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家。”
唐棠对白斐然的表情变化异常敏感，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家店和白斐然一定有什么渊源，而且是白斐然不愿面对的渊源，或许——和林诗蔓有关？她识趣地刚要离开，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外国女人就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她心情很好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对唐棠热情地笑，结果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白斐然。
“天啊，真是好久不见！”她惊呼出声，意外地用手捂住嘴巴，深蓝色的眼里透出满满的惊喜和不可置信。白斐然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他走过来，尽管刚才的不豫已经荡然无存，但唐棠还是能分辨出他细微的抵触情绪。
“Jenny，好久不见。”
“Fronie，真没想到还能再见你！那时候你和Seema经常来吃饭，”Jenny用生硬的中文说，唐棠在一旁默默地听，她知道Fronie是白斐然的英文名，那Seema就是林诗蔓了？Jenny看到故人显得很兴奋，“对了，我听Mark说，昨天Seema和两个男人来吃饭，其中一个好像和她关系很亲密，难道你们……”
Jenny惊讶地在白斐然和唐棠之间来回扫视，“你和Seema分手了？这位小姐是你现在的女朋友？”唐棠紧张地瞄了白斐然一眼，白斐然面无表情地解释，“不是女朋友，是妻子。”
“天啊！”Jenny再次捂住嘴巴，“那你们也是来InHeaven吃饭的吗？”
“不是的，我们只是路……”
“是的。”唐棠那句“路过”的“过”字还没说出来，就被白斐然强势打断了。他握住她的手，表现出欣然接受的样子，可明明眉宇间透出种赌气的愤怒，被唐棠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
白斐然已经站在了台阶上，不解地望向她，“不是说要吃这家吗？”
“你不也说换一家吗？”
“既然你喜欢，就没必要换了。”
“到底是因为我喜欢才进去，还是因为发现前女友在曾经只和你去的地方，与别的男人谈情说爱，让你感觉独自恪守回忆的样子像个傻瓜，忍受不了这种背叛才进去的呢？”唐棠忍不住问，白斐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公然反抗他，危险地眯了眯眼。
唐棠无动于衷。
“事实上，我一点也不喜欢。”她说完，平静地掉头离开。
Jenny遗憾地对白斐然耸肩，“这种情况，没有哪个女人会高兴的，更何况她是你妻子。”
白斐然歉意一笑，“Sorry，改天见。”
他大步跑过去，追上唐棠的步伐，在她身后慢慢跟着。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白斐然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冲动又好笑，只是唐棠的讽刺更让他刮目相看。
“你物色好新餐厅了吗？”他在她身后揶揄。
唐棠闻声站住，淡然地回身平视他，白斐然的眉毛不经意地挑了挑，以前总听嘉元说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得像中央空调，现在看来唐棠也毫不逊色。
“你生气了？”
“刚才是有点，因为你企图利用我去满足男人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白斐然供认不讳，“我也觉得我刚才很混蛋。”
“但是我现在觉得还好，毕竟我和谢奕轩吃饭的时候你冒犯了我，那我刚刚在你的老朋友面前冒犯你，就当彼此扯平。”白斐然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轻笑出声，心情很好地说，“我就喜欢你这种理性，不过女人太懂事会没人疼的，像刚才那种情况，你可以让我哄你。”
唐棠嫌恶地翻了个白眼，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真的饿了，你决定好没有，到底去哪儿吃饭？”
“去超市，你的胃病需要慢慢养，妈说了让我照顾你，还是亲自下厨比较好。”
白斐然在她身后偷笑，这算因祸得福吗？他赶紧跟了上去，和她并肩走着。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唐棠在超市里可以捧着一罐意大利白酱研究很久，白斐然等她等得快要睡着。
好不容易买完所需食材，两人逛到了水果区。
唐棠深知刚才耽误了太久时间，怕白斐然不耐烦，动作快了些。谁知白斐然突然按下她的手，将整袋苹果挑挑拣拣，最后就剩零星几个。他是超级外貌协会，对一个苹果的颜值也要求甚高，有时候发作起来简直吹毛求疵，而这些，是审美障碍的唐棠无法理解的。
“我不吃长得不好看的水果，你买的时候看准些。”
唐棠闷闷地照做，又精心挑选了几种适合佛爷的狗粮，这才返回度假村。
天色已近傍晚，她端着一碟蒙布朗栗子蛋糕和一杯咖啡到白斐然面前，“晚餐做鲜蔬意面，你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白斐然随意地喝了一口，坐在厨房的吧台前，静静欣赏她烹饪时的样子。
唐棠拿出一些红椒，香菇还有西兰花放到案板上，白斐然却突然皱起眉，“我不吃辣。”唐棠没说什么，用一把软皮削刀开始削红椒表面的皮，然后将香菇和西兰花认真切块，案板上响起刀起刀落的笃笃声，快而有力。
“这些红椒不是很辣，我只是用来调味，你放心好了。”
白斐然接着抱怨，“我不吃香菇。”
唐棠又往锅里倒了差不多一升水，接着放入意面，再撒上少许盐，开火慢慢煮着。
“香菇有刺鼻的异味吗？”
白斐然回答，“那倒没有。”
唐棠又问，“那你是过敏吗？”
白斐然摇头，“不是。”
“那你就别挑食了！”她突然提高音量，“我最讨厌别人挑食，尤其像你这种明明没事却还一堆毛病的，香菇就是专治食欲减退，我倒希望你多吃点，省得以后再饿出病，”她瞄了眼白斐然不情愿的脸，“就吃一点，不会要你的命。”
十分钟后，意面差不多煮好了，她赶紧盛出锅，将水沥干，拌上橄榄油。有条不紊的动作尽数落入白斐然眼里，白斐然突然觉得，看她制作甜点时，她浪漫美好得让人心动，而现在，她像一个真正的妻子，怕丈夫饿肚子，在厨房里来回忙碌。
简直温馨得过分。
唐棠拿起一瓶意大利白酱，“无盐的淡奶油，会有问题吗？”
“只要不是直接兑入液体状的牛奶，问题就不大。”
唐棠放心地点点头，她先往锅里倒入适量橄榄油，然后把切好的红椒香菇等下锅，锅铲翻炒中散发出阵阵香味，接着放进意面和白酱，翻炒均匀片刻就完成了。
面盛在白瓷盘里，红椒和西兰花红绿相衬，颜色格外分明，黑色的香菇薄片和微黄色的意面相得益彰，离得近了能感受到细微的热气在往上升腾，以及那诱人食指大动的鲜香，这道晚餐果然色香味俱全。
白斐然用叉子轻轻卷了面，送入嘴里即感到酱汁清淡爽口，正是他喜欢的味道。
“很好吃。”他不吝赞美，“如果每天能吃到这样的晚餐，我以前也不会不按时吃饭了。”唐棠在面对别人给予的厨艺方面的赞美时，常常会感到害羞，她不好意思地微笑，开了一瓶白葡萄酒，给白斐然和自己倒上一点。
“喝一点葡萄酒，对身体有好处，但不能过量。”
“嗯。”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安静地享用着晚餐，气氛异常融洽。
“这世界上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为什么你以前连正常的饮食都不遵守呢？”唐棠抿了口葡萄酒，随意地问起。
“因为这世界上，比吃更重要的事情也很多。”白斐然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而且，比起心里不舒服，我宁愿胃里不舒服。”
唐棠隐隐意识到他的低落，“我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会想吃甜食，后来有了精神依赖，就好像你拒绝液体牛奶却接受固体奶油，是心理阴影在作祟，我们好像都不太正常。”
“你这是在变相地安慰我吗？”
“我只是看你有点不开心。”唐棠撇撇嘴。
白斐然失笑，“没有，那些都过去了，我只是随便说说。”
唐棠摇头，“在那家店门口时，你看清名字以后，眉毛轻轻皱了下，眼神很快移向了别处，跟我说换一家的时候，又特意直视我眼睛，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逃避，因为那些在你心里并没有过去。”
白斐然沉默了，他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喝了一口酒，只留木制钟表的声音，滴滴答答走过这静谧的时间。
“那家InHeaven，是Jenny和她丈夫Mark开的，Seema就是林诗蔓，那时候她还是个战战兢兢的新人，我年轻气盛，和她在一起从来不避讳，她在影视城拍戏，我就住酒店陪她，她知道我喜欢海鲜，就常常和我去那家店，所以那里有很多回忆。”
唐棠微怔，对他愿意提起这件事反应不及。
“分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一次，甚至五年前，就已经狠下心，把她所有的痕迹从我的生活里剔除了。但我没有资格和你说这些话，因为你所遭受的痛苦，比我多得多。”他微抬起眼，深邃柔和的目光像雾一般，在唐棠心里弥漫。
有时坚强到所向披靡，有时脆弱到不堪一击，白斐然，也一定是这样活着的吧？
唐棠喉咙微动，竟觉得有些苦涩。
“后来你不停地给我寄甜品，我每次都会认真吃完，想着你尚且在努力生存，我也没理由消沉下去，于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但一直以来，我都有个疑问。”
“嗯？”
“你又依靠什么，熬过那段时间的？”
唐棠只觉眼睛酸涩，那张唯一能令她觉得好看的脸，也渐渐模糊起来。
“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最优秀的厨师，能做出治愈人心的甜品。因为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所以对未来翘首以盼，但翘首以盼的未来到来之前，我得先过好今天。”
一滴泪直直地从她清秀的脸庞掉落。
“虽然并不知道未来是否真的值得期盼。”
白斐然忽觉不忍，伸手撷去她的泪痕，“如果这三年的契约婚姻，破坏了你对未来的期盼，不用担心，忍过这个月就好了，你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过你想要的生活。”他自嘲地叹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话格外多，好像把该说三年的话全都说完了。”
他仰头将杯中的葡萄酒饮尽，唐棠的心里有了微妙的情愫。
如果她重新开始，那白斐然呢？
因为同一场事故，变成两个最可怜的人，丢下白斐然的话，她会觉得不舍得。
彼此意外的坦诚，好像让什么东西被悄然篡改了。
就像这盘面里的意大利白酱，清淡得难以捉摸，余味却在味蕾间肆意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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