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睛，感觉不到周遭的任何气息，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像是无尽的天幕扯下一块黑布来裹住了我。
身体随着周围的空气流动飘荡，就像一支没有根的浮萍落于水中，只能随水而流却无法反抗。
我挣扎的皱了皱眉头，原本想要反抗困倦的眼皮，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身体内蜘蛛网的束缚。一阵强大的风势向我袭来，将我的衣摆吹得四散纷飞起来。
我微微动了动手，耳边隐约听到谈话声：“你说，这丫头就是王母贬下凡应劫九世的瑶姬？王母最宠爱的小女儿？”
白无常道：“大约是了，应司命星君的要求让他去了二十一世纪，接着夜叉大人又特意将她的魂魄送了回来。”
黑无常道：“恰逢了投胎的好时辰了，这大约就是他的最后一世。是不是？阿白？”
白无常低声感叹道：“人命由仙定，仙命由神定，神命由天定，一切皆看他的造化了。”
黑无常撒娇道：“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深奥啊，搞得人家都听不懂。”
白无常说：“行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娘里娘气的，跟谁学的啊？”
哼哼，黑无常正声道：“还不是那个整日里纠缠冥君的果仁橘妖，成日里瞻前马后的留意冥君的动向，时不时就这么给你撒两回娇。我瞧着每次你都很受用，就想拿来试一试。”
白无常郑重说：“男人和女人做这等事，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我对你没感觉，少做这些没用的事。”
黑无常哼了一声道：“你只对姑娘有感觉，是不？要不下次我给你说说媒，让你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白无常边走边赌气道：“求之不得，不过，媒人得另请，要请也请冥君这样的。”
黑无常气的脸色发白，哼了一声再不说话了。白无常瞧他生气的样子，平淡的白瓷脸上，唇角微勾，含着笑道：“我说，好歹正事要紧，还是将这天界的公主送往该去的地方吧。”
黑无常黑着脸道：“我以为只你一人就能应付的过来，怎么？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白无常瞧着那生气的样，滴溜溜转的眼珠闪出狡黠的目光。他学这凡界的姑娘用袖子掩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含着笑的狭长眼眸，做出羞答答的小女孩模样，继而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小黑？”
黑无常撇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要理他的意思。白无常也不在意，修眉下的眼睛柔情似水，眼眸流转间尽是无限的风情，他继续扯了扯他的袖子，秀美如春花般的脸漾开一个妩媚的笑：“你别生气了。”
黑无常回头瞧了他一眼，看见那女子般瑰丽的笑靥，愣了愣，缓而他冷酷的脸含着笑，伸出手捏了捏他粉嫩的脸，夸道：“原来你扮起姑娘来，是比我更胜一筹，要不然，以后便由你这样来讨好我吧？”
他刚刚才说完那番暧昧的话语，便绕过他径直走到我跟前，抛出那铁链束缚住我的身体牵了过来。阿白茫然的站在原地，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
我的脚落地的时候，禁锢身体的蜘蛛丝开始碎裂，困意密布的眼睛缓缓睁开，只瞧见一黑一白站在我的眼前。
都是狭长凤眼，苍白脸颊，头戴高帽，帽筒上一个写着黑无常，一个写着白无常。
我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觉得自己大约已死，此刻应该是正在黄泉路上。顺着视线望向远方，只见一团又一团云雾围绕着我，白云雾海中颀长的白影走了出来，恍惚中竟觉得格外熟悉，再一眨眼，他已消失在层层缭绕的云雾里。
黑白无常皆看向我的方向，并没看见什么，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姑娘，生死与人而言皆是平常，无所谓留恋与不留恋。你此刻或许还有些放不开的执念，等到忘川河水一下肚，尘世中所有的爱恨痴念就都会烟消云散。你可以再次轮回，重获新生，那也是一种新的价值体现不是？”
我听到这，有些失落，因为我本也没什么好留念的，只是突然看见那样一个影子，心中突然觉得有些难受，那些悲伤的情感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疼痛中带着三分的哀伤逼出我眼中的泪水。我不晓得那是什么，亦或者我只是忘记了那是什么，一时间我也无法记得起来。
黑白无常回头看着我，见我神思恍惚的样子叹了口气，拉着锁链牵引我走在这条黄泉路上，我偏头看向他们两人有些相像的容颜，不是说不好看，只是他们的样子妩媚的像是尘世中的烟花女子，还带着可触不可及的神秘之意。仿佛是引领人的神祗，亦像是不属于尘世的妖魂。
他们的身体发着光，穿越在云里雾里，迈着虚无的脚步走向更深处，像是有意的带领我，又像是无意的回头相望，总是吸引着我的目光离不开他们的身影。
我隐隐听到云雾里他们两人的对话，尖细的嗓音清脆的回荡在我的耳边：
黑无常向前走的身影望了我一眼，顿了顿，皱眉道：“阿白，这丫头，好像有点奇怪。”
白无常停下来，同他一起看向我：“哪里奇怪了？”
黑无常指着我道：“但凡新死之人看见我们，眼眸之中免不了三分惧意，七分害怕，可你看他，一脸茫然，仿若早已遗忘尘世中的一切。”
白无常道：“我刚开始也觉得奇怪，可又一想，或许这姑娘本就不怕死。再说了，人家可是堂堂天界公主，那里是我们这两个小鬼能吓住的。”
黑无常想了想，边走边道：“可你别忘了，她是个死人。但凡死人，就会存有执念。即便他是神，可经过凡尘九世的灌养，再怎么都浸染了凡人污秽的情感，此刻却怎么会没半点留恋？”
白无常道：“瞧他眼睛清澈如山泉，竟似乎未曾有过任何情感，是被什么人洗去了记忆了吗？”
黑无常脚步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是有那么点道理。刚刚在蒿里时，我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力。如今到了云之彼岸处，总觉得有人在不远处一直跟着我们。”
白无常望了望四周无人，最后目光锁定我，满是疑惑道：“这丫头自然是要跟着我们的，要不然还怎么送他去投胎啊？”
黑无常哧的笑出了声，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道：“我说的，可不是他。”
白无常茫然的看着他，只瞧见黑无常俊美的一张脸溢满了笑，不由得痴迷道：“小黑，我发现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再给我笑一个，好不好？”
黑无常挪开他那张花痴脸，斥道：“你当我是卖笑的啊？少在那里给我卖乖，快走吧，可别误了时辰。”
他颀长的黑色身影已走进云里雾里，层层白纱环身相绕，或隐或现，使得人看不清楚。
白无常看着那个背影，呆了良久才发现，他已被他落得格外远了。
***
我随着黑白无常向前游移，由于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像是失去万有引力的真空躯体。所以我整个儿就像是水中欢快游弋的小鱼，无拘无束的没有这世间上任何重力的束缚。
看他们的样子感情着实很好，一路上虽没有什么奇特美妙的风景，但听他们两人吵闹聊天也确实别有风味。走着走着，飘荡的身形下，出现一片灿烂炫目的曼珠沙华，光着的脚丫踩在上面一阵钻心的痛感袭遍全身。心中情不自禁胸闷气短，像是被闷在胸口一团棉花，紧紧塞住我呼吸的通道，让我整个比较舒畅的心情难受不已。
我捂着心口，停下脚步，急促呼吸。
优美动听的歌儿从远方飘来，“彼岸花，彼岸花，花叶两相错。踏黄泉，过奈何，一路都相随。心惆怅，悲过往，催人心感伤。前尘梦，今尘影，一点点遗忘。前尘梦，今尘影，一点点遗忘……”
那歌声就像是夜莺的金嗓子，好听婉转中带着丝丝缕缕哀愁。我想，那唱歌的女子，一定是有什么难以消磨的伤心往事。
抬头向远望去，却看见奈何桥的中央，坐着一位穿着绿色织锦的女子。
单角侧髻固定于头上，黑发亮堂堂的反射这一丝光线。
俊雅俏丽的脸上似在笑又似在哭，一时之间，竟分不出他那眼中的泪是为什么而落下。
白无常同情的望向那女子，只感叹一声：“世上痴情男女何其多？世上负心男女何其多？总归追根究底而言，不过就是情爱二字罢了。”
黑无常看向那里，面色没什么变化。
我眼波流转于那桥边的女子，淡淡的冲他一笑，“你是在为什么流泪？又是在为什么伤感呢？”
他目光凄楚的侧转，半边的脸颊逆着光线看向我，“只是在为情落泪，为过去伤感罢了。”
被铐上枷锁的我，有一些笨重的移步走上前：“太过于认真的爱情，总是容易自己先受伤。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不是没有爱情就不能活的。释然了，就会什么都放下了。”
女子垂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认真地：“你说的不错，这本不该是你说的，你却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小姑娘，谢谢你今日这番话，你度劫去吧。”
黑无常皱了皱眉，拉着锁链的手紧了紧，提醒道：“姑娘，再耽误的话，可就误了投胎的好时辰了。”
我看向面前眉目清秀的女子，顿时想要与他交个朋友，黄泉路上也好一块同行，不禁问道：“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
女子低头浅笑一声，又抬头看看漆黑中发光的旋涡，淡淡的道：“烟花易冷，缘分易散，这世间究竟会有什么是永恒的？”他俯下身来，与我目光对视，“小姑娘，如果我们之间有缘的话，总会有再次相遇的那天。如果没有缘分，那也便随遇而安吧。”
我垂首想了想，开口问道：“可一个人过奈何，该是多么孤独？我想你陪着我。”
绿色碧萝裳女子笑了笑，握住我的手说道：“总归一人过，万般无留念。两人结伴行，万般皆留恋。即使此时会有不舍，可总会有相忘的那天。待到我们转世轮回的来世，还是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那岂不是会更加让人悲伤吗？”
我垂着头沉默起来，默默思考他说的那些话语。
女子依旧笑着说：“若是来世我们有缘，说不定会成为朋友。只是此时此刻，我不想承受那样今时友人，来世忘怀的情感。”
听及此，我沉默不语，无话可说。
我被黑白无常牵引向前走，一步一步的走过那并不算长的奈何桥。
可经过刚刚的谈话，我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身后突然传来水声迸裂的响音，我好奇的转身去看。
却只见绿衣女子站在桥中央，长发飘飘，绿衣灼灼，他纵身跃进忘川河里，整个纤瘦的身形在水中飘浮不定，仍由浊水洗涤自己刚刚接触过的心灵记忆。
我好奇的问道：“他这是，做什么？”
白无常叹了口气，“世间没有什么比着忘川河水更让人痛苦的东西了，不过好在痛苦过了以后便就是解脱之后的舒畅。他不过是不想牢记住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他不过是痴痴的等候着一份不该等候的东西，只怪缘，只怪分，终成不了这对痴心人吧？”
看着河水中浸泡的女子，顿时心中同情的望向他。
只见水中的女子浮出头来，冲着我甜甜一笑，大声道：“小姑娘，不必为我感到难过什么？我可是不希望来世见你如同陌路。”
孟婆站在三生石旁等待我过去，我留恋的向后望一眼水中的女子，却只看见他脸上无忧无虑甚至是开心的笑容。我释然的吸了口气，微微一笑，转身接过孟婆水中的汤水，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心里只默默的想着：我也是，希望来世，见你如故友，不忘今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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