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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的一生中,很许多拥有和失去。
纵然害怕失去,终究不过是徒添烦恼。
叶苏的葬礼之后,宋臣回了南方,临走前来学校看向南,两人在学校外面的小吃街找了家馆子吃了一顿,然后向南把宋臣送到马路边上,宋臣上车前突然一把抱住了他,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向南,有空回来看我。”
向南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然后宋臣跨进了车门,发动车子之前又转过头来叮嘱他,“如果封厉那家伙欺负你,记得给老子打电话。”他的笑容称得上是放肆的,然而,在这种张狂的表相下,是藏得严严实实的难过。
叶苏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痛苦回忆,因为曾经拥有过,所以失去才变得如此艰难和难以接受。
叶苏走前将往生居转到了向南名下,虽然向南还没满18岁,也不知叶苏想了什么法子,总之往生居名正言顺的成了向南的所有物。叶苏走后,向南很少去往生居,一是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抽不出太多时间,一是那个地方有太多叶苏的影子,去了也不过徒添伤感。
好在往生居在叶苏生前已形成了一套完善的管理体系,即使老板几个月不露面,饭店也能经营如常。
时间很快进入了三月,向南这几个月过得颇为充实,每天活得像打仗,被各种习题和试卷摧残折磨,曹秋冬开玩笑的说:“高三猛于虎啊!”
许斌和叶伟两人连连点头,颇为认同。
向南只是靠在桌边安静的笑,这段日子他的话变少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慵懒,虽然他从前话就不多,但是这种变化还是让曹秋冬几个人轻易的察觉了,三个人虽然嘴里不说,其实心里都有些担心,现在学业这么重,向南又一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们真怕他把身体搞垮了。
对于曹秋冬几人的关心向南心里不是不清楚,只是他暂时还不能分出太多精力去回应他们。
或者说,他现在还不能完全从失去叶苏的现实中走出来,虽然向南十分清楚人始终是要向前看,但是每每想起叶苏死前握着他的手的样子,便无法释怀。叶苏是那样温和与良善的一个人,向南虽然很早就知道他这个病,但是始终不愿相信有一天叶苏真的会死。
或许死亡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却又是如此的不公平。
向南有时候会自私的想,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或者是他自己,却偏偏是叶苏,笑得两眼弯弯的叶苏,眼神狡黠的叶苏,抱着他长长的叹息的叶苏,那么多的叶苏塞满了向南的记忆,像永不褪色的画卷,即使只有黑白两种素色,却依旧能鲜活的存在于人的心中。
封厉几乎每个星期都来,向南对他的态度跟从前没有什么不同,自从叶苏的葬礼回来后,两人基本上没有再好好说过话,每次都是封厉说,向南听着,偶尔在封厉停下来的时候插上两句,皆是不痛不痒。
封厉知道他还没能从叶苏这件事情上缓过劲来,所以也不催他,将盘子里好吃营养的食物夹到他碗里,向南便低下头,握着筷子安静缓慢的吃起来,封厉瞧着他淡然平和的侧脸,很想把人抱在怀里说几句温柔细语,但一对上向南无悲无喜的眼睛,却再也不敢靠近分毫。
向南任他抱着,也不挣扎,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最近忙吗?”
封厉轻轻的嗯了一声,“其实也不是特别忙,只是周末呆在家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闻言,向南说:“等高考后,我们出去走走吧。”
其实封厉很早就想带向南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叶苏走后的这段日子每个人过得都不是很好,这样的现状是对叶苏的怀念,亦是折磨,于是听了向南这话,封厉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玩?”
向南沉默片刻,随后吐出两个字:“南方。”
封厉修长的手指抚在他的发顶,轻轻的摩娑着,低头在向南柔软的发丝上落下一吻,柔声道:“好。”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悄然走过。
转眼间,到了五月。
五月的尾巴上,向南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向南对封厉的了解其实并不多,他只知道这个人叫封厉,今年30岁,至于家庭背景虽有所耳闻,却到底不甚明了,所以向南也不知道原来封厉的感情史这么丰富,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
那是个端庄的女子,留着齐腰的长发,化淡淡的妆,明眸善睐,巧笑倩兮。
其实这样的人向南原可不必理会,不过因为对方是个女人,让向南不好拒绝。
他对女人虽然无感,但起码的风度还是有的。
两人在学校外面一家装修一般的咖啡店坐着,玻璃窗外隔着一整条宽敞干净的马路,对面的女子朝他微微颔首,声音如想象中那般迷人动听,“你好,我是叶森林。”
向南亦低了低头,“你好。”
叶森林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然后红唇微启,轻声道:“我并没有觉得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她的声音是清雅的,一句略略贬低的话自口中说出来却如公事般平铺直述,见向南没说话,她又继续道:“但是封厉很喜欢你,不,应该说很爱你。”她的瞳孔很黑,向南在里面清楚的看到了自己,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被一个陌生人这么一说,蓦然间惊觉自己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封厉又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向南一时想不明白。
叶森林的目光不带丝毫侵略性,甚至连一丝别样的情绪都没有,她只是用脸上那双黑亮的眼睛望着向南,执着杯把的手指纤细、白皙,一看就知养尊处优身份尊贵,身上的衣服虽看不出外露的标志,也知道定非凡品。
向南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叶小姐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叶森林微微一愣,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然后慢慢说道:“封厉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和他有婚约。”
听了这话,向南心里不禁冒出一句话来:正所谓生活处处是狗血。
这比那些又臭又长的裹脚步电视剧还要更加狗血离谱,温和了半辈子的青年面对这样一个突然而至的闯入者,也终究变得锋利起来,他抬起眼来望着对面端庄优雅的女子,淡淡的回道:“记得到时候让封厉亲自送请柬来。”
叶森林早已见过向南,虽说是在照片上,但这个少年隽秀有余,惊艳不足,她十分不理解,这样一个孩子如何当得起封厉的喜欢,更遑论爱?在叶森林有限的记忆里,封厉是冷漠的,然而就是这种冷漠轻易的打开了一个少女的心,从此非卿不嫁。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努力的让自己成为那个能配得上封厉的女人,即使不是最优秀的,至少,让她拥有能站在封厉身边的资格。喜欢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那年阖家宴会,她站在树枝后面,看见那个男人举杯微笑的侧脸,一颗心第一次如此悸动。她自认是个大度的女人,前有曹夏书,后有芸芸众生,封厉的身边从不乏崇拜者,她也早已告诉过自己,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是看见封厉对这个叫向南的少年的种种,她终于还是无法平静,背着所有人做了这么一件有失仪态的事。
她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少年,大不了比同龄人早熟几分,家境清寒的孩子过早的懂事实属平常,但是她没有料到向南对于她的挑衅是如此的平静,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闲闲的甩出一句“让封厉亲自送请柬来”。这句话里有太多的含意,让叶森林不由自主的怔了怔,等回过神来时,对面的少年正看着她,目光平静如午后的阳光,被世事繁琐遮掩在千里之外,他说:“叶小姐,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封厉的好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大可一试。”
什么叫还没有完全接受封厉,什么叫大可一试。
叶森林觉得这是对她的羞辱,脸色微微一沉,却听见向南说:“我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好的男人自然人人都想要,我不过是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闻言,叶森林脸色稍霁,依旧端着优雅的姿态,“如果我夺走了他呢。”
向南端起面前的清茶轻呡一口,声音并未刻意的想要表达什么,听进耳朵里却莫名染上一层淡淡的沧桑:“若我爱对了人,那个人就不会走。不需要任何心机和手段,不用去想怎么留住他的心,即使把世界都端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回头。这就是我理解的关于竞争的意义,若最后你夺走了他,只不过是在证明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我的真心。”
此种语言,此种口气,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但叶森林却笑不出来,面前的少年年纪虽轻,眼睛里却似藏着无尽的岁月和世事,有种历经沧海桑田的平和与淡然。身处世界这样的一个大染缸,每个人大概都被现实和经历磨去了棱角,那些棱角虽被磨得参差不齐,但到底还保留着一些原来的骄傲,但是眼前这个人,却像一面光滑平顺的镜子,遥遥望去,一片坦途。或许他也曾经放肆过,但是这种放肆终于在岁月的历久弥新中渐渐的淡化,直至消失。
叶森林望着他良久,突然婉尔一笑,“你真不像个少年。”
向南笑得礼貌而疏离,“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两人又说了些话,然后叶森林起身告辞,两人在咖啡店门口分别,向南看着她上了一辆银白色的跑车,然后跑车像风一样,一溜烟的跑远了。
直到车子走不见了,向南还站在原地,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这个女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向南想了一阵,觉得叶森林大概就是那个豪门还没娶回去的媳妇儿,现在发现自己的未婚夫在外面养了小白脸,所以急着来清理障碍,但是以叶森林今天的态度来看,又不像,若说不是来挑衅的,对方开口的第一句却又说明了来意,向南想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至于这个跟封厉有婚约的女子,向南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封厉的未婚妻不是已故的曹夏书吗?
向南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穿过马路朝学校里走,天已经黑了,一中大门前的百瓦大灯发着明亮刺眼的白光,向南把手揣在外套里,一边往里面走,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一道短促的喇叭声。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
隔着挡风玻璃,向南看见封厉正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向南看了一眼身侧的学校大门,最后还是朝封厉走去。
封厉侧过身替他推开副驾的门,向南跨上车,随口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今天才星期三。
封厉但笑不语,他怎么会想到自己今天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这个人,却发现一个碍事的女人也出现在了这里,好巧不巧,他还看见那个女人跟向南在咖啡店里坐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出来后又在咖啡店的门口说了些什么,隔得太远,封厉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但是他对任何靠近向南的人都没有好感,无论男女,更何况,那个女人还带着别有的居心。
这些自然不可能说给向南听,封厉微微一笑,“我刚好路过这里,没想到会碰见你。”
向南点点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温习了。”
封厉心里虽然不怎么乐意,但是想想向南就是那种做事很认真的人,如果不让他回去,显得自己很小气,于是自认为十分大度的挥挥手,“好,那我周末再过来。”
向南嗯了一声,下车前又转过头来,在封厉略显期待的眼神中说:“周末去往生居吃饭吧。”
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听到向南提起往生居这三个字,让封厉这一瞬间有些莫名的激动,忍不住将人拉回来按在怀里,让对方感受一下自己胸膛里那颗跳得正欢的心脏,然后他说:“向南,你不用刻意勉强自己,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的。”
向南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如果叶苏知道我们过得这么不开心,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
只希望叶苏在那个陌生的世界能真正的自由。
不会寂寞、不会悲伤、不会痛苦、不会孤单。
叶苏,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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