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某一天突然睁开了眼睛,来到这个世界。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从哪里来。所有人都有爹娘,即使是草木,亦有根可寻,可他的根在哪里?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是一只猫妖,不用灵力也能化作人形的猫妖。
他本应是初生,对这个世界理应什么都不知道才对,可他却又对这个世界万分熟悉,他生来便认得什么是花,什么是草,什么青山长流,像是千万年前自己曾来过这里。
可他望向苍青色的天穹,看向四周环绕的翠竹,却又觉得十分陌生。
他看见一只青鸟飞过,他便问它,“青鸟,你知道我是谁吗?”
青鸟惊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快离开。
他遇到一只白狐,他又问它,“白狐,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狐立即转身跑开,匆匆隐入山林。
他问了所有他遇到的鸟兽,甚至花草树木他都问了,可没人回答它,它们看见他就跟见了瘟神似的避开。
他曾听到过嘈杂的麻雀叽叽喳喳议论着,“快看那个怪物的眼睛,邪气得很!”
“就是,就是,真吓人。”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怪物。”
他不解,为什么它们叫他怪物,他长得很可怕吗?
他有些迷茫地来到湖边,在岸边俯下身来去看湖面中的自己,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它们叫他怪物,因为他的眼睛,一只幽蓝若深海冥渊,一只却血红似地狱熔岩,妖异诡谲。
天虞山上的小妖都知道天虞山上来了个身份不明,眼瞳异色的怪物,而且他还逮着个人便问知不知道他自己是谁。这件事也传到了天虞山山主耳中。
在妖界,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山主负责管理山中妖灵。现在出了这么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样子还十分诡异,自然被山主认定是异类。
既是异类,便要驱逐。
因为他诡异的双眼,最初无人敢接近他,山主亲自出面驱逐,这才发现他竟一点儿灵力都没有,柔弱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间孩童。
众人觉得被他给骗了,便一起把他给打了一顿,直到他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才把他无情的丢出了天虞山。
他就这样被驱逐出了天虞山,没有灵力的他,不管到哪里都被人肆意的欺虐,他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他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痕去找这个世间可以容纳他的地方。
可他爬过了一座又一座青山,涉过一条又一条大河,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被人当做异类驱逐,他们叫他怪物,他们打他,骂他,踢他,肆意的玩弄□□。
那些小妖讥笑着将他推倒,他蜷缩着身子抱成一团,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却毫不怜惜,拳脚不停地落下来,他们欺负他,根本就用不上灵力,对于他们来说要弄死他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
可他们偏偏要这样慢慢折磨,看着他被踩在脚底,嘲笑他,他们知不知道他真的很疼,很疼,他总是想,为什么他不就这样死去。
可每当他被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已经奄奄一息之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可他却又在一个又一个冰凉的月夜里醒来。
身上还带着伤,轻轻一动便会扯动伤口,痛得他不能动弹,他很痛,但他却无法死去。
无论如何,他都死不了。
他对这个世界已然绝望,早不想这样卑微的活下去,这世上所有人都嫌恶他,唾弃他,他感受不到这个世间的一点温情。那些灵力卑微的小妖无法去欺负别人就来欺负他,肆意地捉弄他,看他在地上打滚,他们却捧腹大笑,那些声音落进他耳中,那样刺耳。
他常常想,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他真的不想活在这个没有半点温情的世界,所以他试过很多方法去寻死,跳崖,上吊,跳湖,撞石……
他能想到的办法他都用了,可不管如何,不管他伤得有多重,他总能在下一个月夜幽幽醒来,除了一身的疼痛,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连生死都不能自控。
三千年,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反复的被驱逐,被□□,没有半点温情,他所见到的世界只有冷漠,残忍与嘲弄,他身上的伤从未好透过,但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那些人再怎么侮辱他,他也已经没有感觉。只是这样麻木无感的活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直到他有一次,偶然听到飞鸟的谈话,它们说,在妖界的边缘,有个地方叫白鹿原,那里不分人妖,不分鬼神,人人都是平等的,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去到那里,没有人会歧视你。
那一刻,他无法诉说自己心中的喜悦,也是从那一刻他才对这个世界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希望,他决定要去到那里。
他费尽千辛终于到了白鹿原,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来晚一步,也没有来早一步,刚好遇到了她,那个笑起来如日光般温暖的女孩,九九。
他没有名字,所以她为他取名,小夭。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所有人在看到他诡异的双眼时都会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转身离开,而她却把他抱在怀里,替他将脏乱的皮毛洗干净,替他包扎伤口,给他东西吃,将他温柔地抱在她怀里。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够就一直这样窝在她怀里。
即使是之后,她知道了他是一只来历不明又没有灵力的妖,她仍然没有赶走他,而且还笑着对他许诺,“小夭,我会保护你。”
她笑着,白皙的脸颊上有一弯浅浅的梨涡,弯弯的眉眼,那样好看。
那样一个清浅的笑容,却如同黎明穿透云层的第一缕晨光,在一刹照亮了整个天地,他的天地。
她总是乐呵呵的,喜欢笑着喊他,“小夭。”
她很爱吃,连唯一会的一门手艺都是做吃的。
他最爱的,便是她为他做的锦鱼汤。
他最初发现的那个小青潭,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告诉了她。
他知道,九九身边还有那个玩世不恭但对她极好的常焱,还有整天面无表情却只对她笑的帝君,还有视她如命的哥哥。
她身边有这样多的人。
但至少在小青潭,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喜欢她,从第一眼就喜欢,但他从不奢求其他的什么,他只希望能待在她身边,这样就好。
而他也知道,九九喜欢的是帝君,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对待,可他真的不是一个孩子啊,他只是长不大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长不大,帝君告诉他,他是被封印了,只要解开封印,他就能找回从前的记忆,知道自己是谁。
那一刻他真的十分期待,这样不明不白,不死不灭的活了三千年,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可帝君对他说,如果他为他解开了封印,他不会允许他在小九身边。
“那么,就永远不要解开我的封印。”他这样说,比起前半生,他更希望后半生能陪在她身边。
只要能在她身边,只要她不嫌弃,自己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他是注定无法永远陪在她身边的,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呢?
是那一天,九九不知什么原因病了,他想去看她,可九九她哥哥不允许,于是他失落的来到了后院,蹲在墙角边发呆。
就在这时他余光突然瞥到有什么在靠近他,他抬起头来便跌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眸,他只觉浑身一颤,便似有什么如潮涌般涌进脑子里,头似炸裂一般的疼,他捂着头疼得蹲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而盘绕在他身前的白蛇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上扬的蛇吻似一个诡异的笑容。
从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原来他不老不死,只是因为他只是一缕精神游丝,而他存在的意义便是等那个人归来。
待他知晓了一切,他站起身来对眼前的白蛇说,“可不可以等等,等九九醒过来,我还想再以小夭的身份陪陪她。”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以谁的身份又何区别?”
小夭笑笑,“不,有区别的。”
等变回了天虞,他如何还能陪在她身边?
他等到了她好起来,却又在一天听到她哭得那样伤心,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递给她一颗糖。
他对她说,“吃了糖,就不伤心了。”
桑九笑起来,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喊到,“小鬼。”
他问她,“九九你喜欢帝君?”
他知道她喜欢帝君,也知道她伤心是因为帝君要离开,所以他想,如果他能把帝君留下,她会很开心吧。
于是他笑着对她说,“九九,我把他给你留下。”
他变回了天虞,他把缗和给她留下了,可他却再不能在她身边。
缗和一定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他亲自解开他的封印,亦想不到,他许他的一月之期,不是他的死期,而是他的死期。
其实从他知道自己是天虞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过要去报复这个世界,亦没有想过要活下去。
他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那么便让他自己终结这个错误。
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不过一个死字。
他虽有驽驭万兽之能,他却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的孤独,这也是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下去,他以为当初缗和他们会杀了他,但可笑的是,他们杀不了他,所以只能将他封印。
禺良被封印三万年便发了疯,而他整整二十万年,他却一直记得记得自己是谁,因为他早就习惯了孤独,在哪里不一样呢?
但他确有不甘,既然是个错误他又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又被这个世界所抛弃呢?
但如果这就是宿命,他很感谢上苍,至少让他能遇见她。
这一生,能在最后的日子遇上她,真好啊。
要说这世上他还有什么朋友,恐怕也就只有九嶷山上那只老掉牙的白狌了。
他说过他会把缗和给她留下,而他知道,白狌一定有办法。
所以他变回天虞后,第一时间便去了九嶷山。
他一九嶷山,便看到了白狌闭着眼盘腿坐在山头,似等他已久。
“你来了。”他闭着眼,但仍知道是他。他一点也不惊讶他还会回来,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天虞哑然失笑,“这世上你还真的什么都知道。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就是上苍。”
白狌缓缓睁开眼睛,“如果我是上苍,你觉得你还能站这儿说风凉话吗?”
“说吧,找我不是为了叙旧吧。”
天虞笑笑,“我只是来问你,如果我死了,怎么能让缗和活下来。”
白狌啧了两声,“诶,我说,缗和那臭小子不是把你给封印二十万吗?你不杀他,竟然还想救他?!”
“不可以吗?”
白狌拍了拍大腿,“可以啊,当然可以。我只是奇怪,这平白无故的,你干嘛要救他?”
天虞垂下眼,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答应过一个人,会把他给她留下。”
“一个人?那只小凤凰?”
天虞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你都知道?”
白狌得意的笑起来,笑得嘴边的胡子不停地抖动,活像个老顽童。他捋了捋胡须道,“老朽这几十万可不是白活的。”
“只是啊……”他叹了一口气,“老朽我活了这么久却还是不懂这情之一字,到底所谓何物?能让一个人抛却生死,抛却仇恨,抛开一切却只想着她一人。”
天虞转身看向遥远的天际,“你是只狌狌,当然不懂。”
白狌立马跳了起来,“呀!狌狌咋了,狌狌还有母的呢!别以为你小子化成人形就可以嘚瑟!”
天虞笑笑,“好了,告诉我吧,怎么可以救他。”
白狌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他听完后,突然笑了笑,虽是笑着,却万分凄凉,“原来要九九亲手杀了我啊。”
他笑着仰头看向天空,这样,真好。
“那么杀了我,九九呢?”
“她是凤凰,没了水元珠,沉睡个千把年便会涅槃重生的。”
“那就好。”
看着他离开时落寞的背影,白狌叹着气摇了摇头,“哎,这情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天虞回到白鹿原,他没有去其他的什么地方,只是来到了曾经他和九九一起抓过鱼的小清潭。
他坐潭边,看着水中锦鱼摆动的长尾,眼中染上一抹苦涩的笑意,鱼还在,他还在,可九九,却不会再来。
他在这里坐了许久,直到日落月升,直到日升月落,直到第三天的黎明,他终于起身,离开这里,他想去找她,再和她说说话。
他对她说了假话,他说他要杀了天下人,杀了缗和。
他要让这个世界生灵涂炭。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说,九九才会狠下心杀了他,他知道她可以做到的。
是他提醒她要去九嶷山,是他看着她离开,也是他,在等着她回来,等着她,来杀他。
他一直与缗和胶粘着,迟迟未下重手,他在等着她回来。
所以他在看到她回来之后,打出了那最重的一掌,让她亲眼看到。
果然,她最终还是提着剑走向了他,他笑着问她,“九九,你是来杀我吗?”
可她却摇摇头,松开剑,走过来拥住他,对他说,“小夭,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他笑着回答,“好。”
羲和剑穿透他们心脏地时候,他其实是笑了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离她的心那样近过。
桑九颤抖地抱着对他说,“小夭别怕,别怕,我会陪着你。”
他怎么会怕呢?这是他一直期待的啊。
他多想就这样抱着她,同她一起死去,可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他将他的元神化作一道屏障将她笼罩,护着她不让混沌之力将她魂魄打散。
她还要好好活着,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直到白发苍苍。
他说过的,他会把他给她留下。
他做到了。
九九,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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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到处全书便完结了,感谢一直支持凤归的朋友们!
凤归虽然结束了,但这个故事仍在继续,孟蘅和元翊,长右和阿离,还有许多故事都没有讲完。
如果大家喜欢,希望大家可以等到明年六月,孟蘅与元翊的故事会与大家见面。
喜欢常焱的朋友们不要伤心,在第二部里常焱还是有很多戏份的,他虽然回不来了,但在接下来的故事里大家还可以看到他。
明年六月,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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