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时日匆匆,今天已是野鬼节,这边一向有烧火纸孝敬各路“仙”去前辈的风俗,只是因为昨天那事,我一时竟然忘记了这茬。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年老、记性差,还是该叹息逝者已逝、生者徒伤悲。或许,兼而有之吧。
抱着孩子出了屋,走到屋外去,外面有一堆堆火,但近处的火势已经弱去了很多。按风俗习惯,烧火纸时是从大厅、厅外门口、外面场地等顺序由里而外隔着一段距离堆放火纸,燃烧祭仙的。纸灰被微风吹起飘荡在空中,空气中弥漫着微微呛人的味道。
我放下孩子,取了些被鸡血浇过的火纸,走到离柴扉门较近的一处旺火堆旁,慢慢地撒下。看着那些火纸被一点点引燃、接着猛然被埋身在火海的情状,没来由地,又想起了我和老丐在古寺庙中遭遇落地雷的场景。灼热的火焰气息,一如雷火球靠近时的那种熟悉感以及与此同时的恐惧感。真的难以接受一个相谈甚欢的朋友,竟然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更难以接受的是,事后一点遗迹都没有留下。这在恐惧感之外,更添了一种诡异。
我痛苦地闭上眼,低垂下头,直到孩子过来摇晃我的身子,我才从昨晚的沉痛回忆中挣脱出来。我把孩子带到妻子身边的时候,妻子看到我凄悲的神色,抿了抿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将她还有孩子们合抱在一起。
在这个荒乱的世界,谁又能说那些逝者过得不如我们生者呢?怜惜先人,或许,我们自己才是最值得同情的人儿吧。
我并不会想到,那样的念头,竟然很快就现实化了。而我,无疑就是这样一个最可怜的“受垂青者”。我早已将生活、人生看得淡然,但是,如今,看到这卷帛书的你,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三个字——“最可怜”,或许你会觉得我不应该再使用这样的词汇,但用上它,是为了让你明白我那之后所经历的事是多么令我遭罪。
当天晚上,当家人都已经歇息的时候,我并不安分。一来,白天睡了太长时间,脑子里毫无半点睡意;二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感觉破庙那件事太过离奇,脑子里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思绪盘旋。在这个鬼节里,希望逝者们终能够享受一点人间烟火与温暖,而我那萍水相逢、一见交心的乞丐老哥,愿你能够安息。也许我并不能为你做多少,但我希望能解开你失踪匿迹的原因,聊作慰藉。
书架、橱柜上有很多很多书籍,我平时的爱好之一就是翻阅这些“宝物”,最多的,当然是关于道家思想的,譬如经典名作《道德经》(《老子》)、《南华经》(《庄子》)和《列子》。平常人多以为道家之作不过是传达“宁静致远”、“清心寡欲”等哲学思想、修心养性之物,但并不是有太多人懂得其实里面包含的东西极其繁盛庞杂。
这不得不提及一本很容易被人忽视的书——《道藏》。有不少门外人看其名,以为它是模仿佛教《大藏经》创制,其实,它的雏形前身《三洞经书目录》于南北朝时就开始出现,远早于《大藏经》,初成于开唐,经过后世不断传承、增补、衍化,到了我如今大明朝时期已经构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体系,分为“三洞四辅十二类”。在这部汇集道家思想、道教经典的大部头里,除了收录大批道学经典、论集、科戒(戒律、法规),以及符图(符箓、图谶)、法术、斋仪、宫观山志、神仙谱录、人物传记外,还有不少医药养生、内外丹乃至天文历法等著作。
平日里养成的习惯,让我在想着破解谜团的时候,随手就拿起了其中一本《道藏》集子,翻阅了些内容,看着那些经典名言,心情自然地舒缓,书籍的力量可见一斑。不过,这些“自然无为”的想法并不合我目前的心境,在一定程度上,我是个实干者,当我开始想去完成一件事的时候,我会竭尽全力去完成,所以,当翻阅完一大堆子集而空无所获之后,我开始调整思路。
这样一静下心来,想想,寻常子集显然不能够给我带来多少关于焦尸失踪的解密灵感。我打算进入正轨,开始寻找破案书籍,可惜数量少见,仅得《包公案》一部,翻看之下,包公青天形象跃然纸上,其所审理系列案件,关乎“人命”、“奸情”、“盗贼”、“争占”等,断案之神明令人佩服,不过,我依然没有从上面找到跟那件事相关的情节或者线索。
当我的眼睛重新扫过满架书目之时,定格在了《洗冤集录》之上。这是宋朝法官宋公慈所撰写的法医学著作,论述系统全面,记述了人体解剖、勘察现场、验查尸体死因、毒物与解毒、鉴别自杀与他杀等内容,更总结同时创造性地记载了洗尸法、人工呼吸法、迎日隔伞验伤以及银针验毒、明矾蛋白解砒霜中毒等不少新颖、实效手段。
这部依靠多年的实践和勤于向书本、同行讨教而写成的“洗冤泽物”、“起死回生”的作品,一度令我大开眼界,增长知识。在很大程度上,我昨天判断破庙石板下的骸骨,所用的法子都来源于此。
虽然如今我已是一大把年纪,但在这个黑夜以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像一个小小稚童一样,再次很认真地看阅了里面的内容以及《洗冤汇编》等,不敢说毫无收获,只是依然觉得理不出一个清晰的脉络和思路。
我隐约觉得,昨天所经历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些书籍所涵盖的范围。在这些由“人”所著的书里,只怕并不能找到由“天”而引发的悬案。在造物主面前,即使是最厉害的世人,也只不过就像是一只只弱小的蝼蛄、蚂蚁一样,缓慢地爬行在这苍茫大地上吧。
这天晚上,在黑夜下的“蝼蚁房”里,我这只“蝼蚁”开始了一段非同凡响的梦之旅,在离奇、诡异的同时,也慢慢揭开了可疑骸骨谜案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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