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辉月明,归雁斋却越发清幽怡人,太极殿四周本就守卫森严,一时竟有种与世隔绝的宁静。
“没想到这建康台城里竟会有如此不俗的地方!”莫小萤换上一身轻罗素裙,坐在庭院中间,手执羽纱团扇,微微在脸侧扇着,极为舒心的长长出了口气。
身旁的黄花梨案几散发着独有的木材香气,玉叶看着她一脸轻松的模样,眼里带着笑意,将一个五瓣落梅漆盒放在案上,里面放着糖渍梅子、金丝蜜枣、糖藕、山楂糕和雪花海棠。
莫小萤从食盒里拈起一颗梅子来,笑道:“我瞧着这里可比鸾凤殿舒服多了,清雅幽静,索性咱们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罢!”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声音从前面的回廊上传了过来……
“梅婕妤好心思,只是这不回去的意思,朕要好好想想!”萧天璇仍是素白团金龙常服,微微笑着从长长的回廊上走了下来,身后跟着薛少棠,却也是一袭碧色素锦。
月色清朗,二人身影让人忍不住目光随着他们一同到了身前。
薛少棠眼角飞快的扫过莫小萤,脸上却淡淡的。
你就装吧!莫小萤瞪着他狠狠咬了口梅子,汁水四溢,酸甜可口。
“你看什么呢?”萧天璇打量着莫小萤。
“在看哥哥的脸色,他在怪臣妾没有向皇上行礼……”
“朕说过让你好好静养着!”萧天璇回头看了一眼薛少棠,薛少棠识相的笑了笑,说道:“她能在皇上寝宫静养已是天大的恩宠,怎能再乱了规矩呢!”
“等等!你说什么?这是皇上的寝宫?”莫小萤差点将嘴里的梅核吞了下去。
“你难道一直都不知道?”薛少棠颇有些意外。
莫小萤神色顿时尴尬起来,偷偷瞄了一眼萧天璇,他眼中淡淡带着笑意,神色恬淡,倒打消了她的不安。
“梅婕妤可感觉好些了?”萧天璇在一旁的黄花梨连方榻上坐了,眼睛扫过一旁侍立着的女史玉叶。
“回皇上,今早太医来请过脉了,连薰笼都撤了,说是无大碍了,只说注意着少食寒凉之物便是。”
“如此甚好,你们平日伺候时也多注意着吧!”萧天璇微微一笑,神色清雅,莫小萤不禁心中一动,每次在月下见到他时,似乎总有种与他那种帝王之气极不相衬的静谥感。
此时玉叶静静端了青釉云龙壶过来,轻声说道:“这是新贡的白梅蕊……”
莫小萤见那茶色嫩绿,不由说道:“好清雅的名字!”
“没想到梅婕妤甚喜清幽之色,怎会喜欢这归雁斋的?”萧天璇随口问道。
“初来那日便见到这里种着许多兰草,不同于宫中随苑里常种着的万寿菊,不由得让人想到《秋风辞》:兰有秀兮菊有芳……”莫小萤说到这里浅浅一笑,又道:“刚才得知此处却是皇上寝宫,又不由得想起后半句来:怀佳人兮不能忘……”
他心知她指的是玉贵妃一事,却并不在意。
“梅婕妤的才情虽早就教朕惊喜过了,只是看来朕却低估你了!”萧天璇微微笑着,转头对着贴身太监荣宝说道:“去把朕的凤鸣琴拿来……”
见薛少棠若有所思的说道:“早知先帝赐于皇上两张传世之琴,一曰龙吟,一曰凤鸣,但似乎极少有人亲眼见过,没想到今晚竟能放眼一观了。”
“朕都忘了许久了,只是刚才听梅婕妤说起秋风辞来才想起此琴……”他对着莫小萤淡淡一笑,又道:“梅婕妤还有什么喜欢的,不妨念来听听?”
莫小萤却正出着神,这些东西都是师傅在缥缈院时教她的,其实师傅不出去的时候是很风雅的,她曾经怀疑过像师傅这般脱俗的人为何会沦落为盗,也曾问过师傅自己为何要学这些连大家闺秀都极少学的东西,师傅却静静望着她许久,淡淡说道:“因为你和她们不一样,要记着你比她们都高贵,自然懂得东西要多一点……”
“做贼有什么高贵的?”她曾经不以为然。
师傅却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淡淡道:“这世间有很多高贵的贼,只因他们执掌天下,所以便不再叫做贼了……”
所以莫小萤听到萧天璇叫她时,脑海中浮现出的仍是师傅的身影,才回过神来,却见薛少棠与萧天璇二人静静望着她,一个素净,一个清雅,不由得喃喃念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卓文君的《白头吟》?”薛少棠见她眼中有些凝滞,眉头微微挑起,说道:“妹妹如今蒙得圣宠,怎可念此闺怨之诗!”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萧天璇却跟着她念出这两句来,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动容来,轻轻道:“世人都道帝王寡情,后宫三千,却不知繁花丛中,想寻得白首一心之人却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一时三人竟沉默无语。
薛少棠心中不由得暗暗在意起来,瞥向一旁的莫小萤,若说她是贼,谁信?
月色之下,她的笑容格外干净,眼中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似乎并不在意眼前之人是天子或是王候,但偏偏就是这种不经意,看着她毫无防备与萧天璇相视而笑时,却让他心里格外别扭了起来。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荣宝与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张琴走了过来,靛青色暗纹琴囊,长长的秋香色琴穗垂在外面,可以看出颇有些陈旧了。
两个小太监在院中置好了乌木琴桌琴凳,荣宝小心取下琴囊,一张暗红略带黑色的古琴现于桌上,只见琴面断纹明显,可见的确是一张年代久远的传世之琴。
萧天璇走过去,指尖抹过琴弦,声如金玉,果然是张好琴!
见他微微调了琴轸,静静望着莫小萤,嘴角轻扬,右手先弹出一个散音,悠长清亮,突然左手抚上徽位,却是空灵的泛音响起……
莫小萤轻轻闭上眼,只听到琴声如山中清泉轻鸣,古朴轻灵……
“此曲名曰神人畅,传说乃是尧帝祭祀之曲,天神亦闻此曲与凡人同乐,微臣今日亲耳听到,果然是令人心中神往……”薛少棠微微笑道。
“少棠既然知晓曲名,岂能不弹奏一曲?策王风雅之名,朕也早有耳闻!”萧天璇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微臣自叹不如,梅婕妤可以一试……”他竟然若无其事的回头冲着莫小萤眨了眨眼,莫小萤并未理他,而是望向那张凤鸣琴,缓缓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抚过琴面,淡淡道:“臣妾在很久以前,也有一张心爱之琴,叫做锦瑟……”
“如何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萧天璇望着她问道。
“因为瑟空有五十弦,声音却还不及七弦之琴清亮,世人都喜繁华,小女子却只求有缘罢了!”说着又望向凤鸣琴道:“大凡贵胄皇家之琴,必是以玉为轸,以金为徽,少不得奢华,但此琴却以木为轸,以贝为徽,可见却是张君子之琴!”
“这张并非君子之琴,若是梅婕妤弹奏一曲,朕便告诉你它到底是何之琴?”
莫小萤自离开雁门郡那日起,便再未碰过琴,昔日缥缈院里那些宁静快乐的时光却又浮现在眼前,师傅以前最喜欢的那首曲子,她始终记得清清楚楚。
她伸手按上琴弦,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便回来了,她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似乎又回到了缥缈院,琴音轻轻响起,一如她在月下笑颜,干净,清澈。
最后一声琴音渐渐淡去,薛少棠眸深如墨,默默看着莫小萤,眼中似有微谰。
萧天璇沉静许久,淡淡道:“这是《碣石调幽兰》,相传孔仲尼周游列国,见有幽兰,便作此曲,以舒自己如兰草开于深谷,郁郁不得志之心情!”
“臣妾只是见到这庭院中兰草幽静,才想起此曲!”莫小萤淡淡一笑,心里却有些酸楚,自己与师傅之间,只剩此曲了。
“梅婕妤娴雅之心,在这宫里却正如空谷幽兰一般!”萧天璇目中若有流光,淡淡道:“刚才婕妤说此琴乃是君子之琴,其实此琴名曰凤鸣,却是张女子之琴,先帝赐朕一对传世之琴,这凤鸣与那龙吟便是一对!”
莫小萤望着眼前这张琴,漆色之中隐约可见岁月之沉淀,若是人心都如琴音一般,好坏一听便知,该有多好?
她不禁在心里苦笑。
却见萧天璇对着薛少棠似有深意的一望,冲着身旁的太监荣宝说道:“传朕旨意,华昭仪身为宫中位份最高之妃嫔,竟使后宫发生投毒一事,责不可免,罚其前往昌华宫抄写心经六卷,以静心髓;梅婕妤品性端淑,柔德可嘉,即日起册为淑仪,位列九嫔,并于太后处协理后宫事宜!”
莫小萤呆呆的听他说完,过了许久,才被薛少棠上前按着头一同跪下谢主隆恩!
萧天璇却伸手将她扶起,指着那张凤鸣琴道:“这张凤鸣琴,今日朕便一并赐于你了!此琴乃是先帝之物,梅儿务必要好生保管此琴!”
莫小萤心中却突然有些慌乱,倒不是那张先帝的传世之琴,也不是他改口唤她做梅儿,却是萧天璇拉起她时,便握着她的手不曾放开,那种温热的触感,竟然令她心慌意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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