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启动。
佳欣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阵中景象变得模糊。
陈火方定定立在那里。
天攻——
人攻击人,用刀,用剑。
天攻击你,用什么呢?
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在战乱中被清兵所杀。死前裸着双腿,爬过来,搂着他,对他说,莫忘扬州。
扬州十日。
十日之间,尽成焦土。
然后南少林的净智法师从死人堆里救了他,带他回到福建莆田。
他成为一名苦行僧。
——原本可以剃度,做个普通的僧人。但他不愿。他赤足行乞,用各种方法折磨自己,因他忘不了,忘不了他的母亲裸着双腿,下体拖着一条条血污和落出体外的直肠,伸手向他而来的时候,他心中的恐惧。
扬州……扬州。
那个时候他只有六岁,六岁。
后来他又一次来到扬州。
在那里他见到一个长得很似他母亲的少女。
那少女偎在清人的怀里,喂他喝酒。
他还记得那少女的名字,叫做涵香——涵着瘦西湖六月里的香气,好美的名字。
却依偎在穿着清朝官服的满人怀中,吃吃笑着。
然后他偷偷看见那少女带那满人上楼,对他分开了自己的双腿。
扬州……扬州。
他闯进去,杀了那个满人,强暴了那个少女。
然后用刀,粗鲁地捅入那个少女的下体,让她变成和二十年前的母亲相似的模样。
扬州……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拖着血污和直肠,的扬州。
回去之后,他奸杀那女子的罪名被人发现,被逐出了门墙。
从此天下都是扬州。
他指天地起誓,立会名天地会。
天地会的总舵,其实,就在扬州。
扬州,就是他的天下。
二十八岁的时候,他收养了葛茹。
葛茹小时候是个很可爱的少女,她有瘌痢头,在一群乞儿之间被人嘲笑,紧紧捂着自己的头发。他带她去看大夫,治好她的瘌痢头。可是她的头发怎么也留不长,一直短短的,像个小男孩。
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后来他和葛茹一起,去育婴堂抱来更多孤女,潜心教习。
他刻意地接近女人,对他们好,对他们慈祥,他要从母亲和涵香的噩梦中走出来。
葛茹被送入宫中之前,他用迷香弄昏了她,趴在她的身上,一遍一遍,亲吻她的大腿。
却没有对她做什么。
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师父。”葛茹忽然从他身后叫他。
他回头,看见葛茹湿漉漉的,站在那里,眉目盈盈地笑着。
“哎……”他很奇怪,为何葛茹脸上脂粉尽褪,也不去重新收拾——葛茹最爱美,当她不再是那个瘌痢头的小姑娘以后,她从来都要以最好看的样子来见人。
“师父!”葛茹娇滴滴地叫,“师父怎么还不回去呀?”
“回哪里去?”
“回家呀——”
周遭景色忽然成了清兵入关之前的扬州。
炊烟繁华。
他眼眶一湿。
忽然心口一痛。
葛茹举着长剑,笑嘻嘻地刺了进来。“师父,回家吧。”她说。
然后他便看见母亲站在那里张望,见到了他,亲热地过来,拉起他的手。
“不要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在他背后。
他回头,看到了涵香。
她岔开双腿,腿间插着那把刀,一步一步跳跃着逼近过来。“你为什么杀我,为什么要杀我?我在笑,可是我不能不笑。我跟了清狗,可是我不能不跟。我什么也不能做,你为什么要杀我呢?你和那些清狗有什么分别呢?你将刀刺在我的那处,你知道我很痛,很痛吗?”
“不……”他惶恐地想要解释。
这个时候母亲却拉着他要他走。
葛茹笑嘻嘻地,空手拿着剑,忽然将剑尖对准她自己的胸膛。
“师父,我爱皇上。我爱许佩。但我不爱你呀师父,你那时候为什么没有要了我的身子?师父,我恨,我恨男人。”
“不要……不要如此……”
葛茹将剑插入她自己的胸膛,然后倒了下去。
母亲接住她。
剑化作蛇,游动入乡间土壤之中。
扬州忽然繁华起来,漫天都是钱财飘落。
有人在对他说,“扬州的花魁,好呀。”
于是他看见金风竹在那里唱歌。
“一庭芳树,半尺流年,小郎玉面已垂帘——”她用眼波杀死他。
然后许佩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师父师父,我见着大姐姐了。师父,大姐姐好美。”
扬州……好美。
好美的扬州。
他的一生一世,如梦境一般,在脑海当中回环。
他走不出去,这迷宫,这旋涡,这死掉的局面。
他恨,他恋慕他的母亲。
南少林的早课声,伴着钟声,一声声撞着他的脑海。
他杀死涵香。涵香临死前,对着他哭叫,求饶——那是第一次知道和女子交合是什么滋味。血似乎都抽干了,全身只有胯下还有感觉,他要,他怕,他不能逃。
女子就如魔鬼。而葛茹在阳光下,对他微微笑。
“走吧。师父。”
“不——”陈火方嚣叫一声,身体忽然寸寸爆裂。
“不可,不可让他这样死!”康熙在阵外沉声喝道。
金风竹站了起来。
她一直盘腿,坐在阵中,念着佛号。
天攻大阵亦在她身上流转,她一直守着自己,抵御梦靥的杀入。
现今她站起来。
身上的伤痛忽然令她摇摇欲坠。
想要逃走——却守着那件事。
她走到陈火方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
陈火方安静下来。
金风竹攀上去,吻他。
吻陈火方已经扭曲庞大到不似人形的脸,和唇。
“是天……天意不公。”金风竹喃喃说。“是天。是命。你抗拒不过。”
是天。是命。我抗拒不过。
陈火方心中默念。
是天。是命。
我抗拒不过!
为什么?为什么会抗拒不过?
他眼中流下鲜血!
一股怨气陡然直冲他的天灵!
他的头骨被掀开。
劲气飙荡。
地室上方的土地被这骇人的力量全部冲得飞上云霄。
众人刹那间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龙泉水脉乱了,四周多处地方,水眼激射出泉流,冲开地层。
在遥远看不到的地方,月牙湖,珍珠泉,水源都渐渐干涸。
盛京城外,龙脉缓缓向下塌陷。
陈火方顶着一个白花花的脑,喘着粗气,站在那里。
他还活着。
失去了天灵盖,但活着。
他手里捏着金风竹,指节用力,可以听见骨节段段裂开的声音。
“为什么同我说这些?”他发出含糊难以辨认的声音。“为什么,同我,说这些!——”
金风竹冷冷笑着。“你的心意,天都知道。你的下场,天亦明白。”
他嚎啕大叫,将金风竹如人偶一般,甩了出去。
陡然他的脑门上萦绕一股黑气。
全身长出来长长的鬃毛,和锐利的指爪。
黑风激荡,阵中一切,都被撕为碎片。
陈火方完全地兽化了。
“他成魔了。”康熙缓缓舒出一口气。
佳欣的眼角,流下泪痕。
“将金姨留在阵里,就是为了推他一把,令他成魔么?”
“是。”康熙低下头。“此局中若有必死之人,便只有她一个。”
“为什么?”佳欣忽然觉得不真实。谁都会死,但金风竹,给她的感觉,似乎是永远胸有成竹,永远先机在握。
“因为这个局,是她亲自设计。”康熙给了简短却不可辩驳的理由。
天上乌云汇聚。
天色变得如此快,就如地下的生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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