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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朱允炆都没有想明白,如果这次他拦下了徐辉祖送给她姐姐的礼物,如果他皇爷爷也没有赐姬妾给朱棣意欲使燕王府家无宁日。又或者,他没有让葛诚悄悄儿地给徐甘棠报告折香苑里头的情形,以至于徐甘棠几乎集妒成狂。那么,他的四王叔会不会真地就此在折香苑与那奚梅相伴终老,再没有问鼎天下的雄心。而最终的结局,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昌盛随着朱允炆心事重重地回到东宫,朱允炆让他退下,只一个人沉沉地呆着。
皇帝本已有些困倦,见南康来了,微微笑道:“这孩子,瞧着就让人精神,成了家出落了越发地水灵了。”再朝她身后瞧了瞧,“怎么没带忠儿来。”
南康与胡观成亲后,膝下一直虚空,直到去年才喜得麟子。皇帝亲自赐单名一个忠字。是寓意胡海一生敬忠职守呢,还是暗示胡观,这为人臣者须懂得忠君,而他的二哥已经因蓝玉案牵连被赐死,意在告诫他,就不得而知了。
南康行过礼后笑言:“孩子小,怕闹着父皇。父皇精神越发地好了,有母妃在一旁天天陪着,到底不一样。”
宁妃掌不住地笑:“皇上,您瞧瞧馨儿这张嘴,惯会哄人开心。”
皇帝也笑,南康给皇帝斟了杯水道:“父皇笑一笑,十年少呢。”
如此说笑一番,也就散了。
第二日,朱允炆宣来司礼少监侯显拟好圣旨,盖上皇帝朱印,亲自嘱咐了皇帝的交代,令他快马加鞭,将圣旨先行送往燕王府。另派了一队人马,护送陈氏和喻氏前往北平。
六月六的那一天,奚梅吃了几贴朱权开的药,晨起的呕吐也没那么厉害了。于是,用过朝食,朱棣吩咐姝娈,准备了温水,三宝在折香堂的后面扎了个长长的秋千架,缠满了密密匝匝的晒干了的绿梅。
盛夏的暑气在清晨时分还不十分地突显,偶有微风吹来时,园子里的那股梅香也添了些许凉爽之意。
三宝和姝娈在一旁候着,朱棣坐在秋千上,让奚梅仰卧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十指插在奚梅的秀发中,一边轻轻按着奚梅头部的穴位,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今儿个六月六,等会儿洗完头发,我用棉布帮你擦干。再用篦子缕一缕,十七弟说,这样你的晕眩就会缓解些许了。一会儿,我们就坐在这里轻轻地荡着。这里树荫多,只要不是正午的时候,就没那么热。”
奚梅的骨头越发地懒,只“嗯”了一声,眯了眼睛,一身素白的棉布纱裙,笑得嫣然无方。
朱棣刮一刮她小巧的鼻头道:“越发地懒了,跟你说话也不理。”
奚梅嘟了嘟嘴道:“成日里闷在这里,真怕将来生个闷嘴葫芦儿出来。”
朱棣轻拍了一下她的樱唇:“尽胡说,有你这么个就喜欢捣蛋的娘,将来,我们的孩儿必定是个淘气的鬼精灵儿。”
适逢葛诚卢振经过向他们问安,他们点点头后,二人退下继续打理园子。
朱棣又道:“这些日子可是闷着你了?”
奚梅笑得狡猾地像只小白狐:“你肯带我出去走走么?”
朱棣笑道:“当然可以,等哪天哗啦啦地下场大雨,冲一冲暑气。你孕吐也没那么厉害时,找一天,黄昏时分,咱们逛逛去。”
奚梅开心得用手去捂朱棣的脸直乐:“你这人,六月六天贶节家家户户晒衣晒书祈求晴天,你倒求起雨来。不过此话可当真?”
朱棣一边细心地用柔软的棉布帮她擦那乌黑亮泽的头发,一边道:“自然是当真的。”
奚梅又问:“对了,接我妹妹的人何时出发?”
朱棣漫不经心道:“三宝,车子可准备妥当了?”
三宝回道:“启禀王爷和夫人,车子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天气炎热,想着在车顶开多一扇天窗,再蒙上纱做个帘子就成了。”
奚梅撇撇嘴道:“其实也不用麻烦,阿蕊又不是个什么娇气的人。”
朱棣正经道:“你妹妹是不娇气,可我要是哪里不妥当了,回头她姐姐找我麻烦,我岂不一个头顶两个大!”
奚梅又是笑着锤他。
当夜,奚梅已经睡着。夜深人静时,三宝在折香堂的耳室里悄声回禀:“启禀王爷,接阿蕊姑娘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那支上好的老山参已经给大师送去了。大师说,他有位故人在京师,即将远游,大师想去送一送,不知王爷能否悄悄地安排人送他去一趟京师?”
朱棣望着窗外的那丛翠竹在月色下发出清冷的翠玉般光华,沉沉出声道:“三宝,你去安排一下,六月初十出发,这事儿本王不放心别人,只有你去。等大师送完故人,再去苏州将梅儿的妹妹一起接上回北平。对外就说,是去苏州接梅儿的妹妹的。”
三宝知晓此中厉害,立刻道:“尊王爷的令!另外,大师还说,此次从京师回来后,大师会亲自向王爷禀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解王爷的心头之惑。”
朱棣的声音辨不出喜怒:“但愿如此!”
连着两天,奚梅吃着朱权开的药,胃口一点一点的好。长日寂寂,姝娈便将“问梅亭”的银色纱帘放下,再放上风轮和冰。那风轮转得并不快,一丝一丝地将炙热冲散,风轮带出的微风也将那帘子吹得如溪水浣纱般微微飘荡,连带着那珠子也发出轻微的声响。往往这个时候,朱棣便会陪着奚梅站在“问梅亭”中。近处,亭子下水面上的各色莲花,白日里将花苞合起。远处的湖面上,荷花早已一层一层开得肆意,或粉或白,亭亭玉立。荷叶碧碧如盖似田,在水波荡叠之间铺得望不到尽头。粉荷,如双十少女,盈然而放。白荷则恬静婉约,温润清华,当真是一派好风光。
因着奚梅喜欢听琴,朱权又是琴不离手,朱棣便总喜欢叫上朱权一起。于是朱权往往也在一旁,拨动琴弦,或松沉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或幽幽低诉,只觉清冷入仙;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时如人心,缥缈多变。假山上细细的流水声加上朱权的琴音,折香苑里,舒雅闲适之极。朱棣和奚梅听琴音听得入迷时,便静静而立,有时也轻言浅笑几句。朱棣温柔呵护,奚梅含笑带嗔。又或者,朱棣朱权手弹一局,奚梅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慢慢地也学了些皮毛。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一哭一笑,说变就变。朱棣求人得人,求子得子,这刚说过两天等下场大雨好好地冲一冲暑气,就真地才过了两天,一场倾盆大雨如注。雨过天晴时,已经几近黄昏。盛夏的夜晚因着一天的大雨,晓风习习时有着令人舒爽的清凉。于是,朱棣带着奚梅,朱权和小木子,再加上姝娈和三宝,一行六人刻意低调了服饰,欲出燕王府外散步纳凉,顺便也让奚梅见识一下北平城夜晚的集市。
这是奚梅第三次踏上栈桥,第一次,朱棣吩咐了下人远远地不得靠近;第二次,姝娈拉着她去翔鸳殿出嫁,匆匆而过,而那时,府里面的人几乎一个个都忙得人仰马翻,并没有让她见到太多人;而这一次,朱棣牵着她再度走过栈桥时,府里的下人们看到他们一行人,路过时俱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道:“给王爷请安,给宁王爷请安,给夫人请安。”
奚梅真地真地很不习惯,然而再不习惯,在这一刻,她也明白了,无论朱棣有多爱她宠她护她,折香苑始终是燕王府里的一处院子。而她自从踏进燕王府开始,就注定此生都将被困在这朱红府苑内。她心中的一声轻叹到了嘴边化作无声,忽然想起了那句“侯门一入深如海。”然而只有这一瞬间的怔忪和停滞,朱棣也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关切问道:“梅儿,你怎么了?”
奚梅不愿朱棣担心,转而夹睫扑哧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侯门一入深如海’,却没有从此萧郎是路人,觉得有些好玩而已。”
朱棣笑一笑:“尽会胡思乱想。”朱权却是暗自将奚梅眼中的变化看了个透彻,心下不禁叹息。
香依殿一个月的禁令已过,还未踏出燕王府的大门口,就看见香依殿的两个小厮,一人在前一人在后,费力地推着一车物什。秋夕和景宏小心地在两边看护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车上的东西就会掉下来。
原本香依殿那几个人见到他们不过是行礼问安即可退去,朱权的眼睛扫了一眼车上,“咦”了一声,朱棣便停住了脚步。现下因着奚梅的身孕,他对所有进府的物品都甚为谨慎,经朱权这么一“咦”,朱棣立刻对秋夕和景宏下令:“慢着!”,转过头跟姝娈和三宝道:“你们随夫人先行一步,去集市上逛逛,往本王以前微服去过的那个小馆子去,本王与十七弟随后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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