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薇眯眼看向站在门口,神情寡淡的唐棠。
在她打听到的所有传言中都表示唐棠是个遭遇凄惨,性格谨慎的女孩,可现在除了相貌年纪没一点对得上。就连吴焕宇都说,在他曾经和唐棠有过的短暂接触里,能感觉到她非常地怯懦腼腆,一副需要被白斐然护在身后的样子。
可现在陆知薇看来,她的眉目间有种淡然。
记者们已经按捺不住想捕捉八卦的蠢蠢欲动的心,甚至有人已经对吴焕宇和陆知薇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吴焕宇自是敏感地察觉到急势而下的气氛,但他更愤怒的是,他所得到的消息和眼下的情景出现了极大的误差,让他有种被愚弄的屈辱感。
就在全场的惊奇注视下,唐棠波澜不惊的淡然反而显出了藐视。
“陆小姐,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怎么笃定我出了车祸还伤势严重的?”
唐棠面无表情地发出质问,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白斐然略带满意又欣赏地挑眉,迎着光线与她默契相望。
那天唐棠开着雷诺,很快就到了影展所在的艺术馆。Camille将那位摄影朋友认真地介绍给唐棠,正是之前帮唐棠拍摄投稿作品的人,唐棠向他道谢,知道了他的名字——Armand。Armand笑起来非常迷人,过长的头发被随意扎成小辫耷在脑后,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留着很惹眼的络腮胡。
“Armand很帅吧?”Camille的家与Armand毗邻,在没有搬进奶奶的房子时,两人用中国话说就是“青梅竹马”,知道东西方的审美不同,尤其在东亚,女性大概不喜欢男人留那么茂密的胡子,Camille索性主动维护。
哪有什么不同?唐棠的审美障碍看谁都是一样的。
“很帅。”
“帅也不能多看,这小子归我管,看多要收钱的。”
唐棠无奈地摇头直笑,感觉Camille在Armand面前格外放松,气场也特别相投,和那些不靠谱的男朋友有点不同呢。Armand和Camille一样天生热情,兴致勃勃地带她参观引以为傲的影展,最后在两张照片前问她哪张好看。
“都好看。”
“为什么都好看?”
“嗯……”唐棠努力思考着可以形容的词,“因为照片里的人都一样好看。”
“你确定?”
Armand狐疑地看向两张照片,一张是面容沧桑的纺布妇人,一张是站在鲜花前的妙龄少女,怎么可能一样好看?不过听Camille说,唐棠在美食方面很有创作天赋,那肯定对摄影艺术也颇有见解,大概是理解了他照片中所体现的真善美,才会说一样好看吧。
这样想着,Armand不禁敬佩起唐棠。
唐棠哪里知道Armand的想法,倒是看他高兴的样子,对自己刚才不懂审美的搪塞感到不好意思。这时Camille工作的地方临时有事,打电话过去叫她顶班,她抱怨几句,只好将唐棠托付给Armand,让Armand结束影展后送唐棠回去,自己则开雷诺先行一步。
半小时后,雷诺经过一段稍显曲折的公路时,突然从斜后方飚来一辆车,以全力奔赴的势头直冲冲地撞过来,Camille惊了一下,出于本能地掉转方向盘躲避,然而方向盘死命打了几个转,却毫无作用,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到一声重重撞击。
雷诺往前一震,随即向右方打旋,Camille被撞得胸腹疼痛,顾不上反应,就看到车子失控地往护栏处冲去,眼看就要滑下山坡。她慌忙中赶紧刹车,却不知为何,刹车突然失灵,最后以万劫不复的姿态一路到底,被撞成两半的护栏向两侧飞去,雷诺由巨大的冲击滚下了山坡,Camille尖叫一声,暗想,上帝要喊她去天堂做甜点了。
在车子猛烈的翻滚中,疼痛和惊恐让她失去了自主意识。
肇事车见状,满意地扬尘而去。
然而雷诺滚了几下,被山坡上的碎石堆渐渐缓冲了阻力,异常惊险地停了下来。
车身冒着浓烟,还不停地往外滋着火花,很快引起了路人注意,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在公路响起,杂乱的草丛里血迹斑斑,Camille听到喧闹声,艰难地眯开半只眼,看了看压在胸口前,紧急状况下弹出的安全气囊,不由松了口气。
“噢,幸好我上周换了性能优良的新气囊……”
她仅有的一点意识这样想着,随即往额头摸去,只见满手鲜血。
“该死!我晕血!”
一只满是血水的手无力地从破碎车窗耷下来。
唐棠飞奔到医院,当她听到Camille出车祸时,吓得全身冒冷汗。一阵战栗和寒意袭来,如同五年前的某个相似夜晚,她无力地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噩梦,维持着仅存一点的清醒,坐在幽静的医院长廊尽头,安全通道的出口台阶上。
她紧握着那条大波斯菊项链,好像白斐然就在身边支撑着她,娇小的身躯抱膝蜷缩成一团,等着命运无情的宣判。
万幸的是,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Camille并没有生命危险。
她在这场车祸中遗留下脑震荡,右手骨折,头上还有个较深的伤口。Armand从警察局火急火燎地赶来,告诉唐棠,那辆雷诺早就被动了手脚,故障时间是被人提前算好的,如果不是Camille临时将车开走,出事的就是唐棠了。
而且,肇事车辆在实行撞击行为时,恰好在公路摄像头的死角处,根据调出的监控,只能看到模糊车影,而放大出来的车牌号是查证不到的假号。
将真相全部调查出来,需要费很大功夫。
唐棠想起白斐然临走前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和她形影不离,瞬间反应过来。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犯罪。
天地好像颠倒旋转,大波斯菊项链猛地掉落地上。
花心的开合处被无情摔坏,从里面突兀地露出一角沾有深红血迹的照片,隐约能看见自己在上面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好像是刚才收拾Camille的衣物时沾到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含泪弯腰,颤抖地将项链捡起,放在掌心轻轻摩挲。
而后将照片抽出。
迟疑地翻转,看到照片背面流畅的一行字——“岁月成病,爱可为药。”
没记错的话,是白斐然新剧目初稿里的一句话。当时白斐然在布里斯托尔酒店没日没夜地工作,自己陪在他身边,总不能一天到晚都研究美食。白斐然看她无聊,拿刚定下的初稿给她当小说打发时间,还美其名曰是检查剧本质量。
“在阳光普照的地方,我有美食作伴,当我看到澄圆清透的蛋黄映出我爱人美丽的容颜,冰块撞进晶莹澈亮的气泡果汁发出悦耳如情话的声响,我感觉心里的爱很坦荡。”
“在阳光普照的地方,我突然意识到已经经历了许多痛苦忧愁,我曾被伤害得体无完肤,也曾被爱宠到得天独厚,融化成奶昔的冰淇淋告诉我,眼泪应当留到最后。”
“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任何东西都能被温柔化解,岁月成病,爱可为药。”
剧本的最后这样写。
白斐然对她而言何尝不是?
过去无数次,她都差一点放弃爱情,因为畏惧。
可现在,再也不想躲在他身后,让他独自承担痛苦还要给她周全。如果可以,她想站在他身边,无论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耳边响起白斐然那句——“你不知道接了这份工作,以后会有多辛苦”,唐棠这才明白那辛苦指的是什么。
不重要了,她最不怕辛苦。
现在也想鼓起勇气,和白斐然一起,去阳光普照的地方。
唐棠垂手,将项链紧紧握在手里。她那么用力,银质的边缘和钻石的小棱角嵌进她的肌肤里,压出深深的印子,却始终疼不到她心里去。她想起Camille介绍时提过,Armand从事摄影行业,有不少交情匪浅的媒体朋友。
假如车祸上了社会新闻……
“Armand,可不可以拜托你件事?”
“当然。”Camille缝合完头部伤口,好不容易睡去,至今未醒。Armand又是担忧又是急躁,却仍然真诚地回应着唐棠的请求。“假如有新闻登报,请把Camille的名字换成我的,假如没有,也请帮我散出点风声,最好把伤势说得严重些。”
Armand讶异之余,还是答应。唐棠表情格外凝重,Armand想她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况且这样无伤大雅,还可以保护Camille,Armand乐见其成。
唐棠知道肇事者一定还在暗处欣赏自己的杰作,索性就把事态粉饰成肇事者想看到的那样,以免再有措手不及的行动,制造出更多伤害。为此她深入简出躲了几天,才敢和岳大风联系。后来白斐然在和她通话时,难抑愤怒地将她狠狠骂了一顿。
“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唐棠心里充满愧疚。
“你永远不知道,没有你的消息会把我折磨到什么地步。”
白斐然很明显地松口气,将听到车祸消息时的恐慌,后怕,担忧,甚至绝望都宣泄出来后,说起话来尽显疲惫。慢慢收敛了情绪,站在客观角度上,白斐然对她的处理持认可态度。“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错。”
“是吧?”唐棠听出他语气缓和,顺着他的话。“我都是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是你之前警觉性高,我才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别说了。”白斐然冷冷打断她,给她句好话她倒希望给个表扬,害他担心得差点什么都不顾了这笔账,留到她回国以后慢慢算。“接下来怎么办?”唐棠问。白斐然在电话那头挑眉,“怎么办?你已经将计就计了,我当然审时度势,一网打尽。”
有高瞻远瞩的眼光是一个成功商人必备的素质,但这些远不如一个贴心爱人来得可靠。白斐然扬起好看弧度的唇角,扭头对邱宁说,“发布会一切照常。”
那边Camille总算醒来,忍着缝合伤口的疼痛和Armand相对痛哭,Armand表示,当知道Camille出了车祸才明白她对自己有多重要,然后直接疯狂地在病房里求婚了,Camille竟然也同样疯狂地答应了。事后唐棠说起自己对事故的猜测和歉意,Camille不以为意,“Tang,说真的我得感谢你,不然我和Armand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唐棠将做好带来的点心给她,她伸出左手拿起一块葡萄起酥,忍不住落下泪来,“天呐,真好吃,Tang,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躲过一劫吗?不仅是因为气囊,还因为我的厨艺没你优秀,上帝大概觉得我给他做甜品还不够格。”
说着,她将起酥全部塞进嘴里,又拿起一块原味玛芬。
“嘿,你走之前,再给我做点。”
“好。”唐棠转脸,透过病房看外面湛蓝的天空,也不知是阳光刺眼,还是思念过甚,抑或是Camille的包容让她难抑感动,她忽然就觉得鼻尖酸涩起来。巴黎正是雨过天晴的好时候,她眯起眼缝,现在这温情脉脉的病房,也是阳光普照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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