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以辰回到S市的时候，是一周后的早晨。
自从那晚之后，他和叶子曦几乎没有再次通话过，除了偶尔冉冉吵着要跟叔叔讲话之外，他们这一个星期里就没有再多的联系了。
似乎好不容易逐渐淡化的恶劣关系又再次变得僵硬起来，钟以辰习惯性地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暗暗责怪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
但此时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从机场回到家里，吃上一顿叶子曦做的热腾腾的早饭。
这段时间里他的胃痛一直没有好，因为工作忙又导致饮食不规律，虽然每天在吃药，但丝毫没有缓解的趋势。其实钟以辰并不常犯胃病，可是一旦发作起来，难恢复，往往要持续好几天，可就真的要了人命。
他回到家门口，刚准备用钥匙开门，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当叶子曦看到站在眼前的男人时，明显愣了愣，脸上有一丝尴尬一闪而过，准备踏出去的脚步也一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句完全没有必要的问题：“回来了？”
“嗯。”钟以辰淡淡应了句：“你这么早去哪里？”
“我去买点早饭，家里没吃的了。”叶子曦避免与他眼神接触，一边换鞋一边说：“你应该也还没吃吧？要不要给你带点？”
冉冉马上就要去上学了，叶子曦不免有点心急，话音刚落就想从钟以辰身边挤出去，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在乎他的回答。
手腕突然被人一拽，叶子曦被他的力气拉得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甩开，就听到身边的人这般说：“子曦，我想吃你做的。”他的语气俨然就是个小孩子，似不经意之中带着点撒娇和祈求，害得叶子曦根本来不及生气，心就软了。
她瞥了他一眼，有些犹豫，钟以辰却像看穿她心思似的，依旧紧紧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我开车送冉冉去幼儿园，肯定不会迟到。”
热腾腾的粥喝下去，钟以辰觉得胃里舒服多了。这下是心满意足了，他把碗筷收拾好从厨房出来，叶子曦正蹲着身子给冉冉穿外套，她自己也脱下了笨重的睡衣，换上了一件呢绒大衣。
冬天将至，天气渐冷，叶子曦的嗓音似乎也透着点儿无奈的淡凉——
“我跟你一起去吧。
今早凌晨的飞机飞回来，一路上只睡了两三个小时，而这一星期又天天都忙得团团转，睡眠不足的七天加上旅途的劳累，钟以辰此刻是疲倦到了极限。而且…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糟糕，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急着赶回来，竟然忘记吃药了。
“你还好吗？”叶子曦已然发现他的不对劲，清秀的眉头不禁皱了皱，车里没开空调，明明温度偏低，他的额角却出了薄汗：“你看上去很不舒服。”
“没事…”胃里又是一阵疼，钟以辰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略显苍白：“老毛病犯了……”
他的气息虚弱极了，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要耗尽似的。他硬撑着开车，明明就已经痛苦到不行了，却还是装作没事的样子，强颜欢笑着反过来安慰叶子曦：“一会回家吃了药就没事了。”
他那逞强的微笑叶子曦看在眼里，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更难受了。忽的，她想起了什么：“停车。”叶子曦强硬地说：“车里有药，先把药吃了，我们再去医院。”
钟以辰有些发怔，却还是缓缓地把车停靠在了路边。叶子曦已经从副驾驶前面的小柜子里找出了一盒胃药，又从车后座拿来了水，递到钟以辰面前：“把它吃了。”
这是她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钟以辰不语，一声不吭地把药吞了，白水微凉，药片微苦，他的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我来开车吧，你去休息。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说罢，叶子曦就打开车门，把钟以辰推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再坐到驾驶座上。她慢慢地已经不恐惧开车了，踩了油门就开动起来。
钟以辰盯着她，眼底里有千万种情绪翻涌而过。他是真的看不懂了，这种关心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要拒绝，那这些令人不得不胡思乱想的小细节又该怎么解释？既然说不要在一起，那为什么又要对他这么好？
他被她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的态度折磨得不免有点气恼，根本是来不及细细斟酌，冷冰冰的话就从唇间溢了出来：“叶子曦，我真搞糊涂了，你能给我解个惑吗？嗯？你能给我说说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脾气来的如此突然又莫名，叶子曦疑惑地看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并不打算理他，因为她知道，如果现在跟他争吵，情绪的激动只会加剧他的疼痛。
于是她忍着，钟以辰见她这般有话憋着不说的模样，心里头清楚地知道逼他没用，突然又没了章法。
本来沉着的性格，在她的面前，可以轻易失控；本来精明的头脑，却在她的面前，拿不出一点办法。
“叶子曦，总有一天我会被你逼疯。”
吊完点滴回来的路上，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太过疲惫，钟以辰在车座上沉沉地睡着了。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叶子曦侧过头去看了看他。本来冷着脸大发脾气的男人此刻的模样是安详而柔和的，安安静静的睡着，就像个孩子。只是眉目间还有一丝不悦没有舒展开，叶子曦轻轻抬手，把他紧皱的眉头抚平。
在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想要亲吻他。
他看上去真的很辛苦。他是为了自己和女儿而辛苦。想到这里，叶子曦不由得有点心疼。
其实她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只是那个心结，虽然正在被人慢慢解开，却还有一点，牢牢地扎在那里。钟以辰在等，她何尝不也是在等？她真想知道，钟以辰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说不爱。
她是爱着他的，他们认识六年了，她从一开始就是比谁都要爱他。她爱到现在，那份情，却不减一分。
所以当初有多爱，现在就有多痛，今天就有多困难去原谅。
绿灯亮起，她收起思绪，重新启程。一路上她都在默背医生告诉自己的注意事项：不能碰烟酒，饮食要健康规律，睡眠要充足，工作不能太拼命。她把每一条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不管怎么说，他到底还是自己的丈夫。
她没办法做到不管他。看着钟以辰日益消瘦，叶子曦就愈发不好受。
她还是非常在乎他的，不是吗？
从医院回家的路程不算近，叶子曦开车又小心翼翼，过了将近一小时，钟以辰缓缓地睁开了双目。
“醒了？舒服点没？”叶子曦恰好把车驶入小区，转弯。
“嗯…”钟以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睡了一觉，胃痛的确有所缓解，精神也好了许多，但眉梢眼角间还是藏着些不为人知的怠倦和无力。
叶子曦把车停好，拿了医生配的药，认真嘱咐他：“一会回家再补充一点维他命，明天开始在家休息一星期，我让苏越帮你请过假了。”
“不用。”钟以辰揉揉眉心，还是觉得不适：“最近有点忙。”
“钟以辰，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你的胃病不想好了吗？”叶子曦有点生气，口气加重几分，说：“实在不行就把要翻译的材料带回来做。”
她的口气俨然是不容拒绝的，钟以辰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薄唇动了动，好像还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疲于跟他争论，只是点点头答应她：“好，我知道了。”
下了车，钟以辰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叶子曦的心揪了揪，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他一把。指尖刚触到他的，就被他迅速反手握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五指便缠上自己的。
钟以辰的手掌冰凉，叶子曦却是温热的。那一刻叶子曦突然不想挣扎了，就这样握着吧。她想。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在小区里慢慢地走，钟以辰的步伐放得格外地缓慢，似乎在与时间的流淌做抗争。只要握着彼此的手，不仅是叶子曦，连钟以辰都感到了充满安全感的安心。
快走到公寓楼的时候，一抹纤细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言依。
对方正好也看到了他们，远远地伸出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叶子曦条件反射地想要松手，钟以辰却不依，握得更牢了。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到言依面前。
言依的视线悄悄往下瞄了一眼，看着两人紧紧交缠着的双手，心里不由自主就泛起一阵苦涩。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的…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难过？她对自己说。其实这样更好不是吗？看到他幸福，自己就可以放心了不是吗？你不是一直都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吗？
她不忍心看着他痛苦。
就算给予对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那也没关系。
以前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宽容大度到对不爱自己的人说“你幸福就好”，可是她现在明白了，真的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内心深处还是这样希望的。
只要他过得好就好了，只要他开心就好了，自己又算什么呢？
所以，是时候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她咬了咬下唇，往前走了一步。目光不再投在钟以辰的身上，缓缓对上了叶子曦的双眼。
“子曦，我是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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