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青灰色的,像是黑白色的电影,只有黑或者白,我独自走在从县政府回来的路上,这已经是第八次了,我的生命里就没有出现过这样一种越挫越勇的斗志——明知道很渺茫,却自欺欺人的认为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你看这天,兴许是要下大暴雨了!”
“听说大垻破了,赶快搬到高一点的地方吧!”
“没事,我家三层楼呢!”
“这镇上的豆腐渣房子,要是被冲垮了,几层也不顶用。”
“那……我回去和我家那位商量一下……”
没过一会儿,雨就真的下起来了,斗大的雨水打在我手心,沉甸甸地。我匆匆地往家里赶去,越是着急,路程仿佛就越远了,总是也跑不到那里。也不知我妈有没有做好防洪的准备,我踩着泥水,鞋子里噗叽噗叽地响。
下水道都在冒泡泡了,可能大坝真的破了,路面上水都积得有膝盖深了,而且还越涨越猛,看来洪水真是如猛兽一般。我走到学校门口,想着离家近了,心情畅快了许多,手臂却突然被拉住了,“别往前走了,这水越涨越凶,你还是到教学楼上先等等。”
原来是当初撞我的那个男人,他好像没有认出我一样,我笑了笑,说道:“你是这里的老师吧!”
他猛然想起来道:“你……就是……那个我上次撞的女孩……”
我踏着水,往前摸着走,说道:“我妈还有我儿子都在家里呢!我们家房子本来就低矮,我不放心!”
他犹豫了一会儿,水都已经涨到腰了,他见势不妙,将我拉到教学楼上,让我不要到处走,对我说道:“告诉我你家地址,我去看看!”
我愣了一会儿,他说道:“来不及了,你告诉我,我一个大男人总比你有主意。”
我将地址告诉他,他跳进水里往前游去,这时候水估计都快要涨到头顶了,我来回踱着脚步,心急如焚。
叶然打了个电话,问我妈她们撤离了没有,我说没有,她慌张地说道:“我叫我爸去你家看看,你现在不要乱走。”
天色昏沉沉的,分不清白天黑夜,教学楼上挤满了学生,老师们在走廊里开起了会,总是些纸上谈兵,无用的调调——无法从洪水中捞起一个人。直到天真的像泼墨一样黑的时候,县政府派出来几艘船,丢下了几箱方便面和矿泉水,我有些心急地抓着其中一个人问道:“你们刚刚搜救的时候,有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孩子吗?”
“中年妇女和孩子那样多,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就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和一个瘦瘦的女人。”
“那么多人等着施救,你问我也不顶用。”
“那么让我坐你的船去看看吧!我真的很着急。”
“你开玩笑吧!我们这船只能坐几个人,带上你,就会少救一个人。”他说着,划着小船离开了。
我无助地攀着楼上的栏杆,心一点点地下沉,仿佛注满了蜡烛油一样,只是看不到光明,燃不着火。
楼道里有个女孩哭了,其他女孩也惊慌了,说话都抽抽噎噎的。
“我奶奶还在家呢!她眼睛不好使,腿脚不灵活,该怎么办啊!”
“我家里只有我妈一个人,我家的房子是危房,本来说要拆了重建,现在说不定倒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安全出来呢!”
“我有个小弟弟才几个月呢!我现在都怕得慌!”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教师过来了,她说道:“大家不要惊慌,政府会派人救的,我们要相信政府!”
她这一说,大家都止住了谈论。
我喊道:“你们这新转来的年轻男教师,你知道吗?”
女老师愣了一下,说:“你是说江老师啊!”她朝四周看了看,继续说道:“也是怪了,倒是没看见他人。”
“你可以联系到他吗?”
“你认识他?”
“他下午为了帮我去救我妈和我儿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那……可危险了,我看一下能不能打通他手机……”
她掏出手机,拨通之后,却提示该手机已关机,她又拨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有些心灰意冷,蹲下来鼻子嗅到的都是大水冒出的污浊气息,说不定还有尸体漂浮的恶臭,越想越害怕,我掏出手机,想要打叶然的手机问问情况,可那边却一直是占线。
夜深的时候,确是马天打来的电话,他一张口就十分紧张:“新闻上都报县城涨洪水了,你呆在家里什么情况?”
我大脑一片空白,呆滞了许久,才发现手机断电了,我将它塞进包里,都记不清刚刚是谁打来的。
这场洪水发了一个星期,渐渐退去,从大家的议论中,得知有不少房子都被冲垮了,整个镇上死伤100多人,我跑到县政府,想要查找一下获救人员,却看到那个年轻男老师正在那里做登记。
我一把抓住他问道:“看到我妈和我儿子了吗?”
他吓了一跳,我才发觉这样太唐突了,松开他的手,看着他嘴唇抖动了几下,说道:“你儿子是叫言言吗?”
“是的……是的……”我连连点头。
“他在医院的小诊所里,呛了水,有点发烧。”
“我妈呢?”
“我去的时候,只看到言言抱着根木棍子,倒是没有看到你妈。”
我的头脑轰隆隆地炸了雷,用手撑了一下桌子,他接着说道:“也可能你妈在别的营救队伍里,你可以去帐篷那边看一下。”
我跑到营救队伍里,棚外大家用煤油灯煮着挂面,一层层白气蒸的人泪莹莹的,每个人脸上都是脏兮兮的,带着些黏腻的感觉。
我扒开帐篷挨个查看,每一个有可能的身影都不放过,也许大家都把我当成了神经病,直到最后一个帐篷都没有人时,我蹲下来,双手捧脸绝望地哭了。
“喂!你现在要去看你儿子吗?”
我抬起头看到了江老师,他将我拉起来,说道:“你儿子醒了,闹着要找妈妈。”
我跟着他来到了县医院,记得上次来,人都是屈指可数,而现在确是人满为患。
我推开门,看到房间里挤满了伤员,却有一种荒凉的感觉。
“妈妈——妈妈——”言言第一眼就看到了我。
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好些了吗?”
他点了点小脑袋,说道:“外婆呢?”
我笑了笑,说道:“外婆在家呢!”
他拉了拉我的衣角,说道:“房子漏水了,好多好多的水,外婆抱着我往外走,水就爬到头顶了,我肚子里都喝水了,外婆就不见了。”
“怕不怕。”
“不怕。”言言靠着我说道。
“言言听话,在这里呆着,妈妈去找外婆好不好?”
言言有些犹豫,抓着衣角的手不愿松开,我接着说道:“言言不是想见外婆吗?”
他慢慢松开手,似乎很艰难地点了下头。
走出县医院,碰到了江老师,他有些拘谨地看了看我,说道:“很抱歉,我没有把你妈带出来。”
这种事情有人愿意帮忙,我就应该万分感谢了,毕竟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的家人,总该是让人感动的。想想我步步紧逼,仿佛是怪罪他害死我母亲似的,突然觉得自己过分了些,我笑了笑,说道:“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我,说道:“那个……县政府出公告了,让大家去认领一下遇难人员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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