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殿中自然比起其他地方来阴寒上几分,生仲离见晏璧月款步走入时微微顿了顿,便立时施法将殿中燃得暖了好些。
知她不喜这份阴翳般的氛围,袍袖一扫,把殿中各物都换了暖色,或黄或绯。
“不用为我如此费心。”晏璧月在椅上缓缓坐下,喝了一口婢女递上的花茶,“你倒还记得我爱喝这芝兰花蕊。”
生仲离不语,只看她。
她略微四处看了一眼:“我怕有五百年没来过你这冥殿了,倒是无甚变化。”
“今日你心情倒还好。”生仲离突然说,“难得说这么多话。”
“你昨日倒是说得对,你错得多些,还是我错得多些,我自己都分不清了。等我想通了再寻仇也不迟。”
“你这执拗的性子又起了,不要难为自己。”生仲离反而担忧。
“当年我只道你爱我这容貌,姐姐她本和我生得一模一样,想也错不了哪里去……”
生仲离自是怒意顿起:“你爱他,莫非也是只是看中那一身绝世皮相?!”
晏璧月一时怔住,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是,后来见了陆白,才知道不是。所以,我再不能这般恨你。”
“如今你还懂得讲几分道理了。”生仲离叹了一声。
晏璧月也不再答,说起此行目的来:“尊上曾派陌杀来跟你求幽奎,结果被你重伤,后又派了影墨来,连你的面也没见着。这次我来,你是打算给还是不给?”她跟他自然不用再客套,反而说得开门见山。
“你求我的事情,我哪一件不应?”他掌中突然飞出一物,莹绿的流光一闪,落入晏璧月手中。
晏璧月低头细看,是个翡翠色的扳指,只见其上绿色华光乍隐乍现,很是华丽:“这就是冥界异宝幽奎?”
“不错。”生仲离说道,“天机镜只能聚魂,想要入魂,只有这幽奎可以办到。”
晏璧月将幽奎握入掌中,不禁有些疑惑:“你这么轻易就将它给我了?”
生仲离微微浅笑:“我不将它给你,你回去又如何跟重无邪复命?不过……”他一顿。
“如何?”
“我还有个更妙的消息要告诉你。”
晏璧月看她,并未搭话。
“我知你费尽了心力盗取天机镜,但是屡屡不得手。如今有个法子可助重无邪恢复妖力,且不用天机镜。”
晏璧月眸中一亮:“什么法子?”
“只需取我一盏心头血做引,再由我亲自施法催动幽奎,自然可以助重无邪合魂。”
晏璧月顿时讶然:“数百年中你竟然从未提过。”
“我也是近来才修得此法。”他数十年来潜心修行这合魂之术,不过是担心她潜伏在元辰万一失手,被元辰仙君弑杀。前几日终于大成,却如此不动声色地说与她听。
“那你随我去释妖墟境走一遭吧。”晏璧月立即说。
“月儿,要我去助重无邪,却有一个条件……”他眉头轻蹙,似有犹豫。
晏璧月倒似料到般,淡然道:“说吧。”
“你必须离开释妖宗。”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你知道的,这绝无可能。”她说得决断。
“待他恢复妖力和记忆,只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哈哈,”晏璧月一阵轻笑,“我不在乎。”
“我在乎。”生仲离说。
她面色一寒,沉声说道:“我为他死,为他生,为他杀人如麻,双手染尽鲜血。世间芸芸众生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他睫上一颗微尘。你觉得我如今,还能回头么?”
“为何不能?我这无域无界的冥境鬼域,永远都会为你留下一方乐土。”
晏璧月目光如霁如雾,看他半晌才说道:“是生是死,我惟愿留在他身边;如若魂飞魄散,也便了此残念,算是解脱了。”
生仲离心中陡然一股怒意,飞身上前,携了她掠出殿外。
晏璧月知他不会伤害自己,倒也淡然,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生仲离不答,只冷着脸。
………………
忘川岸边依旧遍野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整个灵魂通途。曼珠沙华迎风招展,无以伦比的艳丽和毒烈欲焚般的唯美,一览无余。
生仲离携着她,缓缓踏风落在花间。
“你带我来这儿,莫非是恼羞成怒要将我扔进忘川?”晏璧月轻笑。
生仲离道:“你倒这般有恃无恐。”
“不是吗?”晏璧月说:“哦,你自然舍不得。”
生仲离冷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过仗着我钟情于你,便处处利用我,你当我不知?”
“你次次上赶着来帮我,难道还让我拒绝?”她任由他抓得手腕生痛,却依旧面不改色。
“你……!”生仲离气得脸色铁青,却知道她所言是实。哪一次不是自己主动遣人去传消息与她,助她护她。即使如此,每次见面,也是喊打喊杀,毫不留情。
自作孽罢。
他长叹一声,漫天花海中轻唤一声:“端秋,我带她来见你了。”
旋风骤起,无数的细长花瓣迎风而起,卷起数十丈高,乱了发,迷了眼。
晏璧月心中大惊:“生仲离,我姐姐还活着?!”
那纷飞花瓣终于在风中旋为一束,如天河浪涌,若红海垂悬。生仲离抬手一点,指尖一点碧绿光芒射入花束中。
妖冶的花瓣四散而开,莹莹柔光中走出一人,却只是个身影,极淡极浅,一身红衣,却又那么温婉多情,只看了晏璧月一眼,两行清泪却已顺着脸颊滑下。
“姐姐!”晏璧月扑上前去,却抱了空,径直穿过了那张开的手臂,一下子愣住了。
“璧月!”那人收回手臂,讶然:“我竟然也痴想可以抱得到你。”
“姐姐,这是你的魂魄么?”她回头看生仲离:“你是冥王,你一定可以救她,帮她入轮回,不不不,我错了,帮她找个身体回魂!”
“璧月,不要为难仲离了。是我自己散了魂魄,只为做这忘川边的彼岸花,留在冥界伴他永生永世。”
“不行,我不同意!”晏璧月说道,“姐姐……”喉中一阵呜咽难忍,化着成串的泪珠撒在脚下的曼珠沙华上。
“我没有你那么坚强,那么隐忍……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了……你爱穿红衣,我便开了这漫天绯红与他。他看着这烂漫,偶尔也会想起我来,不是?”
晏璧月只顾摇头,欲语凝噎。
“你不可再怪仲离,不可以……之前确实是我一时情惑,跟你一起欺瞒他才落得如此结局。我从不后悔,纵然身死,却能长伴他左右,也是知足了。”
晏璧月泪流满面:“姐姐,你好傻,好傻。”
“你比我更傻。”晏端秋止住泪水,说道:“你还有青丘,还有母亲……却一心一意守在无情无心的妖帝身边,为他驱使,为他涉险,为他一身伤一生苦,你怎么对得起从小疼你的姐姐……你就听了仲离的话,离开他吧。”
“我也知道这样终是一场空……却身不由己……都道一念执,万念苦,一朝动情,就难回清明。我当日初见于他,便已误了一生……”
晏端秋听她如此说,心知无法再劝,又抬头去看生仲离。正要说话,一阵狂风袭来,吹得她的身影更淡了几分,几乎隐匿不见。
她戚然道:“仲离,我时间不多了,下次见面怕是百年之后,你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冷风散乱,寂然拂过,生仲离轻叹:“人世之苦……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既已身魂俱灭,且放下执念吧。”
她眸中悲凉无尽,望他一眼,便如忘断浮生,微涩决然地说道:“你我虽不能相见,但只要你来这忘川边,我却能见着你。放下执念……我做不到,还请仲离心中尚存一丝善念,时不时探探我,以慰端秋相思之苦。”
花瓣纷飞,随风卷去天际。
一眸回,淡薄的身影已经隐去。
“姐姐……”晏璧月尚未回神,仍伸着双臂似要挽留她。
“月儿,你恨我,憎我,是不是毫无道理?端秋确实为我所伤,却是她自己用幽奎散了魂魄,开出了这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
“为何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爱也罢,恨也罢,也是仍在心间。总比你没心没肺地忘了我好罢。”他负手看着天际飘然而下的绯红花雨,黯然说道。
“放下执念……方才你劝我姐姐的话,也可以劝劝你自己。”
生仲离轻笑一声:“你倒好意思来劝我?”
“你又怎么好意思去劝我姐姐?”
两人相视一笑,一世恩仇尽泯然。
………………
晏璧月拿了幽奎匆匆回释妖墟境复命,却没有告诉重无邪,冥王生仲离不久前修成了合魂之术。
她瞒下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何况这法子要一盏冥王的心头血也就罢了,还要自己离开释妖宗。第一样虽然生仲离会因此损了冥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第二件,自己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所以这事只能按下不表,只能继续盯着沧微元辰的天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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