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承畴面罩寒霜地看着眼前的这些福建的大小官员以及几处卫所中的将领,他怎么也想不到迎接自己到来的居然会是这么一场惨事。泉州左近数处乡镇具遭到了那些海盗的袭击,死伤者众多,许多的女子更是惨遭凌辱。与此相比,那些被海盗劫去的钱财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难道这就是福建这上万人马给出的一份回答吗?
不过洪承畴终究不是一个卤莽的人,他知道眼下的一切还要仰仗当地的这些官员,所以还不至于当场就与他们起了冲突。强自将心里的怒火压下去后,他才冷声道:“此番的事情恐怕不是贼人狡猾突袭能解释的了的?你们说说,我们自己个儿出了什么差错?”
几个文官都拿眼看向了几个武官,心里不无幸灾乐祸的意思。长久以来,在文官心目中武将的地位就不高,可短短几年里随着朝廷的政策生了改变,武人地位得到了提升,这在地方上自然容易产生一些矛盾了。反应到现如今的事情上,便出现了文官与武官之间配合上的不足,以及在出了事后,文官喜欢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武将的身上。
那些在如此偏远地方当卫所千户等职的武将论心眼当然不是那些文官的对手了,看着他们半是推卸,半是嘲讽的眼神后,就有人一拍桌子飙道:“这一点虽然有什么的过错,可是其他人也是有责任的。当初在得知此事的时候,我就提议将那些村镇中的百姓都想办法迁进城去,可他们就是不肯照做,这才导致百姓们被那些贼人所杀!”
“哼,你说来简单,那数万的人口岂是说迁就能迁的?不说那些百姓大多数不肯迁往大城,即便他们真肯依命而行,也不是短短的几日内能成行的。还不是你们当兵的不管事,居然被那些海盗直杀进来,居然还有脸来说我们的不是!”
“我……”那些将领听得这话,脸上也是一片黯然,还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了。因为被那些海盗直杀进内陆的确是他们的责任所在,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们却也是有苦说不出来,那些手下的兵马,哪一个都不能让他们满意,都是些身小力亏的主,管管寻常百姓倒还凑合,让他们与凶悍的海盗作战,明显是不现实的。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个朝廷派来的钦差对此是什么态度,一时间也不好将这话给说透了。
洪承畴叹了口气,然后在瞪了那些官员一眼后才道:“现在本官不是要你们在那里扯皮和推卸责任,我只是想知道,这次的失利是怎么造成的,我们要将问题给找出来了,今后才能避免重蹈覆辙。”现在他只能这么说了,若不然的话只怕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听他们相互推委了。
既然来的上官都这么说了,那些实在的将领便也不再隐瞒什么,很是痛快地就将自己所总结的教训说了出来:“大人,这次那些贼人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就突入我们福建的腹地,除了他们的到来很是突然,杀了咱们一个布防未稳之外,最关键的还是在敌我双方力量上的差距。那些红毛子不但火器犀利,非我福建所有外,更重要的还是在士气和战力上。
“当日他们上岸的时候,我们曾在那里布下了同等数量的人马,但与敌一旦交锋,我们的官军就立刻陷入了下风,最终不敌而退。如此一来,才会让那些贼人轻易地杀进了我福建的腹地。大人,非是我等不肯用心,实在是我们手中官军的力量太弱了,完全不是那些贼人的对手啊!”
那些文官既然见他们没有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便也不再出言反驳,而洪承畴则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在来福建之前,唐枫曾单独跟他说了一番话:“福建的官军或许不是那些红毛子的对手,你若是真想将敌人击败的话,就得另辟蹊径了。据我所知,现如今的福建就有一支人马很是适合为我们所用,那便是之前上了奏的郑家了。你此番去福建,切记要好好地找到他们,借助他们的力量。”
原来在来此之前,洪承畴对唐枫的这个看法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地方上的势力,怎么能与朝廷的正规兵马比呢?何况听说他们还刚刚吃了败仗,怎么看都不可能帮上自己的忙,而且若真是借重了他们的力量,今后郑家在福建势力坐大,变得尾大不掉却又如何是好?正因为有着几方面的顾虑,他一直都难下这个决定,只因为是唐枫吩咐的,他才勉强记在心里。
可是在得知了如今福建的困境,以及从那些将领口中听到官兵的无能之后,洪承畴之前的坚持就有所动摇了。“看来国公是对眼下福建的情况有个清楚认识的,知道官军不行,才会想到借助地方豪强的势力为我所用。可是他们也才受到重创,真能帮我们这个忙吗?”念头转过,洪承畴面上不禁有了一丝苦笑,朝廷保卫边疆却要靠地方势力,这怎么说都是一件让人感到尴尬的事情。
“大人……”几个官员见洪承畴面上的表情数变,都有些忐忑地看向了他,生怕他在一怒之下找自己的麻烦。虽然福建地处偏远,以往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更多是被人打压到这里来的人,可是在近几年朝廷的政策改变之后,这些官员可也没少得好处,现在自然不希望丢了这个好位置了。
好在洪承畴并没有拿他们开刀的意思,他在一怔之后才道:“此事本官会向朝廷禀明的。到时候朝廷自会对此事做一个公平而公正的决断。不过你们也都情有可原,所以本官也自会向朝廷澄清,为你们说好话的。”
众人听得此话,面上便是一阵欢欣,总算来这里的钦差还算好伺候。可随即,洪承畴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们心生忐忑了:“不过,那都是本官没有到来之前的事情,现在本官来了,就断不容再见到这样丧我大明威风,使我大明子民受辱丧命的事情再生!”
这就让那些武将们大是为难了:“可是大人,咱们的卫所官军战力实在是……即便大人您带了京中精锐数千而来,可单就武器上来说,他们的火炮以及火枪也远非咱们的人能比得过的,这怎么可能取胜呢?”
“这一点朝廷也顾虑到了,这次本官除了带了人马之外,也给你们带来了充足的火器。或许你们在此不得而知,我大明的火器早就今非夕比了,之前能灭金国也正因为此。”为了鼓舞大家的士气,洪承畴自然要将如今大明真实的实力表达出来了。
“真的?”众人闻言都为之一振,尤其是那些武将们,更是喜上眉梢。他们可是知道火器在战斗中所起的作用的,若不是因为那些海盗在靠近海岸时就以火器进行覆盖式的轰击,他们想要顺利杀上岸来也不会这么简单了。而一旦他们连上岸都困难,试问怎么还有可能劫掠百姓和杀人呢?这样一来,就是那些文官们也来了兴趣,所有人都满是希望地看向了洪承畴,想着他代表的乃是天子,总不可能在这里信口开河?
洪承畴郑重地点头,然后才道:“不错,这是真的!我大明的军力早不是以往可比了,不然你们以为我们凭的什么灭了一直是我大明心头之患的金国呢?”在鼓起了大家的士气之后,他才继续道:“不过单凭着这一点,我们还是无法将红毛子给杀败的,因为朝廷的意思是要把这些敢犯我海疆的敌人统统除了,所以只靠防御是不成的,我们还要进攻。可是以你们的说法,想要用现如今福建各卫所的官军与之一战,只怕很是困难啊。”
听得这话,几个将领面上满是羞愧,他们手下的兵丁如此无用,实在是让他们无颜以对哪。别说是让这些人乘船出海去与海盗作战了,即便是在陆地上,当看到那些高大的,长着一头红黄头,长相怪异的敌人杀过来,他们都会退避三舍了。想要指望这些如惊弓之鸟般的士兵杀敌,那还不如指望海盗从此不再来更现实些呢。
见他们面有难色,洪承畴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据我所知,在这福建地面上是有不少有着自己势力的海商的,你们何不找他们想想办法呢?海商也要出海去的,现在那些海盗的出现也对他们的生存有了影响,是不是可以团结他们一起与海盗作战呢?”
“这个……”几个文官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做,在固有的思想支配下,他们对商人向来是抱有成见的,即便要依赖他们得到好处,可骨子里依然看不起这些商人,这就更不可能在有困难的时候找他们帮忙了。但经洪承畴这么一提醒,还真为他们开出了一扇新的门户,这的确是一个解决眼下难题的好办法。
“大人果然是从朝廷而来,看事情就是比下官等要透彻得多,枉我们在此为官多年,却连此一点都不曾想明白。我等一定照大人所言,前往那些大海商的家中与之商议此事。”
“不,这一点就由本官来做。”洪承畴却是一摇手道。从这几人在听到自己建议后的神情来看,他们与这些海商之间的关系还不牢靠,指望着他们去说服郑家这样的大势力为朝廷所用还有些为难,那就只有靠自己个了。
几人其实对自己的情况也很是清楚,见钦差能揽下此事,他们自然乐见其成的。但有人还是不放心地道:“大人,我福建乃是蛮荒多年,未经王化之地,若是那些海商仗着自己有俩钱做出了什么得罪您的事情……”
“本官虽然不是什么宰相,但是一点容人之量却还是有的,你们大可以放心。”洪承畴一笑,然后面上有带着郑重地道:“不过此事你们却还是得上心,我大明的海疆总不可能老是要他们来帮这个忙。既然福建现在的卫所官兵战力不够,就该另想办法寻觅能与敌一战的勇士。我大明有的是血性男儿,难道福建一省就凑不出几万精兵来吗?
“现在朝廷对卫所制已经在进行改革了,你们也正好趁着这个时机先进行革新。到时候不但对自身的保护有着帮助,而且朝廷上也能露一脸。”
这话恩威并举,实在很难让他们拒绝,在一阵思索后,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皆都唯唯称是。看来,经过这次的教训,福建的文武也看出了自己的不足,也想到了改变。
在面见了福建官员,又歇息了一晚,去除了一路来的疲劳之后,洪承畴于次日便在福州最有名的庆元堂上摆了几桌的酒菜,宴请福建的那些大海商,其中当然就包括了郑家。
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商人对钦差大人的心意不是太了解,还很是小心,只当这大人如此急着请自己等只是为了得些好处,他们随身都带了不少的银票,用以意思意思。但是在酒过三循之后,钦差大人却将自己的意思给说了出来,这让众人都为之一振。
拿着酒杯,朝大家示意之后,洪承畴才开口:“各位都是福建当地数得上的人物了。而大家之所以能有今日,我想其中的原由没有人比你们更明白了?那是因为朝廷的英明决定,开启了海上的对外贸易。当然,只是这样还是远远不够的,这还需要各家自己的努力,以及……”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打眼看向了周边的商人,见大家都仔细听着自己的话呢,这才又道:“……以及,海路的畅通。现在,福州沿海一带出现了一批贼人,他们不但在海上四处劫掠,而且还上了岸杀人掳掠,这实在是让人无法容忍。
“朝廷这才派了本官前来提调这福建的一切军政之事,不过本官却也知道只是单单靠我官府一己之力,想要平了那些海贼怕还力有未逮,所以希望各位能够鼎力相助!各位在平日里出海经商之时,想必也是有着自己的保护力量的,虽然单一的力量不足以与海贼一战,可是只要你们和我官府联合一处,就必然能有优势了。不知各位以为我的看法是不是啊?”
那些海商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钦差大人,没有想到代表着朝廷威仪的他居然会向自己等求助,这可太让他们受宠若惊了。在海上出现了那些海盗之后,这些人就有心团结一处了,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想法只能是想法,其中最关键的除了他们相互之间的不够信任外,还有就是怕朝廷的猜疑。若是朝廷对他们起了戒心,从而对他们下手的话,这些商人可就都要遭殃了。
可眼看着就连郑家都受了此败,这些商人更是急在心里。如今朝廷派来的钦差居然请他们相助,这当然不会有人不肯了。立刻就有好几人表态道:“大人,我等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多了不敢说,我们这些海商凑出个一两千艘船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您一句话,我们一定跟着官军去和那些红毛子拼了。”
“好,各位能如此做,本官甚是欣慰,我们能上下一心,何愁敌人不破!”洪承畴欣然笑道。其他的那些商人自然一一表态,言明自己的态度了。可在这些人中,却有一个年轻人并没有人云亦云,只是在那不声不响地看着,这在热烈的人群中很是显眼。
“这位是?”洪承畴很快就现了这个特别的人,便询问身边的人道。
“他乃是郑家的少主郑成功。他们郑家在前番的海战里失了手,丧了不少人马,所以他们已经没有人马能帮着大人了。”有人立刻代为介绍,语气里还有着几分幸灾乐祸。
“哦?竟是郑家的人?”洪承畴留上了心,但是当面却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众人在作了一番表现之后,便也就纷纷离开了。在送大家出去的时候,洪承畴对有些被人孤立的郑成功道:“郑公子且慢!”在众人或疑惑,或嘲弄的眼神里,郑成功随着洪承畴来到了另一边的清净处。
“郑家的事情本官都已经听说了。你们能为大明做出如此牺牲,朝廷和本官都很是钦佩。不过虽然受了如此挫折,你也无须如此颓唐,朝廷必然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大人您是误会了,草民并不是因为我郑家折了许多人马才郁郁不乐,兴衰有天定,这点挫折我们郑家还受得起。草民只是……”郑成功话说到这里,却有些难以出口了。
“哦?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小人只是对大人和众位前辈的看法不那么乐观而已。那些西洋的海贼在海上的战力远非我们能比,所以只靠着这点人马,是不足以与之一战的。我是担心大家重蹈我郑家的覆辙,又怕大家不肯听,这才……”
“此话怎讲?”这下洪承畴却不敢大意了,一面问着,一面道:“如果你有什么看法,还请随我一同去了衙门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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