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这一睡就又睡了足足一整天,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眼睛。因为睡前吃了药,后又发了一身的汗,虽然身上有些粘腻,反而却觉得清爽了很多。沈月撑起稍显虚弱的身子,自己起身披上外衣下了床,到了桌边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咙。这时她才注意到透过四格窗纸照进屋里的一缕夕阳,瞬间有些恍惚。
画架双裁翠络编,佳人春戏小楼前。
飘扬血色裙拖地,断送玉容人上天。
与其她姐妹不同,少时她总喜欢在这样的夕阳下独自一人荡秋千。身体随着秋千上上下下,身边飘舞的彩带好像要带着她挣脱束缚随风而去。她的眼里只有远处橘色的夕阳,脑中则是一片蔚蓝的空白。这秋千好像能将她带上天,好像能将她脑中所有的烦心事儿彻底抛离,所以她爱荡秋千。这是平日安静少语的沈月为数不多的小乐趣,虽然后来因为无意间发现这一秘密的弟弟,成了阖府皆知的事儿,她的性质仍是不减,反而因着能与自己的弟弟亲近几分,减少了些许寂寞,更胜以往。她的弟弟因为养在母亲身前,很少与自己有接触的机会,不过自从发现了她的这个小秘密后,每次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自己一去荡秋千,他都能带着小厮从母亲的院子里偷溜出来跑来围观,在旁边拍手叫好,热闹的很,当然很快又会被奶娘发现撅着嘴的带回去。虽然事后总免不了一顿训斥,他们两人却都乐此不疲。那样的欢声笑语的仿佛还是昨天,却已经那样的遥远。
夕阳虽然勾起了沈月的回忆,不过她也没能感怀多久这些个世事无常,很快就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再次吸引了注意。
“……钱……赵伯……”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沈月听出了这是琥珀与翡翠争执的声音。这时的琥珀还是个花样少女,与翡翠同样的年纪,性子爽利,逢人便笑,人缘更是好,倒是没听说过她与别人起过什么争执,加上沈月虽然性子温和,却也懂得一些大宅子里的是非,管理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很是严格,轻易不准她们惹事,奴仆之间几乎就没有发生过争吵的事儿。今儿琥珀和性子温和的翡翠产生争执倒是稀奇的很,这两人一路走来遇事若有意见不合时,琥珀都会听翡翠的,从没有向这样过。
声音忽高忽低的持续了好一会儿,因为两人明显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沈月即使竖起了耳朵,也听不太清楚她们说话的内容,只能从大概的语气判断出两人大概在谈一些严肃的话题。沈月等了盏茶的功夫,发现两人仍有继续下去的态势,便不打算在等下去。她现在身边只剩这两个人,虽然不知道将来如何,现在既然要共患难,总要同心协力,不小心伤了感情可不好。
沈月扬声唤了两个婢女。“翡翠,琥珀。”
院中的翡翠和琥珀,忽闻房中小姐的传唤生,赶忙停下了争执进了屋。
“小姐。”两人进屋看见了虽仍显虚弱,仍挺直背脊端坐于桌边的沈月,俱是一愣。虽然只是这么一眼,她们仍是隐隐感觉到小姐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感觉好像稳重了许多,自信了许多,又好像有些别的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沈月性格原本就有些内向,一路上的变故,让她整日愁苦这一张脸,两个婢女有心开解,无奈沈月就是不给她们什么回应,将烦闷锁在心里,而且自从护卫跟着失去音讯后,更是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整日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这让两人很是失措了一阵。
现在沈月的变化让两个婢女放心了许多,沈月虽然只有七岁,但是主子就是主子,只要她能够稳住,什么事儿都还好说。
因为没有托盘,两人做好晚饭后是将准备好的饭菜盛在碗里拿来的。两人进了屋后将稀饭和小菜放于桌上,便敛眉,肃立,齐齐行礼,“奴婢翡翠、琥珀问小姐安。”
“起吧。”
虽然沈月落魄至此,两人也没敢忘了上下规矩,做出欺主的事。沈月安然受了两人的礼。她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乱了主仆之间的规矩。即使是为着前世她们对自己的好,今生她也不会亏待她们两人,会努力成为她们的主心骨,但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这既是为她们好,也是为自己好。她现在身后没有沈家,如若不如此,假以时日朝夕相处下来自己在她们心中主子的印象恐怕会一点一点模糊,她们会渐渐将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和她们一起生活的小妹妹、小女孩,然后她们恐怕会对自己的命令产生怀疑,更甚者也可能以为自己好的名义替自己做主。不是坏心,也无关是不是故意,只是人心难免随着环境改变。前世虽然也有自己不争气的原因在里面,而且结果也没有发生什么恶性事件,但是包括钱财在内的所有事情都由两个婢女打理,这在今生是不行的。如果真变成这样自己接下来计划无法顺利实施是小,“多年”的主仆之情恐怕也难以维持。
沈月看了看两人的脸色,见她们虽然尽力控制,神色间却仍有些不对,便知道两人所争之事恐怕不小。在她看来现在可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不妨让她们先冷静一下,顺便整理一下各自的想法。见了桌上的饭食,便顺势说道。“几天没吃东西,倒真是有些饿了。”
“是奴婢等疏忽,小姐快请用膳。”
两人知道沈月刚刚恐怕是听到她们争执声了,所以才直接点名叫了她们,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习惯性的唤一句“来人啊!”。进屋后两人本都有些战战兢兢,以为沈月会问些什么,正想着如何回答呢,没想对方到只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要求了摆膳,两人疑惑的同时,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沈昭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用起了饭食。桌上只有一碗粥和两样山野小菜,没有荤菜,更没有甜品,这在沈府怕是连洒扫的丫鬟都不稀罕吃的,更别说是顿顿山珍海味的沈月了,可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些都是再珍贵不过的食物了,前世她过得困苦,真要算起来这样的稀饭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吃到了。更何况她也知道她们现在手头紧,买不起人参燕窝,加上这里的交通不便,买了菜蔬背进来也不容易,这些饭食已经是两个丫头费心整饬的了,她很满足。想到这里她更是细细的品了起来。
东西不多,沈月再细细品,一会儿也就吃完了。两人将碗碟洗好后,重新回到沈月跟前侍候。两人也不傻,知道沈月这是给她们时间想想各自要说什么,这一会儿也都有了些章程。
沈月用完稀饭,见想人似乎都冷静下来了,便开口询问,“翡翠,琥珀,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翡翠和琥珀虽然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但是当沈月直接问起的时候还是有些踌躇。特别是翡翠,沈月身体刚好,她总是担心自家小姐听了琥珀的话后会多想,徒增烦恼不说,又病倒了可就糟了。而且她打心眼里不赞同琥珀的主意,就更是不希望小姐为此费神。琥珀则是被翡翠说了几句,也有些丧失信心就也有些欲言又止。
沈月倒是不急,很有耐心的等着两人开口。
等了一会儿果然还是性子爽利的琥珀先定了主意,率先开了口。
“回小姐,是这样的。昨日奴婢去来仪镇给您抓药,路过很多村镇,见许多农家都已经开始春耕了,就想着咱们是不是也寻摸着种些东西,反正现在也无事,权当解闷也好……”
沈月没想到两人居然是因这事儿而起的争执!要知道前世也是琥珀起的头,种了一点地,她们才得以勉强糊口的。琥珀就是琥珀,看来到这李家庄不过几日,她的这个婢女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她们现在真正的危机所在了。她们的真正危机就是不愿正视她们可能会失去所有外援这件事儿啊,至少在前世她和翡翠就是这样的。该说因为不是家生子,所以对于沈府琥珀没有翡翠那么忠心还是怎么的,这一路遇到的事儿,翡翠是宁愿相信一切都是误会,而琥珀则是习惯性的往最坏的方面想了。在琥珀看来怎么想办法让沈府来接她们次要的,或者说来不来接她们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先保证几人不饿肚子,其他的都是后话。
前世的自己自然是站在翡翠这一边的,今生吗,自然是赞同琥珀的想法。虽然她不打算听从琥珀的建议,为着“解闷”而种地,但对于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儿,旁边能有个与自己想法差不多的人,倒是事半功倍的很。
站在旁边的翡翠晃过神来,听见琥珀的话,忍不住用她的眯眯眼狠狠瞪了琥珀一下。沈月到是没有想到性格温和的翡翠被激怒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小小的的惊诧了一下。
“小姐,琥珀说的这件事儿恐怕不妥。奴婢知道她的心是好的,但是她却将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您是沈府的嫡小姐,要时刻想着小姐的体面才好。如果是在大庄子里让下人悄悄的种一点倒是无妨,但是在这李家庄可藏不住事儿,日后等沈府来人接您,知道婢子等人在这儿开荒种地,不管是为解闷,还是……,总之传回府里被人知道总是不好,府中的老爷夫人震怒尚是小事儿,您所有的体面可就都没了。况且只有奴婢两个也委实没有办法侍弄这一亩三分地,不过是浪费钱财罢了……”
琥珀在旁边听了翡翠的话,不以为然的努了努嘴,在她看来翡翠的想法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翡翠姐,府里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来人呢,想那么多做什么,就是他们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大不了到时候找个人圆圆谎,说是别家的不就行了。小姐,奴婢进府前是农家出身,也是和家人一起下过几天地的,就算种不好,向庄子里的人请教请教,也能弄两个糊口的菜蔬,这不也是个乐趣,您说是不是?”
“不要胡说!种地哪是那么简单的,况总要有个人随时在小姐身前侍候,就算是真要种些地,到时候也只能有一个人去田里忙活,这怎么忙的过来。比起这些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修房子啊,小姐,奴婢听庄里人说,这个李家庄虽地处西北,夏季却多雨,咱们这房子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沈府来人……”翡翠见琥珀大有不依不饶的趋势,架不住,赶紧岔开了话题。
“小姐,若您允许,可以让翡翠姐在身前伺候,地头的事儿奴婢一力承担!”琥珀看翡翠有转移话题之嫌,赶忙把话题又绕了回来。如果真是图个“乐趣”她也不至于如此,可是她也有她的担心,有些话她不好在翡翠和小姐面前明说……
翡翠看琥珀这样子就知道今天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说不定小姐就会依了琥珀,那可就糟了,狠了狠心便道“小姐,不是奴婢小心眼儿,琥珀的打算是好,怕只怕事与愿违。奴婢之前一直没有说与您听,怕您多想,可眼看现在不说是不成了。奴婢确认过了,确实如那日村头老伯所说的那样,这李家庄现在住的可不都是咱们府里的佃户,至少有一半是逃难而来的流民,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穷的穷。现在知道咱们是沈府里来的人还有所顾忌,总会客气一些。要是咱们又是下地,又是种田,弄的动静大了,怕是没过几天这些人就会开始多想,老太太派的人早点到还好说,如果……,到时候就是种了菜蔬恐怕也没福气进咱么嘴里,咱们三个弱女子怎么拦得住……,咱们还是关起门来小心过日子,等沈府来人比较好。护卫走了也有段时间了,左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了,省着些花用也是够的。”
琥珀听了翡翠的话,脸上虽然仍有不甘,却没有再说什么了,有些话既然说了出来,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了。翡翠的担心她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她对沈府来人的事儿没有翡翠那样乐观,所以不赞成什么都不做干等罢了。她总觉得整件事儿开始就有些不对劲儿,有些怪怪的。而且这一路下来她们已经没剩多少银两了,沈府如果不快来人,她们今年夏天的雨季都难过,更不要说大雪纷飞的冬天了,若不是有此担心她也不会出此下策。而且对于这李家庄的村人她其实比翡翠更担心,翡翠是担心他们起坏心思,她却是担心别的。
这两日她出门打听事儿的时候,总觉得村民们有些怪怪的,特别是看她们的眼神,更是怪,让她隐隐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得。而且奇怪的地方还不止如此,现在正是春耕十分,这里的人却不在地理忙活,而是天天聚在一起不知商量着什么,这很不对劲!她打小在田间地头长大,知道地不管是不是良田,农人都不会放置着不管,让一家老小来年饿肚子的。况且李家庄还这么穷,就更不该如此。在去来仪镇的路上途经的其他几个村子,早就开始翻地播种了,唯有这个李家庄连个响动都没有,这真的很不对劲儿。而起这么多天了,她在这个庄子上只见老人、妇女和孩子,极少见到成年男子……
沈月见琥珀沉默,就知道翡翠的担心恐怕她也是赞同的,而且看她的神色恐怕担心的还不止如此,她怕是还看到了一些什么让她担心的事儿,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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