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糊人大半个身子依然浸在水里，双手好整以暇地趴在水池边沿，墨镜已经被他摘了下来，听到黎簇说完，皱皱的脸上更是可怕，但那却像是一张“笑脸”，虽然是被严重扭曲了的那种。而他的双眼，已经眯在了一起，细得像泥鳅须。
他拍了拍掌：“精彩，真精彩！”然后开始撕脸。
他的胡须都是真的，但是随着他的撕扯，他的脸已经完全变了形，包括局部的一些头发。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但是跟“十一年如一日”的“年轻”相比，还是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其中的差别。就像少女和画了淡妆的中年女子，虽然她们的脸有可能同样细腻、同样没有皱纹和雀斑，甚至同样白皙，但是，明眼人还是很容易区别出她们来。秘诀就在于：白皙也是有区别的。前者透出一种自然的生物光泽，而后者即便有光泽也是惨淡的物质光泽。
黎簇完全已经认出了这个人是谁。这世上，只怕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而不跟他拼命的人绝对不超过两根手指。
“苏万，臭小子，是你，对不对？”
面糊人笑了：“不对，苏万不是臭小子。”
“哈哈。”黎簇将手伸过去，把他拉起身，拉上池上后又出了一拳，不过这拳的力道轻到了极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苏万，我们终于又聚在一起了。”
“鸭梨！”苏万把手重重地拍在黎簇背上，“提剑江湖道，狂歌入梦遥。几年不见，你越来越心细了。”
这个假扮“黑眼镜”的人就是苏万，黎簇高中时代的死党，也就是他在跑步回忆中的“小伙伴”们的其中一个。在沙海事件中，苏万因为黎簇而被扯入其中。他经历的苦难，虽然未必如黎簇那么惨烈，但也差不了多远。黎簇在很多时候是感觉有点愧疚于他的，感觉是自己让他无辜受牵连。
一切，只是因为这是“死党”，同穿过一条裤衩的“死党”。
作为这样的死党，对于苏万的品性、习性，黎簇是再清楚不过。当然，这是指在他们在沙海事件中相互分开之前。苏万是一个为人极为讲义气的人，当年黎簇曾多次在学校的“学业困境”中受其慷慨解囊，这是黎簇最无法忘记也最感激他的一点。苏万显然也是有特长的，一个是吹奏萨克斯，吹出来的调调当年还曾解过几次困局。另一个，那是极其值得大书特书的，那就是——围棋。
苏万对于围棋，就像热恋中的男子对于可爱的女友，抱着亲着都嫌不够。在高中时代，那形容他们之间关系最贴切的诗句，黎簇现在都还记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以歇息的水下“蘑菇伞”状石盘扮演“棋盘”，以杂乱色彩的小物件充当“黑白子”，虽然一定程度上借了深水折射效应之利，更多的却建立于黎簇对苏万的了解程度。这个人只要看到任何一点类似“围棋”的东西，眼神肯定都会显现出不一样的色彩的。这是一种根深蒂固、无法轻易改变的神采，是一个独属于当事人的神色。
换句话说，这是所有破绽中最核心、最“内”的破绽。
黎簇之所以出手，也不全是想“反考验”一下苏万。苏万并不是个轻易就犯的人，童年、少年时代就一直在跟黎簇各种较劲，不来点“颜色”给他看，他未必会正正经经地坦承一些事。而且，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面具戴得太久，就摘不下来了。
苏万能做到如此形似与神似，显然是借助了一点外力的。那就是面具。作为一门手艺，面具的发展并非一朝一夕，而在历史上的某些时期，它达到了很高的水准。据说高明的面具师做出来的面具，几乎能到鬼斧神工的地步，即使贴着镜子都可以看到跟“易容者”原来的皮肤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稍微显得粗糙一点。不仅如此，在不需要任何保养程序的情况下，这种面具能使用两个星期甚至更长。
从苏万的表现来看，那张面具无疑已经成为了他的“保护色”。直到被黎簇击落水，才彻底地暴露出来。只怕，这张面具，苏万已经戴了很久。
不管怎么说，这张面具已经摘下来了。黎簇有绝对的信心，证明眼前这张年轻脸庞的主人就是苏万。这归功于他们少年时代的“江湖切口”。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是苏万看武侠小说留下的“后遗症”。
“提剑江湖道，狂歌入梦遥。”是黎簇少年时代的报负，提剑跨马闯天涯，行万里路、傲笑江湖。呃，其实自己的武侠情结并不比苏万那小子轻，反而有过之。大侠的情怀、家国的豪情，还是很容易引发少年人的慷慨热血的。
一句话，苏万的出现，显然是一件比黑眼镜的到来更让人“泪奔”的回归。
黎簇诗城本历，1-9-9-4-8-8。“基友”归位。
在这载入私人人生历史极其重要的一天里，在这么一个大夏天的晚上，在这样一个泛着玛瑙色的大水池里，无论有多少家常要叙，无论有多少往事要回忆，黎簇都明白一件事。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苏万这小子已经狠定主意，不管水池底下是真棋盘还是假棋盘，都要来个水下围棋新体验了。以苏万的谋略，他肯定已经知道，黎簇早就备好了潜水设备。
黎簇已经知道他知道这一点，指了指房间的一个角落，苏万一溜小跑就冲了过去。在那里，放着几个新式的氧气罐。
黎簇笑笑，但是，他却听到了一点异样的声音。这声音就响起在他异常熟悉的池水里。
他的水池一向很干净，同样，也很简约。因为兼作澡池，这里面并没有养鱼。
但是现在，他却看到，池水里有一样本不可能存在的生物，正在灵活异常地在池水中来回起伏，发出噗哧哧的声音。
这声音的源头，竟然是一根竹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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