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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已是冬季，院子里的几株果树干枯的毫无生机，麻雀在枝头蹦跳反复，俯瞰着鹅蛋家破落的庭院，但此时此刻鹅蛋依旧赖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香甜的梦。
“鹅蛋，鹅蛋！你醒醒！采莲在外面喊你呢！”王氏坐在鹅蛋的床边不停的推搡着被褥。“娘，我还想再睡会儿。。”鹅蛋不耐烦的翻了个身，一把扯过被子捂住脑袋对此置若罔闻。王氏见这招无效，索性掀飞了整床的被子，凉气的灌入使得鹅蛋猛打一哆嗦。“采莲找你玩来了。你这样避而不见的呼呼大睡，可没礼貌。”王氏把鹅蛋从床上拽起，鹅蛋气呼呼的拨开她的手跳下床。“喏，衣服都给你备好了。李达送来的这件棉衣料子可真不错。”鹅蛋顺着王氏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棉衣红的着实夺目。正在她犹豫不决时，耳边传来采莲在门口的呼喊声显得格外聒噪，她急匆匆的穿了这件大红棉衣跑出了家门。
“大早上的不让我睡个好觉，你真是吵死啦！”鹅蛋不满的向采莲抱怨。采莲看着鹅蛋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鹅蛋，你今天是要出嫁吗？”鹅蛋恼羞的推了她一把“去你的，要不是你和我娘一遍遍的催促，我才不会穿这件出门呢。红的扎眼睛。”采莲笑的合不拢嘴“一会儿咱们去逮麻雀，麻雀见你这身打扮早就吓的飞跑了。”“逮麻雀？那怎么你没带小米和箩筐？”鹅蛋不解的问到。“咱们去村口的山头处和紫苏她们回合，东西是她们准备的。”鹅蛋听罢微微皱眉。
“冬梅姐，你看那个穿红袄的不就是鹅蛋吗？”名叫冬梅的女孩子比鹅蛋年长了三岁，她抱臂一副高冷姿态站在山头处远看着向自己走近的那一团鲜红色，嘴角挑起轻蔑的笑意。“哎呦，干嘛啊这是。瞧鹅蛋把自己裹得像个大肉团子似的。”站在她身边的紫苏呵呵笑起来。鹅蛋面无表情的走到她们跟前，迎着她们戏虐打量的目光，心中乱的似万马奔腾而过。紫苏还是趋炎附势的老样子，看来之前向自己道歉和好也是逢场作戏。
冬梅走到鹅蛋身边摸了一把衣料，丝绸光滑的质感让人爱不释手。“啧啧，这分明是丝绸的料子，没想到你爹娘还是宠你的嘛，缝补这冬衣可花了不少费用。”冬梅心生疑惑，论鹅蛋那么清贫的家境怎么会有丝绸的料子？这样昂贵的布料整个村子也只有李达家才有的吧。。。
鹅蛋捕捉到了浮在冬梅眼中的困惑，她知道冬梅喜欢李达的事情众所周知，冬梅当众如此讥讽自己，按鹅蛋的脾气，她自然不会让她好受。“这是柱子哥送给我的，我也只是无意中向他提及，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上心。”冬梅气的握拳，怒极反笑“呵呵，李达家在咱们村也算是富裕，他乐善好施大家也都知道，看你家实在穷的揭不开锅，所以才施舍你件衣服，你就这么炫耀吗？”鹅蛋心急瞪眼愤怒的将她推在一边“我家是穷，可你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有什么脸来嘲讽我。你这样刁蛮怪不得柱子哥讨厌你！”“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你这个捡来的野丫头！”冬梅使足了力气一把将鹅蛋推进了雪地中。采莲准备去搀扶，鹅蛋却一脸倔强的站起身来。她的眼中喷吐着噬人的怒火“你刚才说谁是捡来的？你再说一遍！”冬梅翻了个白眼，有些没底气的冷哼一声“这丫头目无尊卑竟敢口出狂言羞辱我，你们快给我把她收拾了！”另外的几个女伴闻声迟疑片刻，但碍于冬梅的淫威又不得不从。鹅蛋以一敌三在雪地中和她们拳打脚踢的撕扯着。冬梅掐腰冷冷的看着鹅蛋拼命的挣扎，火红的料子在雪白的地上显得尤为扎眼。“把她这件红袄也给撕破了吧，丝绸这样好的料子，她这个贱坯子可穿不起。”
采莲哭着摇晃着冬梅的手臂“梅姐姐，你饶了她吧。你何必要这样欺负她。”冬梅冷哼一声置若罔闻。鹅蛋撇过脸去大声吼道“采莲，你不要求她。这种人早晚会遭报应！”秋梅一脸恶毒的走到她身边，拧起鹅蛋圆润的下巴“你倒是说说，我会遭什么报应啊。”鹅蛋眸光冰冷，淤青的嘴角擒了抹狠笑“你喜欢的人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你在意的东西你永远都别想得到！这红袄被你撕毁也罢，如果我把这一切告诉柱子哥，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冬梅听罢咬牙切齿随之也加重了手上力道“如果你敢告诉他，我下回撕毁的可就不只是一件棉袄了。”
两人四目交汇，眼神似寒风凌冽。冬梅渐渐松开了手，虚弱的鹅蛋顺势瘫倒在雪地中。“如果你敢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别人，你就死定了！”冬梅甩下狠话和一帮人等扬长而去。采莲坐在地上抱着鹅蛋直哭“鹅蛋，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她们今天会这样对你，早知道我也不会带你来这了，都是我的错。”鹅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不怪你，像她这样的人早晚会吃亏。”采莲擦干眼泪扶着鹅蛋起身“你明知道她喜欢柱子哥，你故意那么说来刺激她，这不是自个儿找不痛快吗？”鹅蛋连忙出口否认“她既然口出狂言诋毁我，我为何不能逞口舌之快好好让她妒忌一番？虽然挨了打，倒也解气！”
鹅蛋低下头看着雪地上残留的片片红绸，又俯下身将它们挨个收入掌中。“我只是纳闷，无缘无故她为什么说我是捡来的？”鹅蛋皱眉思索，她总觉得即便是一句气话也说的十分蹊跷。采莲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王冬梅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凭借着年长就爱欺负咱们，她说的绝对是气话，故意气你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鹅蛋转身掩住眼中些许神色。“鹅蛋你要去哪儿？”采莲紧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询问。“我想一个人走走，采莲，今天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采莲一脸疑惑“为什么？我们明明可以告诉柱子哥让他给你出气！”鹅蛋摇摇头却始终背对“千万不要，我可不想惹麻烦。毕竟。。。”毕竟我还要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不知多少个年头，我不想以后都在纷争中度过，也不想把柱子哥牵扯其中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些话在她酸涩的喉咙中滚了滚，终咽了回去。
她在雪地中孤独行走了多时，鼻尖开始渐渐泛酸，抬眼看这白茫茫的一片雪海，心中怅惘。终于，她走的累了，倚在一棵树旁休息。抱膝把自己蜷在怀中。开始轻轻的啜泣。从小她便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母亲泼辣势利，父亲软弱无能。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因为每次照镜子她都会仔细寻找自己脸上和父母的相似之处，却终究一无所获。
灰白苍穹突然开始飘雪，簌簌风舞残花逐。枯树枝交错盘桓在道路两边，一位衣着雪白狐裘的少年自远处缓缓踏雪而来，雪花在风中回旋，翩然落在他双肩。飞雪空濛中整个人清华出尘，似兰芝玉树，华贵而典雅。
鹅蛋缓缓抬起浸满泪水的双眼，当她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人时，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姑娘，这附近可有医馆？”少年俯瞰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小丫头，犹豫着开口。
“额？”鹅蛋受宠若惊般的倏然起身。盯着他极好看的眉眼，脑子里一阵眩晕。
“我的鹰受了点小伤。。需要找草药包扎。”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鹰，脚腕处的伤口向外渗出血渍。
“我家就住在这个村子里，我带你去。。”鹅蛋盯看他久了有些魂不守舍，待清醒时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带伤，如果这样不明不白的带一个陌生男子回去肯定会挨母亲的骂。“其实，我们的村的山坡上有许多草药的，我带你去采摘好了。医馆之类的还真没有。”鹅蛋尴尬的笑了笑。
“那。。。好吧”少年勉为其难的随着鹅蛋走向后山。
“哥哥，你是从哪儿来的？看打扮可不像我们本地人。”鹅蛋偷偷打量着他的装束，光一双墨色的长靴就是她不认识的皮革所做，想必一定价值不菲。
“我来自沄都。”少年放眼四处淡淡的回答。
“沄都？！你们沄都人都是这么穿着的吗？这个是白狐狸的皮毛吧，一定极昂贵的。难道你是猎户？”
少年被她的话语逗笑“你没去过沄都吗？穿皮草的就一定是打猎的人吗？”
鹅蛋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没有去过呢，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过不多久兴许会去呢。”
“百闻不如一见？你都听闻什么了？”少年来了兴致，挑眉笑问。
“我听说沄都又大又繁华，当今圣上为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市井长巷都十分的热闹，我还听说沄都还有全天下最高的一座楼阁叫鸾台。以前我就想着这鸾台会有多高呢，你说它有那座山高吗？”鹅蛋指了指对面的小山峰。
少年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微微点头“差不多吧”
“哇，那么高啊。传说中只有仙人才住在那么高的楼阁中，你说鸾台上会住着仙女吗？”鹅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少年，语气欢快明朗。
少年看着她单纯的脸微微抿唇，鹅蛋看着眼里却再难移开双眼。雪花沾染在他似画的绝美双目上，迟迟未融化。眼前的这位才是下凡的仙人吧，俊美的简直人间罕见。
“鸾台在皇宫里，宫中戒备森严，了无生趣，仙人又怎会居住在此呢？”少年的眸光渐渐暗淡远眺被白雪覆盖的群山。“冬日登高瞭望，倒也别有风趣。”
鹅蛋注意到了他背后的弓箭“还说自己不是猎户，我都看到你的弓弩了。”少年莫名被戳中笑点“你听谁说的，带着弓弩穿着皮草就一定是猎户了？小丫头，你可真逗。我这只是个人的一点爱好而已。这只鹰叫紫孤，从它破壳起就一直跟着我，今天它随我来此游猎不小心受了伤。。”
“你站着别动，我看到止血的草药了！”鹅蛋眼神四处搜寻，并未认真听他的解释。少年自知是对牛弹琴只能无奈的叹气。“你瞧，这个是止血草，把它碾碎涂抹在伤口上会有止血化瘀的效果。”鹅蛋开心的把草药晃动在少年的眼前，然后蹲在地上用雪水把草药洗干净，放在嘴里嚼起来。
“你。。。”少年看到后一脸震惊。鹅蛋则不以为然的站起身口齿不清的回答他，嚼碎了才能发挥它的药性啊。少年无语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嘴角噙伤的小女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呸呸呸，鹅蛋把嚼碎的药吐出来放在红色的丝绸上然后系在紫孤受伤的脚腕。少年一开始心中是拒绝的，抱着紫孤的手往怀里缩了又缩。因为他总觉得这样太不卫生，可是看着鹅蛋悉心呵护的可爱模样却也不忍心开口。紫孤刚开始挣扎了片刻，最后倒也安分的卧在他怀中有气无力的哼唧。“所幸伤的不重，过会儿这小家伙就没事了。”鹅蛋看着少年一脸忧心的样子挽起一抹微笑。“怎么？信不过我吗？这是我们当地的土办法，我们平时跌打擦伤涂这个也是很管用的。”鹅蛋自信的拍了拍xiōng部。
“你的嘴角受伤了。。”少年勉为其难的岔开话题，专注的盯着鹅蛋带有淤青的嘴角。
鹅蛋被盯得极不好意思，她摸着后脑勺尴尬的笑“今天我干农活儿偷懒，我娘打了我，一点小伤而已，没事的。”
少年认真的注视着她，眼神温柔。鹅蛋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一双墨色的眼瞳如冰雪般闪亮却又似一潭粘稠的湖水让她沉陷其中。她心虚的慌忙垂下眼睑不敢与其对视。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你还这样小，真是难为你了。”少年叹息，同情地拍了拍鹅蛋的肩膀。
鹅蛋心中一震，随之涌上一股难以言语的暖流。她颤巍巍的往后退，羞红的脸蛋像熟透了的小蜜桃。少年见状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怀中的紫孤却好奇的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鹅蛋微微抬眸与紫孤对视，看着它可爱的模样，嘿嘿笑出了声。“哥哥，我可以抱抱它么？”鹅蛋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请求。少年微笑着把紫孤递给鹅蛋，“它爪子尖锐小心伤到你。”紫孤一脸无辜扑棱着翅膀很是不乐意，突然离开主人的怀抱让它委屈的不行。鹅蛋连忙把它收拢在怀中轻声哄着，稚嫩的手指抚过紫孤未丰的羽翼，眼中滑过些许情绪。
“它可真漂亮，我以后也想养一只和它一样的鹰，然后带它去打猎，打了山鸡野兔给父母吃肉。”
少年看着笑的一脸天真无邪的鹅蛋，心中柔软的一角被触动。他生来便身份尊贵，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只听旁人说过平民百姓的疾苦但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同身受。这一次，来到这个村落，遇到这个小姑娘，他才第一次体会到百姓的生活不易。
“你叫什么名字？”他好奇的询问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孩。鹅蛋羞涩的咬唇，有些想逃避，因为她没有像样的称呼。父母随便称呼她为鹅蛋，说是起贱名字的孩子好养活。可是在这位举止优雅穿着十分高贵的少年面前，她并不想出丑。
“你先说。”鹅蛋机智的反问。
少年听见这样的淘气答复有些惊讶，他一脸无奈的落笑“我叫云澈，云彩的云，清澈的澈。你呢？”
鹅蛋并不识字，她想象不出这两个字是个什么模样，只觉得肯定是和他一样好看。
鹅蛋懦懦的开口“我叫鹅蛋，鹅蛋的鹅，鹅蛋的蛋。”嗯，这样说一定不会说错。鹅蛋心里暗自揣摩了好久。
噗。。。少年蓦然笑出声，他看着鹅蛋一脸认真的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我就知道你听了我的名字会嘲笑我，你就笑吧，反正村子里的小伙伴刚听说时都跟你现在一个样儿。”鹅蛋看着他的笑颜并不生气，反而就这么痴痴傻傻的看着。觉得当他笑起来时周围的落雪像是静止了一般，只觉得犹如春风拂面，温暖人心。
过了不久，雪下的紧了，鹅蛋和云澈在村口挥手作别。鹅蛋目送着云澈修长的背影，渐渐在雪海中远去，心下有些不舍。她向前跑了几步大喊“云澈哥哥，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么？”
云澈闻声回眸不觉莞尔“若有缘分，自会相遇。”
他的笑弥散在飞雪中，眸中的神情看的并不真切。但是鹅蛋一点都不沮丧，当他回眸微笑的霎那，心里顿然明媚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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