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的心愿。”苏沁仪听见一声沙哑的低音,来人似乎就在她跟前,她抬头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双眸,黑如深墨。
“我还能见到他吗。”
不能了吧……
也许秦郎早已投胎转世,这世上只有自己还苦艾艾地守着,守着一个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否实现的梦。
苏沁仪低下头,看着渐渐归于黑暗的手机屏幕,静静立在原地。长发从她肩头滑落,遮住了她的脸庞。
“他一直在等你。”声音不大,却在她心里激起万丈波澜。就连不远处的苏沁蕊也是同样一愣。
她猛然抬头,言辞无法言说的激动,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是……真的?”
渡点点头。
“他……还活着?”
“已经死了。”
苏沁仪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可还在这个世上。”
苏沁仪的声音颤抖不停:“在……哪儿?”
渡转头,看向铁丝网外的白无常,默默地点了点头。
白无常见此,同样回以一个颔首。
白无常的身后,突然亮起微弱的光亮,是在深处的黑暗,由远及近,那抹光亮愈发亮敞起来。
那抹光亮越近,苏沁仪越是紧张。她开始不停地向后退去,想要隐身在黑暗中。她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想要梳理它。
不应该见他的,不该的,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蕊儿……”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沧桑的悲凉,有些沙哑。
苏沁仪抓挠头发的手指顿住,她立在原地。
她的眼角已经不自觉地溢出泪水,这一声,她等了太久。有多久?快百年了吧,她年少时等,盼秋盼月,从欢楼的窗沿到秦宅的枯井,她等到最后都不清楚自己究竟等的是这个人,还是这份执念。
她幻想过无数次他开口的声音,却没想到,这一声……竟如此苍老。
那抹光亮停在了白无常身后的不远处,隐隐约约能看清是一盏油灯,和一只苍老的手。他似乎懂了苏沁仪的躲藏。
他说:“你不必躲了,如今的我,也不是最好的我,你又何必呢?”
苏沁仪说:“你出来……让我看看你。”
她听见他的一声叹息,最终,还是踏出了那一步。
微弱的灯光照亮他满是沟壑的脸庞,白发苍苍,背部也不似当年挺拔,一身飘逸的气质早已被时间磨砺得粗糙,如今,只剩下老态龙钟的蹒跚和颠簸。那只曾经修长作画的细指,现在只能颤抖得端着油灯。
“秦伯伯……”向阳开看着来人,恍惚地念出名字。
苏沁仪一瞬间恍如五雷轰顶。
这个人……她识得。
是啊,这个人她如何不识得,尽管在枯井中孤寂了如此久,她却依旧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她知道秦家人的逃离,她知道外来人的侵扰,她同样知道在漫长孤寂的岁月中始终对秦宅不离不弃的老人。
他总是会在枯井边静坐半晌,或许跟井聊聊天,或许对着井喝一壶茶。
她尽管是在沉睡,却是知道有这个人。
她不知道他何时出现,等他出现时,她已经在井底等了太久。她曾经一直以为是自己在等他,却没想到原来等待的人,并不只有她……
“现在我出来了,你呢?让我也看看你吧。”他轻笑一声,语调轻松,“我还记得你在西湖上撑伞的样子,真好看。”
是呢,真好看,可如今,她已经不好看了啊。
她咽下到嘴的话,转而说出另外一句:“成亲那天,你为何不来?”
“真不让我看一眼?”
他还是轻笑,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似乎回到他们曾经书信对话的时候,两人能够肆无忌惮的交谈,谈天论地,相见恨晚。
苏沁仪没动,秦子衿却是自己走了进来。白无常不知从何时在铁丝网上挖了个洞,秦子衿缓步走来,苏沁仪却是一直往后退。
“让我看看你吧,就这一眼了。”他近乎无奈说道。
就这一眼了?
如何就这一眼了?
苏沁仪心中有疑问,却没问出来,往后退着,直到听见渡的一声轻叹:“他和我做了个交易。”
苏沁仪心中顿生不妙:“什么交易?”
渡还没说,秦子衿已经自己开口了:“蕊儿,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在死前恳求渡留我最后一缕魂魄,保存至今,直到重新遇上你。”
他继续说道:“蕊儿,我想看你最后一眼。”
苏沁仪却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然后……你会怎么样。”
秦子衿没再说下去,只是笑着看她。白无常看了秦子衿一眼,缓缓开口:“他这缕魂魄已经在这个世间游荡了太久,两魂六魄被渡收走,只留这一丝执念,无法投胎,无法渡河,直到最后完成心愿……魂飞魄散。”
白无常阐述完后,秦子衿依旧神色自若地笑着,他轻叹一声:“蕊儿,新婚的时候。我生了病,在床上躺了六十年。”
神色淡淡,仿佛不是说的自己的事。
苏沁仪却突然想到当时的大夫人,脑子不知为何飞速运转,一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苏秦两家联姻,秦子衿必然身价大涨,大夫人一着急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先将她秘密处死,再将秦子衿害死。倒时候将一切推在秦子衿捉奸在床,一气之下杀了她,然后自杀。这样既与苏家无关,又能稳当除掉心头大患。
只是没想到秦子衿最后没死成,却在床上当了六十几年的活死人,直到死亡那一刻,他才见到了渡。
“你为什么……不早来见我?”
“我在井边守了你许多年,却一直不见你,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投胎了。”
苏沁仪已经泣不成声,秦子衿却一步步地靠近了她。
他提着油灯,渐渐接近一身鲜红的她,抬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苍老的手掌在她脸边摩挲:“这身嫁衣很美,很适合你。”
这身嫁衣为他而穿,这下……他终于见到了。
“蕊儿,我还欠你一个婚礼。现在,我能还给你吗?”
他拉过她的手,浅笑问道。
明明是冰凉的温度,苏沁仪却觉得一瞬间烫的想将它收回去。
他说的是蕊儿,可她终究不是。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苏沁蕊,我是苏沁仪。我抢了我妹妹的身份,还害了她,最后……”
“姐姐。”苏沁蕊的声音蓦然响起。
苏沁仪泪眼望去,苏沁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含笑望她,一双眼睛雾霭朦胧,似乎有晶莹的液体包含其中:“我也算是你的家人,这次,让我替你们主婚吧。”
苏沁仪眼里有惊愕。
为何?她为何不让她说出来?
难道她就不恨吗?她如此待她,最后却仍要成全她?
然而苏沁蕊却在惊愕中扬声道:“一拜天地。”
苏沁仪感觉到有冰凉的温度握上她的手掌,回头是秦子衿含笑的面孔。
“蕊儿,我还欠你一个婚礼。”
苏沁仪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秦子衿拉下身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苏沁蕊的眼角有泪滑落。
他们回头向她拜去。
“夫妻对拜。”苏沁仪转身低头,低头一刹那,却骤然注意到明灭的灯火下,秦子衿已经几近透明的双脚。
“秦郎……”
她慌乱地抬头,只见得秦子衿含笑的双眼。
似乎又回到了七月的流夏,青衫的俊朗少年惊愕的眼神直视着她。
只一眼,她便守了百年。
如今时间已经消逝百年,她终于等到了他,不必再在阴冷孤寂的古井深处,却是没想到只有短短的一瞬。
“已经足够了。”秦子衿笑道,“已经够了,上天能让我再见到你,已经够了。”
“仪儿……”
苏沁仪瞪大了双眼。
“再见了。”秦子衿带着凉薄的温度抱住了她,又好像没抱住,他的身子已经透明,双手已经没法再搂住她丝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这是他定下的誓言,只要能见她一眼足以。
而这一眼,已经足够了。
抱上她的那一瞬间,他的容貌也在恢复了昔日的俊朗,翩翩少年,青衣长衫,儒雅的模样仿佛初见之时,人还是那个人,没变一分一毫。
他终于还是在苏沁仪的怀抱中消失,手中提拎的油灯跌落,油灯外的玻璃碎了一地,火星点点,忽闪忽明,终究那一点火星,还是归隐于黑暗。
苏沁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
“姐姐……”苏沁蕊轻声呼唤,她走上前,对上苏沁仪泪流满面的脸。
“姐姐,我们回家吧。”她就这苏沁仪的姿势上前拥住她。
苏沁仪没吭声,良久后:“阿蕊。”
“恩?”
“对不起。”
“恩,没关系。”
已经没有恨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
苏沁仪回抱住她,紧紧抱住。她想回去了,回到她们的欢楼,回到以前的日子。
她这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头看向一旁不言不语的少女,那双静默的双眼一眨不眨。
苏沁仪走至她的身边,从身上分出一缕气息,凝结成一团金光,交给了她。
“这是叶凡留在我身上克制你的东西,我想,你应该有用。”
渡并没有接过,那东西她碰不得,而是一旁的白无常代为接过,装进一个小瓶子内,而后又交给了她。
“他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你们俩气息很像。”苏沁仪继续说道。
“谢谢。”
“带我们走吧,如今我戾气已消,应该能走了。”她突然笑道,脸上早已不似之前狰狞,淡然的样子娴静美好,一如当年的她。
“你之前杀生太多,除非在地狱刑满,否则无法投胎。”白无常接过话。
“带我走吧,我种下的果,是时候偿还了。”
白无常点头,将她和苏沁蕊用锁链拷住,走上□□,告别渡后一路扬长而去。
渡看着他们远去,手里握着瓶子,静立原地。
西方,血池。
叶凡,金光。
或许,她该去查查他到底是谁了。
【溺死的新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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