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道栏杆的阻隔，就把栏里栏外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国外到达的通道里一片安静，只能偶尔听到行李的轮子划过地面的辘辘声。不同肤色的旅客三三两两，拖着并不沉重的行李，脸上的表情或是沉静，或是兴奋，愣是找不到一丁点儿疲倦。
云扬沿着通道慢慢地走着，见到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年（或者青年）女子他都要瞅上半天，生怕漏过。他在心中哀叹：我怎么就主动给自己找了这么一活儿？
以云扬的能力，任何一个他曾见过的人，只要在方圆20米内，他都可以辨别出来。但对他的母亲就不同了。由于云扬小时候（？）刻意屏蔽了有关于她的记忆，所以找到她就好像要在人群中找到个陌生人一样困难。
不过，云扬还是看过一些杨丽冬的照片的，虽然大多数是十年前结婚时黎志和杨丽冬的合照，但依稀的轮廓还认得出——这也是云扬找人的唯一凭借。
突然，一个女人的身影映入云扬眼帘，使他的心猛地一跳。很像！非常像！云扬走近了一点，把那个女人的面貌和照片中的相互对比，发现竟然有五六分相似，看样子就是她了！
云扬急匆匆地想跑回黎志处告诉他人已经找到（云扬不敢自己去相认）。而当他再次钻过栏杆时，他呆住了。
黎志正激动地和一个穿着紫色套裙的女子讲话，身边还堆放着几大箱行李，从云扬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们的侧脸，而那女子的形貌竟和照片上有九分相似！云扬马上意识到这才是他的母亲，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连自己的母亲都会认错。
云扬慢吞吞地踱到黎志身边，心想不管他们说什么，我装糊涂就好。
杨丽冬和黎志几乎同时发现云扬。杨丽冬眼睛一亮，凝视着这差不多六年没见的儿子，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黎志上前拉过云扬的手，慢慢道：“扬扬，你妈妈回来了。”语气中的激动清晰可辨。
云扬还沉浸在刚才认错人的复杂情绪中，此时见到亲生母亲也没多少情绪波动，心想难道还要演一出肉麻感人的认亲记不成？
他没抬头，嘟囔道：“妈妈。”
杨丽冬眼中的光芒暗了许多，而神色不变，她高兴道：“扬扬，妈妈给你从日本带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回来呢！呆会儿你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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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志和云扬在接到杨丽冬之前，住在三环路上大亚细亚超市对面的一个普通旅馆里，这个旅馆虽然普通，却因为已经具有大宾馆干净、舒适、现代化的雏形，所以收费并不便宜，一个标准三人间要200块一天。在1996年，这样的价格对于黎志这样的中等收入者来说已经可以算是天价。但同档次的旅馆都是这个价儿；低一档的，黎志又怕杨丽冬不喜欢，所以他还是选择住这里。
而这样的情况，在杨丽冬回来之后就发生了改变。她以在这里住“太费钱，太奢侈”为由，重新找了一家看起来颇为破旧，半地下室结构的旅馆。黎志和云扬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杨丽冬回国的当天晚上，大概是11点左右吧，灯都关着，整个房间黑漆漆的。5月的北京已经有些闷热，这在不通风的半地下室感觉尤为明显。
黎志见云扬的呼吸已经平稳，便知他已经睡熟。抬眼看了看另一张床上的杨丽冬，他小声道：“丽冬，这回你回来就不走了吧？”
杨丽冬沉默了一会，道：“我只是回来看看父母，日本的学位已经拿到，我想看看能不能签到美国去。”
黎志的声音不觉提高了一些：“你博士学位都拿到了，还到美国去干什么？”
杨丽冬道：“我想找个大学的研究所，当博士后，搞点研究。”
黎志静了静，声音有点压抑，道：“国内就不能研究吗？以你的学位，找个条件好的研究所不是问题。”
杨丽冬激动起来：“条件好？你当我到国外去过不知道什么叫条件好吗？国内的哪个研究所能比日本和美国的好了？！”
黎志急道：“你小声点！别吵了孩子！”他缓了缓，沉声道：“丽冬，你记得当年你走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吗？”
杨丽冬马上道：“我记得，但是我的研究不能停啊！这要停了，成果被别人拿去怎么办？可跟你说，我有个发现，研究好了能得诺贝尔奖呢！”她的声音里全都是激动和自豪，却听不出半点儿亲情的牵挂。
黎志又停了一会，哑声道：“当时咱们谈好了，我从英国回来，就供你到日本去；等你拿到博士，咱们仨人就不再分开，你不记得了吗？”
杨丽冬理直气壮道：“要结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说我要用一生时间搞研究，不想结婚，也没时间照顾家里。你当时就说什么‘我用全力支持你深造、搞研究’，现在才六年，你就想反悔？”
黎志沉默良久，道：“你可以读书，可以研究，但总得有点限头吧？而且……扬扬这么大了，还没跟你在一起多长时间过。”
“你还说这个？！”杨丽冬的口气中满是惊讶，“刚结婚，我就说先不要孩子。你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可办事儿的时候就是不带套子，让我前后怀了两次，还得去打掉。”她的语气里满是不在乎，“后来有了云扬，你哭天抢地的非让我生，生就生吧，生下来了还是得我带。而且我就是生了男孩，你妈也没给过我好脸子瞧，什么活儿都让我干，我要不是每天抢着吃好点儿，说不定身体早垮了。”
黎志苦笑，杨丽冬多馋嘴他还不知道吗？什么时候都是把好菜都抢着吃光，要不是李淑珍事先给云扬留了点儿，那时一岁的云扬就得挨饿。
“再说了，我那边有些同事，人家家里也都有小孩的，都没在一起，我看我不在这几年云扬长得也挺好的。”杨丽冬道。
黎志叹息道：“丽冬，你已经结婚了，也已经当妈妈了，没人要求你怎么做，但是……总是……总是有责吧！”
杨丽冬静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如何反驳，硬声道：“当时结婚是你要跟我结的，我没要求；生孩子也是你让我生的，我也没要求，怎么现在我就有责任了？”
黎志几乎说不出话来，对于这个只会研究，而丝毫不明白责任感和情感的妻子，他能说什么？
6年前，他们俩算是新婚，杨丽冬提什么要求，他都没保留的答应，也没能看出她有什么缺点。分开6年改变会这么大吗？黎志对自己苦笑一下，难道还是说我变了呢？
黎志思忖良久，最后决定慢慢让杨丽冬接受家庭的责任，便道：“你去美国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两年时间……我给你两年时间。两年之后要么你回来，要么我们一家三口都去美国。绝对不能再分开了！”最后这句话他的语气很重。
杨丽冬语焉不详道：“嗯……那行吧……就这样吧。”说完竟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好像她已经睡着一般。
黎志暗叹一声，不再言语，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是肯定睡不着觉的了。
就这样，一次不知是聊天还是吵架的谈话结束。杨丽冬已经“睡着了”；黎志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直到天明；而云扬……他的呼吸还是那么的平稳，但是，他真的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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