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天上全是泥沙遮天蔽日,大地却像海面一样会波动!“轰隆!轰隆!”大炮声还残留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耳朵已经听不到刚炸起的炮声了。韩江边上一段阵地全部被扬尘硝烟覆盖,落在韩江中的炮弹和航空炸弹把江水炸出了层层迷雾,这一切都让在其他阵地段的守军目瞪口呆……那里……还有活人吗?
咬着牙,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走人——不是因为大炮或者轰炸的缘故,因为不是整段防线都在挨炸,没被炮火打到的阵地上谁都可以走;他们不走是因为义气,这时候放弃阵地那还算人吗!?
“朱老大,朱老大!”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一个泥猴一样连军装的颜色都已经看不清的军人跌跌撞撞扑到了阵地上……
“营长殉国了……代理营长洪长官让我找你们……”喘着粗气的传令兵一边抹着脸上带血的泥巴一边道:“命令……我们是军人,有军令在身,一定要死守……你们。快撤!”
“放屁!你看不起人啊!?”朱老大忽然发起飙来:“他娘的,谁都不叫走叫我走!?你他妈的看清楚了。我朱老大在这一带十八罗汉排前三!”
“是是是……你是老大……”传令兵道:“不光是你,长官让你们都走,二十二位老大都走……鬼子炮火太厉害了,不走,全死在这……”
讲义气,但不是不怕死!朱老大看着那段被炮火全部笼罩着的阵地问道:“舵爷呢?他们还活着?”
传令兵摇摇头:“不知道,那边不是我去传令……”
“嗨!”长叹一声。朱老大一挥手:“撤!……”
支那人撤了!在远处用炮兵观察镜时刻注视着战场的日军先头部队很快发现韩江西岸的情况了……
“支那人要逃跑,全军听令,杀给给!……”日军的步兵开始冲锋了……
“腾腾腾腾腾腾!……”重机枪声根本不中断地传来,是带着点开裂的回响,已经离远了……“他娘的,折腾了半天。小鬼子还没来就跑路了……真他娘的窝囊……”朱老大一边咒骂着一边回头向韩江边上看去。很显然,整条防线都开打了,硝烟沿着江边升腾起来,就像是一道长长的烟幕墙。
“朱老大,等等!舵爷他们都没撤下来……”一条矮壮的汉子一溜烟跑到朱老大身前:“好像就我们五六号人马下来了,其它老大们都没下来呢!”
“阿豪,你说……”朱老大咬着嘴唇。大拇指扳开了手上盒子枪的保险,不住看向已经烟雾弥漫的战场……
“弟兄们!大家说以后我们还要不要在道上混!?”那个叫“豪哥”的老大忽然大声喊起来:“四年前那一场台风,咱们在海上漂着,是谁把咱们救上了大船!?”
“舵爷!”
“记得就好!‘豪字头’的弟兄,跟我杀回去!”豪哥忽然一挥枪,撒开腿就往回跑,他身后六十多人互相看了看,也抄起武器一股脑追了上去……
“朱记号旗下的兄弟。都他妈跟上!咱们杀回去!”朱老大一声怒吼,又是一百多条汉子向着战场进发……“昌字头”“广和合”……所有退下来的各字头好汉全部回身冲向了战场。韩江守军没有一个人退下来!
“呜昂!呜昂!……”天空中日机整个编队整个编队地俯冲下来,沿着堤岸低飞。机枪子弹顺着堤岸犁出一串串爆起的尘埃……这些守军不是正规军,他们并不懂得挖之字壕和半圆形散兵坑,他们就像淞沪战场上的那些**官兵一样,只知道一排排在堤岸上等弟兄们被打死了就拖下来换一批人上去……但是他们就这样一批批换着,没有后撤!
“鬼子的汽艇……”随着有人大喊,大家向新津河口看去,就看到了鬼子的浅水炮艇已经从河口进入韩江折过来了……
“轰隆!轰隆!……”浅水炮艇上连续吃了两发迫击炮弹,守军的阵地上一时间欢呼阵阵……“肯定是‘炮王’……”“要‘潮州柑’的炮术才打得到吧?”刚被鬼子压着打的人们争论了起来……
这支部队可不缺奇人异士,其中包括长年在水上营生,可以顶着风浪用迫击炮在船上打中千米以外其他船只的“超级炮手”;像这样在平地上用迫击炮打中移动的炮舰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集中迫击炮打船!”也不知道是保安团的军官还是哪个老大下的命令乱哄哄地在阵地上喊着传了下去,除了保安五团的两门迫击炮外,其他老大们的十几门迫击炮也陆续把炮口最准了走水路过来的鬼子,不一会炮弹就陆续砸到鬼子的浅水炮艇编队上……
“轰隆!轰隆!……”很多阵地上已经看不清外边状况了,日军的轰炸机和浅水炮艇的火力把原来被一连数天雨水滋润透的大地烤干了,每一发炮弹都能带起冲天扬尘……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阵地上趴在地上的战士们还在等着暴起杀敌的一刻……
“轰隆!轰隆!……”水柱不断冲天而起,韩江底下的淤泥都被翻了起来,江水是黑色的,水柱也是黑色的……意料之外的炮火打击把那些在炮艇甲板上垒起沙包架起机枪和迫击炮的鬼子打得伤亡惨重,每艘舰艇的甲板上都可以看到伏尸和斑斑血渍……
“鬼子撤了!鬼子撤了!”欢呼声逐渐响了起来,大家都大着胆子探头看着鬼子那边,舰艇撤了,韩江对面的步兵也撤了,江面上和对面江边上都趴着敌人的尸体。
西岸的阵地上更是尸横遍野,守军的伤亡让人触目惊心:一场攻防战下来他们已经折了三成的部队了……
和其他内陆的部队不同,这支杂乱的野军的每一个成员都长期和风浪搏斗,在他们的人生中总会隔三岔两地遇到亲人或者好友被风浪夺去的事情,他们很坚强,他们习惯了面对死亡。如果换一支这样的新兵部队,也许现在的阵地上已经是嚎哭一片,但是这些潮汕士兵的脸上却带着笑,虽然笑中有泪,虽然笑容下隐藏着悲伤,但他们确实在笑!
“鬼子枪法也不见得比我们好,我就和鬼子对射干掉了两个……但是他们总有些子弹不知从哪里飞来,‘花狗’就是这样被打死的……”“是他们的重机枪,在后排,打枪也不大看得见火光,贼得很,要注意了……”“要不这样,再打咱们的机枪手就专门打他们的机枪手……”“对,还可以用迫击炮打他们的机枪手,这样咱们就不怕和他们对射了……”“哎呀,我想起来了,军训的时候要我们挖那种拐来拐去的战壕,原来是要防飞机的……他妈的,这一战都是飞机杀的人最多……”“下一次等他们过来,干脆把他们放到这边岸边打,也好让鱼炮炸炸他们……”“不怕他们冲上来?”“怕鸟,你不是没见到他们全都是拿着步枪吗?他们要是从水边冲上来才好,咱们那么多汤姆生……”
他们在前一天还不是军人,但他们今天都上战场了;他们今天还不是军人,但他们和敌人的正规军硬扛!
在战斗中在死亡中总结经验,不断提高战斗力,这是生存的要求,是他们的本能!
“我们得到的命令是坚守到今夜子时分,洪星在这里谢过各位老大帮忙,但是下一次鬼子可能会更凶猛,大家先撤吧……”代理营长挂着一条胳膊来到了一群老大当中。
“屁,还以为谁是代理营长,你是大礐石洪家的阿星吧?你穿开裆裤的时候阿叔就逗过你**了……要走你们走,我们得挡着,后边全是家乡父老呢”轻轻的一句,和曹小民的名言“身后全是老百姓,中**人没退路”有分别吗!?一脸被海风刻出的皱纹,泥灰已经把太阳晒出的古铜色掩住了,但是老舵爷威风不减地坚持着:“我们这帮阿叔没死光,小鬼子休想打上来!”
“少拿鬼子炮火吓唬人,阿叔可是看清了,鬼子的炮火就是罩着那一带打,我估计他们是打不到其他地方,我们就把阵地布到其它地方好了,等鬼子要过江再干他们……”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是江湖汉子们常年和水警、正规军周旋,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容易学会战斗!
“但是我们要守到半夜……”
“那阿叔们就陪你们守到半夜,要走一起走,要顶着一起顶着!”
“对,要顶着一起顶着,这才是‘噶给囔’!”一群汉子乱哄哄吼起来。
混乱的指挥、凌乱的布防、杂乱的装备和军服……但是他们的心不乱:只要侵略者要来侵占家园,那就团结起来和他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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