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下湖是在两日之后。我下定决心要找到险些溺死的原因,私心里也希望能够再次见到水灵,但却并不愿意骆天等人知晓这件事情。于是选在朔日的夜间,想来骆天此时应已陷入沉睡,而我乖了这两日,料想融成与白泽也不会有所疑心。出门时,我望了眼群星璀璨的夜空,依着星光在回忆的路上一步步前行。来了青丘多日,除却那晚雨中所见,竟从未好好儿的逛过青丘,如今,虽是初春凉夜,却仍隐约可见那些摇曳生姿的芦苇以及漫山遍野的柔软草叶。穿过一个树林,前方便是那个奇怪的湖,我用灵力织出一个结界,这才大胆靠近湖水。
湖水在夜晚呈现出骇人的青黑色,青丘山将它环抱其中,如一颗嵌入钗中的珍珠,清风拂面,带着湖里的水汽,味道出奇的好闻。我弯腰,捡了个石子扔进水里,清脆的落水声后便不再有其他动静,伸手拨了拨湖水,是熟悉而柔软的触感,这湖水与观水并无不同,真不明白上一次为何差点淹死。我并不死心,再度加强了一番结界后咬牙踏进了湖里,一步一步直至湖水将我缓缓淹没。这幸而是在夜间,否则此情形看上去如自杀一般,必然又会引起误会。捏诀变出真身,摆着尾巴游了一圈无丝毫不适,再化出人型,也可于水中正常呼吸,我向下潜去,很快便探到了湖底淤泥,顿时疑窦丛生,难道这并不是那日陷下的湖?
我在水中想了许久也无结果,于是只能浮上水面,决心去湖心探上一探,只是还未沉下去,便被人强行抱住拉上了岸。
“姑娘,何事逼得你做此傻事,万万不能如此……”那人的嗓音低沉好听,语气诚恳,使人莫名的想要信赖,只是……
“谁寻死?你才寻死呢!”被强行拖上了岸,我恼火无比,来不及整理自己转身便将他向后推去。
“碧落?你是碧落?你是碧落!”那人向后趔趄了几步,站住后竟欣喜的叫出了声。
真是难为他了,我这幅模样他居然还能认出来。我撩开粘在脸上的头发,揉揉眼睛向来人看去,果不其然,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你是谁?怎么认得我?”我搓弄着头发,拿眼瞟他。
“你不记得我了吗?哦,是的,我换了模样,你不记得也属意料之中。要不,你猜猜?”他露出一口白牙对着我森森的笑。
我嫌恶的摇头:“免了吧,夜里不睡觉跑到湖边来玩水,脑子有病才如此。”我骂道,停了一会儿意识到连自己也被骂了进去,面上一窘转身便要离开。
“你原是答应要嫁我为侍妾的,你还记得吗?”他在身后高声说道。
我愣在原地,想起那个鱼头人身的黑鱼精,“典幽!”我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在湖边笑意吟吟的将我望着。心里一阵恶寒,我拔腿就跑,口中跟着大叫起来:“融成,典幽来了,快来救命啊!”
……
被典幽擒住是意料之外的事,但当我看清绑在身上闪着荧光的捆仙索,也只能叹气认命,可是仍旧习惯性挣扎道:“你死心吧,我才不要做你的侍妾。”
“为何?是我相貌不佳还是脾性太差?”他好奇道。
我斜眼仔细看他,如今的典幽一副儒雅稳重的模样,眼神温和,举止有礼,与之先前简直是云泥之别,但鉴于此前种种,对他的印象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好转。我扭过头,哼了一声不愿理会他。
“我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会在青丘与你相遇。”他对我微笑,嗓音温润如水。
“你找我做什么?”我蹙眉问道。
“先前流沙一别,再无缘与姑娘相见,其中误会重重,在下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向姑娘解释。”典幽肯切说道。
是了,就是他,若当初不是他强求我为他侍妾,我也不会遇见狐狸精,骆天也不能因此丧命从而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我更加不会处于如今这样被动的位置,不错,全是这家伙的错!却想肝火越旺,我咬牙切齿的将他望着,只恨不得顷刻间将他搓扁揉长。
“解释你个头,还不快松绑!”我怒气冲冲的吼道。
他吓了一跳,有些吃惊的看着我,但立刻便释然了,“是在下心急了,不过姑娘须得保证不再逃跑。”
“保证保证!”我不耐烦道,看他双手结印,片刻捆仙索便从身上脱落下来,融入他的掌心之中。我活动活动手脚,从湖岸边迅速抓起大把石子朝他劈头盖脸的扔过去,边骂道:“你个丑八怪,让你嫌我丑,让你逼我做侍妾,如果不是你,我怎会遇上他们,又怎会被错认成别人,我自以为有了许多朋友,可是原来全部都是一场空,都是你个丑八怪,你如今一句误会就想澄清么?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如今莫说嫁给你,连杀你的心都有!”
……
“我记得那个人叫做骆天,怎么,他待你不好么?”拂开漫天的泥石,典幽移至我面前,眉目紧蹙。
我颓然摇头,“他待我很好,连命都为我丢了……”沉默了半晌,我抬头看他一眼,勉强咧嘴笑道:“只不过他错把我当成别人,如今知晓真相,他一定懊悔不已,这样大的乌龙,你说好不好笑?”
等了一会,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有静溢的山间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虫鸣。好奇看他,他竟一脸浓得化不开的悲怜。
“不好笑,”他说:“一点都不好笑。”
强忍两日的泪水突然间抑制不住的全然崩溃,我蹲在地上抱住膝盖,颤抖如秋日悬在树梢的枯叶。典幽轻抚我的后背,叹息声如微风般徐徐而来……
典幽陪我在湖边坐了一夜。我哭得累了,靠着他的肩膀睡到东方发白,起身时见他正认真的看着天际,我不明就以,也跟着看去,却只看见一条白色的云线泛着隐隐的红霞,典幽见我醒了,剜了些湖水让我洁面,我摸摸眼睛,果然是肿了,脸上也尽是黏糊糊的触感。我窘迫一笑,想到昨日之前对他讳忌如深,如今却可如朋友一般,想来真是不可思议,纵然感慨万千,我仍婉拒了他的好意,半跪着用湖水将脸洗净,起身便要向他告辞。
他伸手拉住我,晨光下他的脸上泛起一层暖意:“我帮你梳理发髻,如此凌乱,你要怎么见人?”
我愣了愣,被他拉坐在草地上,面朝东方,只见一轮金色朝阳从云际线里冉冉升起,万丈光芒如花朵绽放瞬间洒遍世间万物,湖面与朝阳交相辉映,凌晨腾起的薄雾缓慢流动,如深入仙境一般。我从未见到过如此壮观景象,不由看得呆住了,待回过神,典幽已经替我梳理整齐,探过脑袋,看着水中的倒影,果然是精神了许多。我转身向他道谢,他却笑着摇头。
“举手之劳而已,”他说:“你有何打算?”
“长远没有,但目前我打算向西南方去寻个人。”我老实答道。
“哦?是什么样的人?”他颇有兴趣的问道。
我想着那晚潜入梦中的阴灵所说的话,回答道:“不知道,但是个有缘人。”
“何时动身?”
“今日便走。”我拍了一下脑袋问道:“对了,忘了问你,你来青丘有何要事?”
典幽愣了一下,说道:“自那日我被打回原形,便潜心修炼,幸得融成兄所增灵丸,短短半年便修成人型,再也不是当初模样可怖的怪物了。此次前来是一是为此道谢,二是顺便打听你的消息,想当面问上一句,可还记得那日承诺?”
闻言心下不快,哼了一声道:“承诺什么?为你和你一众老婆们端茶递水?”
“此话怎讲?”他大惑不解,随后又恍然大悟道:“你是嫌我娶了太多?你大可放心,那些妻妾不过是父王恐我孤苦从而硬塞给我的,我从来也未与她们……且我受了重伤后,她们也都散了,如今我只孤家寡人一个,望你不要嫌弃才好。”他说完,双手作揖对我行礼。
我面上一窘,正准备呵斥一番,忽然间想起一事,不禁寒声道:“你认得水灵吗?与她是何关系?”
“水灵?”他皱眉想了一想,这才摇头道:“你所问者难道是万年前在九重天消亡的大神?”见我点头,他笑道:“她消亡时我还未出生,哪能有此福源与她相识。你为何要问起她?难道……”
我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有人不是因她而主动示好的了。我连忙笑道:“只是一时兴起。你不是要找融成吗?我帮你引路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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