒店都被警方控制，二层的会议室做成了临时问询处。黎离和叶宗被带了过去。进门前，黎离驻足转身，看向身后的走廊。
整个酒店是中空结构，从二层走廊向下望去，一楼的景象尽收眼底。昔日喧闹的大厅空空荡荡，人群散去，钞票散落一地，餐盘酒杯凌乱地倒在高脚凳上。
一世繁华，顷刻曲终人散。
她茫然地收回视线。叶宗刚才的话突然有了意义：“周臣不想合作，那就换个方式进行好了。”
“过去的叶宗死了，你要看的是现在的我。”
“一会儿举起手来，别动。”
在一切发生之前，他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全是他的手笔。就连逼她上电梯，又半途停下，恐怕也是为了避开事发的时点，撇清和贺欣举报的关系，同时获得不在场证明。
乔瑞和周臣都是对的。三年过去，叶宗早不是那个简单干净的医生了。被拒绝的时候，他不再苦苦哀求，而是漠然转身，毁掉挑衅的人。
他彻底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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