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说客
其实,张辅或者说英国公府的心思周行德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张国公更倾向与赵王。
赵王虽然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可靖难时却也随着汉王一道上战场打过仗的,为人也颇为英武。当年在战场上,他同张辅肯定打过交道,相比之下,武将们更愿意选择一个与自己脾性相投的君主。
这也是靖难功臣们当初为什么一力要扶汉王上位的缘故。当然,在皇帝的打击下,不少功臣如今还关在监狱里。
汉王的事情且揭过不表,如今赵王进京,好象又很得皇帝喜爱,要说武将们不心动,那是假话。
而且,太子历来亲近文臣,平时也有意提高文人士大夫的地位,对武人的权利诸多限制,已经惹恼了整个武人集团。
作为靖难勋贵和军方势力的代表,张辅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若张家真的倒向赵王,事情就有些不妙了,周行德感觉到一丝紧张。
还好,张辅好象还不知道周行德已经是太子的人了,即便有所察觉,也没有实际的证据。自从大年三十夜周行德有幸参与机密要事的商议,大明朝核心决策层的大姥们也不过将周行德当成被皇帝青眼擢拔的青年干才,倒没想到其他。
不过,转念一想,张辅之所以同自己说这番话,或许他心中也是犹豫不决。
如此,事或有可为。
周行德朝北面拱了拱手:“所谓太子驾前失仪,其实不过是旁人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罢了。太子是早一步离开,让皇帝有些抑郁,可此时却另有缘由。”
张辅眉毛一动:“行德你说下去。”
周行德:“其实,天子之所以不快,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担心罢了。太子身子不成,又不良于行,那日的宴实在太长,储君的身子有些打熬不住。天子见储君精神萎靡,心中难过,自然不快。”
“恩,太子殿下的身子是不成的。不过,将来储君若得继大统,若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只怕非臣民之福。”一直在旁边闭口聆听的张軏突然插嘴。
这个张家二老太爷好象就是个冷面冷心之人,从周行德进那间大花厅,到现在总共同周行德没说上三句话。
可此人素有谋略,又是个心细如发之人。
如果说张辅在张家担任的是决策者的角色,这个张二老太爷则是在幕后出谋划策的军事。
他这句话算是问到点子上去了,意思也很直白:太子身体不行,就算将来做了皇帝也干不了几年,到时候又将是一波新旧交替,无法维持朝廷稳定,维持国家大政的延续性。
这个问题很棘手,却无法回避。
周行德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应该直说:“太子身有隐疾,可太孙却英明神武,所谓好圣孙。当日,太子离开之后,太孙不是还留下了吗?而且太孙之位已经早早地定了下来,这不变相说明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了吗?”
张辅听到着话,皱着眉头沉思。
张二老太爷爷既然已经发话,索性继续说下去:“或许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不过,太子不亲近武臣勋贵,日后只怕难以得到武臣的支持。”
周行德哈一笑,知道张家是担心太子登基之后,自己的利益手到限制。一笑:“二老太爷这话没说对,晚辈不敢苟同。”
张二老太爷也不生气,“哦!”一声:“还请教。”
周行德:“或许太子将来会限制武臣的权势,可不要忘记,时代不同了,如今已不是隋唐时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年代。文武之别泾渭分明,各司其职,各不干涉,这叫分工。打个比方,如今军中的将军们可都没读过什么书,若叫他们去做知县知府,代天子牧民,只怕要乱套。而若让文人们带兵打仗,只怕打得也是糊涂仗。唐时,一县也不过万余户人口,碰到偏远地区,一县只有几千户,万余人,要管理起来也简单。可如今,我朝一个上县就好几万户人家,几十万人口。百姓中,有民户,匠户、军户,税收门类也花样百出,一个普通人不在宦海里沉浮十年,根本管不下来,更别说一州一府甚至一省。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看着吧,随着我朝越加繁荣昌盛,各行各业分工将越来越细。”
张辅点点头:“确实如此。”
周行德又侃侃说道:“其实,国公你想想,我朝六部部堂和内阁学士虽然都由文人担任,可谁又曾封公封侯?所谓功以赏爵,职以任能。文臣们就算做到一品大员,也不过得几个加衔,一旦荣休,也不能泽及子孙。却不如勋贵之家,公侯之位世袭惘替。文武臣工,各管各事,若弄混了,只怕非国家之福。国公,自古以来北面草原民族都是我中原的大害。可若想单凭军事手段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可能。无他,游民民族和农耕民族的谋生方式不同而已。只要北方的草原民族存在一日,国家就会养兵,功名单从马上取,只要武人真的有本事,还怕没有功名利禄?军人者,练兵养兵,打仗的时候不惜命就是了,朝政之事也不需过问,又何必祸及子孙呢?”
说着,周行德站起身来,长长一揖:“晚辈胡言乱语,惶恐,惶恐。”
张辅一惊,猛地站起来:“我倒忘记了这些,真是老糊涂了。”
周行德的话说得很白,张家已极尽人间富贵,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是海内第一豪门。北面的草原民族存在一天,国家就有用张家的地方。
别人牵涉进夺嫡之争,不外乎是想做从龙之臣谋荣华富贵。张家已经荣华富贵到了极处,如今只需要保住这场繁花如锦就够了,又何必跟着下面的武人们一起闹呢?
就算我张辅以一己之两影响储君之位又能怎么样,也不过是保住现在的位置。
可若我什么也不做,这个位置也是稳如泰山的。
一刹那,张辅想通了这一点。
他一把将周行德扶起,感慨道:“我家下一辈也就张瑾看着有些出息,却不想出了你这么个英才。张仑有一个好女婿,真真让人羡慕。”
周行德问:“可是彰德那边的人来拜访过国公。”
张辅道:“说起来,我与赵王也相熟,他手下一个幕僚送过一些年货过来。不过,老头子事务繁忙,没精力见人,就让锐哥陪他说了几句话。”
锐哥儿就是张辅的孙子张锐,张辅居然让一个小字辈去接待赵王的幕僚,估计心中也觉得同漳德交往太密不好。
二人会心一笑。
周行德也松了一口大气,至此,这次夺嫡之争军方算是置身事外,两不相帮了。
等周行德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张辅沉思良久,突然问身边的弟弟:“如何?”
张二老太爷道:“张家的下两辈是不成了,的确,正如周行德所说。若我等参于夺嫡之争,就算是牵涉进朝政,将来也无法在朝中保持超然的地位。等我们百年之后,子孙中又没有大才之人,只怕就是取死之道。为了我张家的利益,一动不如一静。”
“哎!”张辅叹息一声:“可惜啊,晚辈们没有那个才具,却偏偏对功名一物极为热心。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麻雀吃豌豆——嘴巴大,屁股小。有多大本事,才能用多大的碗吃饭。这一点,周行德比这满府的人看得明白。”
“此人不错。”张二老太爷点点头:“或许,你我走后,此人是支撑我们张家的擎天一柱。”
张辅一惊:“我知道周行德此人有才有识,却不想得你如此夸赞。”
“说话少的人,眼睛总比别人尖。”张二老太爷自嘲一笑。
天已经完全黑下去,散了宴会之后,周行德带着虞娘回家去。
因为实在太晚,城门已经关闭,也没办法回庄子去,只能去父母那里挤一挤。
马车在街道上慢慢行着,车轮声听起来异常清晰。
“没办法出城了,哎,家里多了这么多人,实在挤不下啊。要不……”周行德贼西西地看着虞娘:“要不,咱们今天圆房吧!”
虞娘是一个很端庄的女人,听不得人在自己面前说疯言疯语,这样的话一说出口,虞娘肯定会一整脸色,有对周行德说出一些大道理来。
偏偏周行德现在喜欢逗着她玩。
可是,话音刚落,虞娘却猛地扑到周行德怀里,将头埋在丈夫的胸口,低声道:“是,给事中大人。”
周行德反有些失望:“没意思啊,你就不能矜持点,来个欲迎还拒?”
他摸了摸虞娘的背心,突然想起一事,问:“虞娘,国公府乃是海内第一大族,各项营生都有经营,你知不知道有人懂得看地脉矿脉的?”
今天才大年初二,要初五才会上班,也就是说他还有三天假期。
可周行德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心想,何不用这三天时间去房山看看银矿的事情。
虞娘听周行德说起正事,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回答道:“没听说过,其实,二位太老爷对营生倒不怎么在意。府中有十多座庄院,日常用度都靠庄子供给。行德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周行德心中有些失望,就将国家要看金银矿禁一事同她说得分明,又说自己有意买个矿山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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