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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朝她走过来。
她伸出左手在石床外上下轻微晃动了一下,便立即翻身从上面掉下去。
很快,在一声闷哼响起之前成功接触“地面”。
这石床的高度果然就如她预测的那样不高,只是身下柔软的不可思议,与带走她的人身上的硌硬触感完全不同。
带走她的人,似乎瘦弱的只有皮包骨头。
身下的人顾不上一身的脏污,撑着她的肘部将她扶起来,又小心翼翼地让她坐好,这才开始拍打身上的灰尘。她被扬起的灰尘呛到,止不住地打喷嚏,对方自觉地稍稍走远了些。
见她在用袖子擦鼻尖上的灰尘,那人忙掏出怀里干净的锦帕递到她面前,触到她微凉的手背:“你的衣服是脏的,用这个擦吧。”
她没有去接锦帕,而是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尽可能面向他眼睛的部位:“你是谁?”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从她的手里挣脱后迅速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他的掌心真是热啊,让她顿时有种冷热交炙的错觉。
他还在她冰冷痉luan的肌肉上摩摩擦擦,忍不住朝上面呵了口热气:“你的手可真是冷啊,跟你的人一样,非得这样一身刺儿还不带一丝感情么?我又不是坏人,就算是也不会伤害你,你干嘛这样戒备我呢?”
“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听见她的声音明显柔和了许多,他才心满意足地一边摩挲她的指尖,一边露出她并不能看见的哂笑:“我是——鹙。”
“鹙?”离珈瑜自顾自念了一声,并不是她认识的人。
他道:“对,鹙,一只不会飞的笨鸟。”
离珈瑜不关心他会不会飞,只想知道他是谁,同秋水山庄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出手相救:“为什么救我?”
他似乎很高兴她的冷漠,笑着捏起锦帕的一端给她擦脸:“为什么救你?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我想你需要先见一个人才行,可是怎么办呢,他为了治你的眼睛暂时离开几天,要不,你等等他?别害怕,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他的话有种很奇异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昏昏欲睡。她闻到一股清香萦绕鼻尖,强打起一丝精气神,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坐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摩挲着她依旧冰冷的指尖:“我们当然见过,我在忘溪源头陪伴了你们那样久,只是你变得这样冰冷,连心都是冷的,不记得你亲手绣的锦帕,也不记得我的声音。薰儿姐姐,你还会是我的薰儿姐姐么?”
离珈瑜这一觉睡的异常香沉,仿佛沉疴百年一般,不过醒来时却没有半分惫懒之感,鼻尖还弥漫着那股清香,似乎睡与醒又只是旦夕晨昏的事。
洞穴里有些昏暗了,是天要黑了,因为看得到洞外漏进来的一点点昏黄。离珈瑜撑着石床边沿坐起身来,张开十指凝望了会儿,才确定自己已经不是个瞎子了。
她静坐了会儿才站起来,扶着墙壁往外走,只觉得越来越不可思议,洞外,俨然就是天然的秋水山庄——相同的构造,相同的景物,相同的花香鸟语,除了没有亭台楼阁,似乎连夕阳都有些同出一辙。
“觉得诧异么?”
离珈瑜转身,看见一个带着乌色面具的白发老者,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但已经没了灵动的光芒。她对这个面具人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但哪里熟悉她又说不出来,凝视良久,才缓缓低下身作揖:“前辈。”
那人道:“不过这里不是秋水山庄,这里是枫叶谷。”
她笑了笑:“我大伯跟我说过,秋水山庄乃是千年之前离家先人所造,一花一草均是模仿天然。应该就是这里吧,前辈?”
面具人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了面具上。离珈瑜以为他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没想到他只是捂住面具,并不发一词,也不再有任何动作。
她稍稍走近了些,发现他的手居然微微发着抖:“前辈,您这是……”
“小瑜儿,你居然已经不认得我了……”
这个称呼,她爹都不曾叫过,除了已逝世的爷爷,就只有……离珈瑜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她的大伯,那个同东瀛武士比武一去不回的离云俊,明明已经被剥了面皮抛下万丈深渊,竟然还活着?
她难以之信,更又惊又喜:“大伯?”
“是我,小瑜儿,我还没有死。”
他摘掉了面具,饶是离珈瑜胆大,也险些叫出声来。那张脸,已经没了面皮,新肉长出形成了不褪的瘢痕,宛若一尊泥人像,生生被人剥下了一层,包括鼻子,包括嘴巴,然后随手抓了泥沙来糊。整张脸只剩下眼睛是完好的,可是也不复往昔的光彩了,黯淡而无光。
如果他不说,根本没人猜得出这个丑陋可怖而又羸弱的男子,会是秋水山庄里那个俊俏倜傥的云俊少爷,江湖上文武双全的双绝公子。
离珈瑜越来越怕,眼前又是那个画面,温善的一张脸变了,变成地狱的修罗,嗜血一般将活人的面皮一点一点割下,她怕,怕的几乎要叫出声来,不得不抓了脚下的泥石塞进嘴巴里……她是偷偷跟去的,没人知道她去了,也没人发现她,所以她全身而退,却再也摆脱不了那血腥的一幕。
那时候她躲起来了,生死一刻,她没有出声,甚至连求救都没有,只是眼睁睁看着,看着疼爱她的大伯挣扎哀嚎,然后被抛下断崖……
她一直在想,这么多年了,一直有没有停止过,她甚至改了鹰阁暗卫的规矩,不出手,不相救,保住命。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同王巽的谈话,尤其是在见过父亲尸首之后。她的心原本寒到了极致,然而听着所有的经过时,却宛若被热油泼过,滋滋的灼着寒颤。下了鸩毒的酒,偷袭打在背后的一掌,反抗后刺进胸口的一剑……各司其职,不许暴露的规矩是她定的,她没得资格没得立场去怪任何人,甚至没有可以怨憎的对象,她只能哑巴吃黄连。
她已经记不得定这规矩的托词了,如今看来,竟然只是为了自欺欺人……那派去监视欧阳韵律的王巽,原本是该出手相救的,却偏偏因为她定的规矩,只带回来了整个杀害的过程。
大概真有报应,曾经她对离云俊见死不救,所以失去了救爹的最后机会。
离云俊以为她吓呆了,慌忙背过身去,又将那面具戴上了。他自嘲地笑笑:“都这么些年了,连我自己都适应不了,更何况是你呢,小瑜儿,你说是不是?”
“那晚,我跟去了……”若是她出声了,也许结局会不一样,“当晚,离家的人就在山下,可是我没有呼救,是我,放弃了救您的机会,对不起……”
离云俊没料到离珈瑜竟不是在害怕他的脸,更没料到那晚她居然也在,不由地吃了一惊。那晚随他去断崖的所有人,无一幸免,她小小年纪,不仅能尾随他去了,还能不被发现,着实不易。
他突然笑了笑:“你呼救?不过是多添几缕冤魂而已,你能躲起来逃过一劫,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
“算啦算啦!”他像是突然生了气,“小瑜儿,你这丫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小时候来得机智果决,如今这般扭捏,到底还是不是我离家的孩子!”
初生牛犊才能不怕虎,如今经历了这般多事,怎么可能还无畏无惧?
她扯了扯唇角,眼眶里重若千金,只是忍着不掉:“大伯,我爹死了,我知道全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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