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桃花微雨，芬芳扑鼻，绚烂的红色在一片笑意中缓缓消失，桃林也在刹那间隐去，远远的有结界破碎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抬手拂面，才发现满脸是泪。隐约中有股侵心的凉意宣泻在脸上，待我回过神，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一片空地上，大雨滂沱，前方的仙女庙已化作一堆废墟。
我愕然抬头，在迷蒙的夜雨中骆天弯腰将腰间一物郑重放在地上，细细看去，原来是被他抢去的那块红薯。雨水顺着他的眼帘向下滴落，似是在哭泣一般。我向他走了一步，猛觉浑身如针刺般疼痛，双腿一软径直摔了下去，眼见额头便要触到地面的积水，身子一转，如腾空一般跌进一个冰凉的怀里。
透过雨幕，我努力抬头看他，骆天抿住极薄的唇，双眉紧蹙望向远方。须臾，他低头看我一眼，我知晓他在想些什么，便道：“无事，不过伤了些元气。”这话是真话，只是稍稍严重些罢了，我本以为会打回原形的。雨声极大，也不知他听见没有，但目光已经转向前方，末了，他将我紧紧箍在怀里，我的脸抵在他的胸口透不出气。挣扎良久，他总算是松了手将我放下，我大口吸气，使劲揉了揉已然金花闪烁的眼睛，这才发现他已将我带至一处窑洞之中，洞外雨势已缓天色却仍是漆黑一片，但洞壁不知是由何物构成，在此黑夜中竟有荧光发出。因我元身是鱼，无根水乃是聚气养神尚佳之物，淋雨后感觉比之之前好了许多。四面看去，只见骆天靠在对面洞壁上瑟瑟发抖，心下有些不忍，便急急靠了过去。他抬头瞥我一眼，向我摆手道：
“别过来，我身上有股子异味，可别熏着你。”
我奇道：“怎么会呢？你方才不是从雨中跑来的，如何会有异味？”
他哼了一声，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道：“你忘了么，我是抱着你跑的。”
我对他怒目而视：“阁下言下之意是我很臭么？”
他闭上眼睛不再回答，我对他样样拳头，想着灵力一旦全然恢复便将他变作苍蝇，但如今瞧他抖得甚是厉害，便施了个法将洞外草木集到洞里，捏诀生了火，洞内霎时一片光明，温暖宜人。骆天微微睁开眼，见到那火堆对我笑了笑。此刻我才发觉他脸色惨白得犹如死人一般，立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不复往日温热，竟是如寒冰一般。他皱眉抽出手放置于膝上，若无其事道：“有些冷而已。”
“你，你究竟……”我话未说完，却被他生生打断。
“那时，你怎会被我所救？”见我一脸茫然，他补充道：“从流沙河中。”
似乎突然回到观水，眼前一片片绚烂的红色，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娘亲的五彩羽翎在水中慢慢降落，我的儿时在一片残杀中结束，我却依然不懂得如何去长大。我不知道我的仇家是谁，也不知道如何去报仇，更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我只是简单的活着，活在我的血海深仇里。火堆烤的我有些难受，毕竟我更需要潮湿而不是温暖。我朝旁挪了挪，吸吸鼻子决定对他坦诚。
“我不是人，想来你是已经知道了的，我是一条鱼——文鳐鱼。”说罢，我便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却不料他只是点点头再无其它，我有些失望继续道：“我被灭族，独我一个活着，就在你救我的那日。”
他哦了一声，身子竟坐直了，我回看他一眼见他脸上写满忧虑忙道：“你放心，我正是那日才可幻化为人，暂时绝不会被仇家发现。何况他也未必知道剩我一个侥幸逃脱，该不会连累你们。”
骆天似乎不能长时间提气，他身子又萎顿下去，想了半响才轻轻道：“知道仇家是谁吗？”
我颓丧摇头，望着眼前跳跃的火焰有些发呆，但有些话却是非说不可的，我低着头火焰烤的脸不断发烧，声音有些发闷：“谢谢你！”
“嗯！原来你会说谢谢。”
火堆在潮湿的洞穴里烧的噼啪作响，我用眼角瞄他，见他正直直盯着我，眼睛里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心突然间跳得十分用力，似乎每一下都会破胸而出，我捂住胸口，寻思是不是中了什么毒，蓦然便想起萧书生提起的毒，心中大惊，猛然向骆天瞧去，他的额头不知何时竟挂满豆大的汗珠，脸上隐隐透着一股死气，若不是他的眼神一直清朗……我竟被他的眼神所骗！
“你中了毒是不是？”我扑过去拉住他的手。他一惊，苦笑点头，随即身子歪倒在地上，蜷缩着抱住自己，嘴唇呈现出触目惊心的艳红。我从未学习过医法，只知道护住他的心脉，将他扶起，伸手盖在他的心口，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全然注了进去。距离近了，这才发现他的灰色大褂颜色已变为赭色，想必是鲜血染就。脚下一软，我知道灵力已尽，只能松开手，骆天顺着洞壁瘫软下去，脸色已不比之前苍白，但我知道，那些许灵力抵挡不了多时。洞外大雨不断没有一丝停顿，想了想，觉着再如此下去骆天必死无疑，我看着他，竟又忆起他的眼神。我蹲坐在他身边，咬牙道：“你莫怕，你既然救了我，我便如你所愿，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现下，我就来以身报恩！”
闻言他立即抬头，极度惊愕的盯着我瞧，口中喃喃道：“可，可如今我身子不允许……”
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其实，我也甚是为难，也不见得就能救了你。若是你真的还能活着，记得将我带出去放入流沙即可。”他莫名其妙的盯着我，张口欲言却又微微摇头。忽视他的目光，我盘腿而坐，元神便慢慢现了形，因灵力衰竭，做完这些已耗费极大精力，想必很快就会现了原型。一只手突然抓住我正在捏诀的右手，元神在瞬间隐入体内，我睁眼，看见骆天正嘴角抽筋的望着我。
“你要用元神救我，然后，你自己呢？”他问道。
“打回原形，再变成文鳐鱼啊！”我理所当然的答道。
“这便是你所说的以身相许？”他咬牙切齿道。
“要不你认为呢？”我有些茫然。
似乎是他预料中的回答，他古怪的瞧着我，半响竟展开笑容道：“你果真是个傻瓜！”
“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确定耗费元神可以救我一命？”
我摇头，的确不能肯定。
“若我死了，你失了灵力又打回原形，在这洞中又能熬得几日？”
我又摇头，确实没想过。
“即便我能活着将你放入流沙，以你的本事，何时才能再次修成人身，去报你的灭族大仇？”
我愈加羞赧，低头不语。心中蓦然一痛，忍不住哭出了声：“可是怎么办？你就要死了，小光头怎么办？我还没有报恩你就死了，那该怎么办？”
一双冰凉的手环过我的颈脖，我的脸埋进他仍兀自颤抖的怀中，听见他温凉的声音：“那就请你帮我照顾阿雷，如此，你所有的问题便都解决了！”
“我不要！”我推开他，愤愤瞪他。
“反正你活得长久，我即使死了，魂魄也会转世，到那时你来找我……”
“到那时你就不是骆天了！”我大声道：“你不会记得我，即使见面也只会是路人！”
他一怔，紧紧盯着我，眼神迷离，火光映在其中光芒四渐！
“文鳐。”他第一次唤我给他的名字，依稀是娘亲远远唤我，我抬手蒙住眼，泪水浸过指缝肆虐在脸上。他拉开我的手，对我笑道：“那好，我答应你即使到下一世也一定会记得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句已经有些含糊，我拼命摇头：“你骗人，我不要不要……”
“那我只好去找你了，你，你只要等着我就好。”他笑着看我。
我哽咽摇头。
“下一世我…去修仙，去…帮你找到仇人，去报仇，如何？”
“我不要我不要！”眼泪滑过脸上竟有着些微的刺痛。
“阿雷……”他不放心的看着我。
我抓住他肩膀使劲摇头：“我不会照顾别人，你自己去照顾他。”
“文鳐……”他喃喃道，眼里是说不出的留恋，伸手拂过我的脸颊，竭力去擦眼泪，终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止住哭声，仿佛世界都沉寂了下去。洞外雷雨交加，洞内一片死寂，连火堆都失去了温度。茫然无措，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或者想些什么，似乎连哭泣都是多余的。只是有很厚重的悲伤席卷而来，竟盖过灭族之殇。看着骆天斜靠在洞壁上，好似下一刻他就会冲我眨眼微笑，我跪坐在他面前，连眼泪也落不下去。他死了，却又是重生的开始，只不过与我而言，骆天已经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这种感觉让人熟悉的痛彻心扉却又无力阻挡，竟让我生成一种错觉，似乎在千万年之前便有过如此感受……
……
“碧落！”
洞口仿佛有谁在唤我的名字，我反应许久，终究缓缓回首，洞口立着一身素白狼狈不堪的影子。心里登时安静下去，仿佛千万年来一向如此。疲倦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控制不住闭上眼睛的欲望，在倒地前我只叫出他的名字。
“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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