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此刻赵辛宓是如何的忐忑与惶恐。其一楼兰为异族,赵夫人为楼兰人士,赵将军身为朝中重臣仍娶了她,若被旁人觉出端倪,那可是欺君罔上之罪;其二赵夫人若为楼兰公主,那清弄又是何人,楼兰王室,他是什么身份?
转眼已至济生堂,此刻天色尚早,零星飘着雨丝,赵辛宓没头没脑闯进去,也顾不得衣衫沾水,发髻凌乱。
倚竹最先看到赵辛宓,不过以他的性子,至多是抬眸看一眼来人,便又低下头去,诚然不错。福伯将竹筛放在了桌上,与她问道:“小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竟听得有几分惋惜。
赵辛宓正纳闷,静枝红着眼圈掀帘走了出来,一见她不由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哑着嗓子说:“小宓小宓,你怎的才来,公子他们都走了!”
“走了?”赵辛宓一惊。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小宓你又忘了?”静枝颇有一些责怪。赵辛宓隐约记起,那日与小丫头在街上偶遇,她是提了那么一句,只是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又是后悔,于是急问道:“他们去了哪?为何要走?”
静枝看了福伯,福伯应道:“公子的药尽了,他们这是要寻药去的。”
“他病了?”赵辛宓更惊,然细思又不觉得奇怪,先前他体温无常,又是药不离身,每每再见他总觉消瘦了许多,应是重病的形容。
福伯叹道:“公子的病已是久了,素来他不肯让我们操心,也只不提,眼下虽说是去寻药,那药引并不是好找寻的,指不定就要一路无功颠簸。只可惜他此番来长安未了心愿,也不知日后可有重逢的机会...”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听的人心内阵阵泛酸,静枝更是忍不住拾袖抹泪。
“全怪我任性,全怪我任性!”赵辛宓将自己骂了两遍,眼眶泱泱地要落泪。
福伯问:“你找他们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诸事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赵辛宓心下又急,便问福伯他们是朝了哪个方向走的。“我见他们是往城外去的,此时约莫是快到暮雨山了吧。”福伯道。
赵辛宓折身就要追去,忽的返回又问:“福伯,可有快马?”
“马槽中只一匹你当初未带走的千里马,公子也说不肯要,你如今便拿回去吧。”
好,就它了!赵辛宓不由分说入马槽取来了马,直接撇下前院等候的洛生,从后院抄近路跑出去了。
*
暮雨潇潇,伶仃涤荡,空旷的山谷中马蹄踩着泥土,湿哒哒的,一下一下,彳亍悠哉。自从南宫寨的人入主暮雨山,原本熙攘的官道也渐渐凄凉了起来,方圆五十里更是杳无人烟。四壁山峦颓环,绝壁峭崖清白,病树歪枝上两只黑鹰目光灼灼,一动不动地盯着来人,阵阵阴风迎面吹来,直让人脊背一凉。
三人骑马并驱,着清一色黑色锦衣,头戴斗笠,覆黑色面纱,往日里的白衫绛衣不复存在。那斗笠帽檐上依稀蓄了水珠,也不急着往下掉,顺着两侧的面纱慢慢滑,直将胸前衣襟打湿。
过了这暮雨山,便是离了长安。
墨色的眸子虚无缥缈地望着前方,长路漫漫,恐如断线纸鸢,一去难复返。楼兰是如此,长安亦是如此。此行终是负了韶华,若能重来,他的选择也应是如此,只是这烟花般的生命,怕是再也经不起纠缠...
急促的马蹄声混着溅起的泥水而来,鹅黄衣衫随风舞动,少女扬鞭策马,高声呼喊,唯恐这短短的距离,会成为天涯两端。“清弄,你给我站住!站住!”
中间的黑衣男子身形一怔,却只是一瞬,墨眸好似无力地一合,没有回头,兀自任马儿前行。
赵辛宓用力挥鞭,马儿仰头长嘶,马蹄高扬,险些将她甩出去,待它稳步停在三人面前,赵辛宓下马拦住了他们。她直直站于那人马前,撑开双臂,格外较真地与他对视,“难道你要走都不愿告诉我了吗?”
他的全部表情都掩在面纱之下,只那对墨眸似染着倦意,稍作流转,应是如一的云淡风轻。而他似乎又是在笑,款款答着:“我不过是出去一趟,并不是不回来了。”
“那你要去哪里?”赵辛宓追问。
他的眼眸不再与她对视,只是望着不远处的蔼蔼阴云,心内亦如此景消沉。
赵辛宓转目望了笼香,她无奈别过头去,无声言语,再看含烟,也是相同的形容。赵辛宓上前摇了他的袖子,忽觉一阵凛冽之气透过衣衫渗得她浑身发憷,而他有所察觉,迅速将她的手挥开,赵辛宓也因此看到了他臂上灰青色的病态肌肤。
“你到底怎么了?”赵辛宓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唯恐他吐出的字眼会那样令她不堪重负。
清弄下马,缓缓揭下了斗笠。那本该是一张人人艳羡的精致脸庞,皎若明月,似白玉无瑕,而今却是入目难堪:藤蔓一般蜿蜒曲折的青色疤痕自脖颈处蔓延,肆意张扬地爬上他的脸颊,全然不复了初时容颜。赵辛宓蓦然张大了嘴,惊得说不出话。
“便是这般不人不鬼的形容,如何?”清弄说,竟听得几分洒脱。
赵辛宓再次上前捉住了他的手,将他衣袖往上一捋,果见那臂上也是这般。菟丝,这分明是菟丝。她不由便记起早前看到的,那个长在他胸口的文身。原来那竟不是文身!赵辛宓发怔的工夫,他已是重新整装,再次上马。“你走吧,若我还能活,日后定有再相见的时候。”
若是不能活,这便是最后一面了吗?赵辛宓心惊。
马儿渐渐有了行动之势,赵辛宓却不见退让,她说:“我爷爷是西域神医,你缺的什么药,我给你!”
马上两名女子目光犹似灼灼,笼香更是分明有话要说,清弄却是轻巧地递了三个字:不必了。
赵辛宓心内觉得委屈,忍不住是落了泪,“你是生着我的气对不对?你不肯领我的情也罢,何苦为难了自己?我知道是我耽搁了你长安此行,我今日便是来告诉你那玉的原委的,你信了,便是我的功德,你不信,只当我是信口雌黄,让你的马儿从我身上踏过去也无妨!”
清弄眸色一亮,正欲询问,背后渐传来马车轱辘轧过地面的声音,随后便是女子语笑嫣然,“你倒是个不怕死的。”
四人回身,见陆缓歌由雪沁扶着下了马车,紧接着约莫十来个持刀男子骑马追来,马蹄声一片,凌乱了山色。赵辛宓一怵,双目大睁。
“小宓姑娘可知今日我是特特地为你而来?”陆缓歌说,双目脉脉柔情地将赵辛宓看过一遍,只觉凛冽无比。
赵辛宓听此不由心内一怯,她是见识过陆缓歌的手段的,如今狭路相逢,对方又是有备而来,她,想做什么?“陆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笙...”陆缓歌言语略一斟酌,“你想方设法以那样的身份留在赵亟身边,现在却又为了另一个男人弃他不顾,你心下打的是什么算盘?”她漫不经心地掠过赵辛宓身边的黑衣男子,冷冷一笑。
她知道。赵辛宓顿时醒悟,这才想起赵亟似乎多虑的关切,到底自己是小看了这女子。她紧紧盯着面前女子,攥紧了衣袖。
“我实在不明白,像你这种一心二意的女子,有何可取之处?赵亟还为了你要与我退婚,当真是笑话。对了,此时他定然不知道你私会这位公子吧?”她有意将这私会二字逐字清晰咬出,笼香急欲争辩,含烟不动声色地将她拦下。
赵辛宓听得恼羞成怒,回应道:“此事不劳陆小姐关心,我自然会与他解释清楚的!”
“解释...”话音至此意味深长地一顿,陆缓歌施施然扶了云鬓,眸色潋滟,“怕你是没这机会了。”话毕她越发笑意盎然,一群持刀男子挥刀利落,惊起风声阵阵,清一色寒光乍现,直刺得人双目生疼。
“赵辛宓,今日你必须死。”上一回是我马失前蹄,令他们得空救走了你,这一回,我要亲眼看着你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与他成亲。
一柄长剑直直向她袭来,赵辛宓不及躲闪,只觉身子一轻,清弄已是一把将她提上了马。
“这又是什么时候结下的夙怨,偏生赶在这时候!”笼香又是惊又是急,忙抽刀迎战,含烟冷冷盯了赵辛宓一眼,拔剑出鞘也是干脆。
清弄飞身而起,一柄长剑递至他手中,他顺势一舞,惊退了二人,随后便是一阵重重的咳嗽,含烟担心蹙眉,忙赶过来要替他挡刀,无奈对方人多且众,一时难以抽身。
因了这群人是冲了赵辛宓而来,遂不与两名女子多做交涉,只留了几人牵扯住笼香与含烟,其余一众便冲了清弄这边来。一群人身手并不差,下手尤其狠辣,人过处溅尘飞沙,兵刃交接那般声嚣,幸而清弄武功并不在几人之下,只是因了病患之躯,稍作抵挡便是一阵虚弱无力。
赵辛宓正于马上慌乱地不知所措,忽听见清弄询问:“可带着那紫烟哨?”
是了,此处为南宫寨的领地,若放出紫烟哨,他们见了定会赶来相救!赵辛宓手忙脚乱一阵摸,好容易拉着了紫烟哨,一声尖锐的哨子响,天空中瞬时炸开一条很长的紫青色烟雾,直向更高的天际漫去。
清弄又说:“此时不宜再回长安,我们先替你挡了这拨人,你且去南宫寨寻南宫寨主庇护。”
“可是...”可是你怎么办?赵辛宓还未说完,清弄一把举剑刺了马臀,马儿吃痛一阵,没命的跑,赵辛宓回头望过他一眼,而他再次挥剑,这一次剑刃上沾了殷红的血。
彼时陆缓歌已是下了马车,凝眸望着她脱身的这一幕,不知不觉间蔻丹玉指扣在了一起。
“小姐?”何管家低声唤。
“取弓箭来。”
陆缓歌眼风一厉,深褐色的瞳仁紧紧盯住那个疾驰的身影,拇指抵住箭尖,眉心一蹙,陡然松手。
“嗖——”
身后急急逼近的声音那样可怖,赵辛宓未来得及回头,羽箭已刺中了左肩,倏然从马上跌了下来。
这边三人见状是惊,血刃愈发轻狂。
陆缓歌此刻无疑是最大赢家,一抹浓艳的笑轻松绽得。然而当她触及到斗笠下那样一寸熟悉又陌生的墨色眼光,她竟有所畏惧,脚下不由往后退却,下一刻,一柄长剑直指了她的右侧胸口。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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