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京西城是老百姓聚集的地方,沉欢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恍若隔世。前世她在盛京呆了快一年,她的本意是想靠近天子脚下,有一日能找秦松涛说理,拿回属于他们的一切。可连秦松涛府邸的大门都没有摸到,便接到哥哥逃回余杭被吕氏擒住的消息,便赶了回去,谁知不久后便是她和哥哥的死期。
“姑娘,前面就是你说的云衣坊。”烟翠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一间装修精致的成衣铺。
“好,进去瞧瞧。”
云衣坊是盛京比较出名专门接待官家小姐的制衣坊,门口有个穿着翠绿衣裙的女子一眼就看出沉欢身上衣裙衣料是出自宫中,但只跟了一个丫鬟,忙堆满了笑容迎了出来。
“这位姑娘瞧着面生,可是想选些衣裙?”便迎沉欢入店,便吩咐人上茶。
“我们姑娘想选几套京城时兴的款式。”烟翠扫了一圈,柜台和墙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华贵衣裙,眼睛顿亮,这些款式都是余杭没有见过的。
沉欢坐下,含笑道:“我想给姐姐们各选两套衣裙当做礼物,姐姐们和我的丫鬟身量差不多,一个丰满些,一个苗条些,另外再选一套和我差不多身量的。不过我自己想定做几套。”
迎客的女人张了张嘴,如果是京城的小姐她知道各家的底细,可这小姑娘的做派让她有些拿不准。她不动声色地冲着一个小姑娘招了招手,“让清灵来给姑娘量身。另外将新制好的五十两银子一套的水红色那套衣裙拿来给姑娘过目。”
烟翠吓了一跳,五十两一套?
沉欢抿了口茶,连眉毛都没动一动。迎客的女人看惯了个人的颜色,对这小丫头的淡定度着实摸不着底了。
小姑娘取来一个布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套绣工繁重的水红满地花袄裙。
沉欢低头细看了眼:“工艺的确不错,可惜这颜色太俗了,不配我姐姐。若是水蓝色配上白色和鹅黄色相间的满地茉莉花,那会相当漂亮。”
迎客女人诧异了,小姑娘眼光不俗,想必出自大家,虽然听她口音不像盛京人,可她的一抬手一投足俨然经过严格的闺阁训练,落落大方。
“姑娘真是有眼光。正巧我们有这样的一套,不过不是茉莉,是水仙。”她示意小姑娘,不一会儿便取了来。
沉欢见了果然漂亮脱俗,满心欢喜:“好,这套就送给姐姐了。刚才那套水红的也一并包起来。”
“好好。”迎客女人喜笑颜开,见楼上走下来一个青衣娟秀的年轻女子忙招手:“清灵,赶紧过来给姑娘量身。”
沉欢忙抬头,果然是她,看着那张娟秀温柔的脸,她压着心底的激动站起来,由着清灵帮她量身,并邀请她帮着选布料,等迎客的女人走开时,她忽然压低声音道:“清灵姐姐,你母亲对你甚是想念?”
清灵愣愣的她:“我母亲?”
沉欢点头:“清灵姐姐是余杭人吧。我也是余杭秦府人。”
“秦府?”清灵有些激动了,“我娘可好?”
沉欢点头:“好着呢,就是惦记姐姐你。”
她是余杭人,家里是做布料染织的,自幼学得好手艺,心灵手巧,不仅会裁制衣服,还画得一手好画,云衣坊最受欢迎的手绘衣裙就是出自她手。
可她是被逼逃出来的,皆因她自幼丧父,下流的叔父要强占她,母亲无奈之下用自己换她逃了出来。沉欢前世在云衣坊的老板府中为他家小姐做过女师,两人既是同乡,又同病相怜,便惺惺相惜,暗中互相帮忙。但这家老板因贪念沉欢的美色,时时借故接近沉欢,沉欢努力避开,却还是被堵了一次,恰巧被清灵遇上,舍命相救,沉欢逃了出去,清灵却被他糟蹋了,这是她非常后悔的事情,可她也无能为力。
女人带着人捧了一堆面料过来,沉欢挑选了几身衣裙的料子后对女人道:“八公主听闻云衣坊的手绘衣裙别有一番风味,但她不方便入宫,所以得请你们的师傅前去为公主丈量。”
那女人一愣,“八公主?”
“我家姑娘是八公主的客人。”烟翠骄傲的仰着头。
女人张大了嘴,就算她家的店铺很出名,那也没有资格为公主裁制衣服的。
沉欢指着清灵道:“就让她跟我走一趟吧。”不等女人回答,吩咐烟翠付了银票,转身便走。
女人忙对清灵吩咐:“你要少说话,量认真了,若是得了脸,你就风光了。可别给我们惹祸。”
清灵急着想知道家里的情况,顾不得多听,忙取了量尺紧跟沉欢走出来。
随着沉欢上了车,被她握住手。
“清灵姐姐,我是久仰你的手艺,想请你到我店铺里做掌事的。”
清灵被她的话弄得一愣,“我做掌事?”
沉欢笑着点头:“姐姐现在是一两银子一个月吧?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太辛苦了。你到我的铺子,给一个月十两银子。我们用的全是江南丝绸,将江南收回和苏杭刺绣带到盛京来。你可以回去找些江南染织坊的姐妹帮你。我们的铺子大,后面有个院子,你可以将你娘接来一起住,这样便全了。”
清灵激动的瞪大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来。
清灵今年虽然只有十八岁,但技术过硬,做个掌事绰绰有余,再请个懂经营的掌柜来,不怕铺子生意不好。清灵的手艺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江南的娟秀风韵显得独特。做生意便要做别人没有的。沉欢在看到凌麟弄来的铺子霎那就这样想了,何况云衣坊她也势必要拿下,给那个黑心的老爷一个教训。
到了铺面,鲁掌柜正忙着带着一群人做装修。
清灵听鲁掌柜的口音也是余杭人,这才信了,异地遇到同乡不由格外安心亲切。
一切都非常顺利,沉欢很清楚清灵的心思,她思念孤独被人欺负的娘,苦于在盛京没钱不认识人,没法施展手脚。
云衣坊的老板是什么样的人沉欢清清楚楚,府中的丫鬟凡是有几分姿色的没有不被他糟蹋过的,清灵也自然被他窥视过,所以,拉清灵入伙,她是很有把握的。
沉欢看着鲁掌柜递过来的图纸满意的点头,“鲁叔放胆做就是。另有一事,您费下心。”沉欢坐在酸枝木的椅子上道:“你去打听下云衣坊的情况,我要夺过来。另外,物色一个擅长做锦缎和成衣生意的大掌柜,将来云衣坊过来一并管了,掌柜主外,清灵姐姐主内。”
鲁掌柜和清灵闻言一愣。鲁掌柜一下没转过弯来,沉欢的心也太大了,这间八公主给的店铺虽然不要钱,可也一下子在盛京就看中了两间米铺,这会又想拿下盛京最出名的云衣坊,胃口太大不消化吧?鲁掌柜对沉欢的脾性是知道的,做了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他只有努力完成的份,自然不好说什么。
清灵痛恨云衣坊的东家。闻言难掩兴奋,本来看沉欢就是小姑娘,可几句话下来俨然大人一般,也无法小看她了。
沉欢为了不弄得过于高调,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凌麟暗地给她铺子就好,暂时不要弄什么开张大典,等她能抽时间再回来时再商量做些宴会来宣传。
接着忙了两日,米铺的事情完全定了下来,一个在东大门外南柳胡同斜对面的荣禄大街上,距离绸铺不远,倒是可以互相照应。另一个在南城集市,商业中心,地理位置非常好。三个铺子预计一个月后张开装修。她惦记着哥哥和姐姐,事情都交代了鲁掌柜,将会算盘的浅玉留下陪着清灵一起筹备成衣绸铺,自己立刻就启程往回走,为的是要去京师码头,退了客栈房子,让人误认为她启程回余杭。
周正宇昨天就已经在京师码头转悠一天了,将道路摸熟了,才放胆让沉欢去。他来时被父亲周仓嘱咐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生怕他思虑不周让沉欢遭了事情。他自己平日大胆,可毕竟小姐年纪小,万一有个闪失,他也受不了,所以一路他难得的谨小慎微,每日都把第二天的事情想清楚,做好计划才敢行动。好在赤冰也在,至少安全问题会好很多。
鲁掌柜听闻沉欢要探京师漕帮,便知道她真心要自己将米的生意做大,她并不满足于只有两条漕运船,想着头皮就发麻。但米铺都开了,漕运这条路是一定要打通的,也是对周正宇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出一点差错。
京师码头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基本都是漕帮的人和叫卖吃的喝的小商贩,再就是大商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去,的确是蛮危险的。
沉欢却强硬的一定要去,码头距离京师五城还有几十公里,两架马车驶到码头路口,寻了间比较好的酒楼雅间里吃了饭,将烟翠和傲古留在这里,让周正宇扮作自己的哥哥,赤冰换上男装作随从,三人便往码头去了。
京师码头与盛京城内完全是两个世界,闹哄哄的,打扮成什么样的都有。连通京杭大运河与京师码头的是汇通河,每天船只来往无数,也算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了。
这里除了装卸漕粮,同时也是漕运总舵,所以不但江湖人聚集于此,管理漕运的官府的人也很多,而把守这一片的是五城屯兵。总之,鱼龙混杂,不明底细的,很难明白谁是哪个帮派的。
周正宇直接将马车驶入汇通河区街市边上,让沉欢下了车,进了一家茶馆。
沉欢坐在窗边的位置,端着茶,眼睛飞快的扫着外面。
刚才马车一路驶来,沉欢就已经仔细的看了一路,整个码头到处都是摆摊的,卖艺的人,还有一群一群聚集像是搬运工的在一起闲聊的。
面前这条街是最热闹的一条也是唯一正式的一条商业街道,一群群穿着妖艳的女子,咬着彩色手帕,在男人堆里穿梭,拉着男人调笑,似乎都是老熟人了,想必是常混这里的。
再有的女子就是杂耍戏班的,或拖家带口卖艺的,再有挎着篮子买着花生瓜子的民妇。除了他们以外,极少有良家女子在这里出现。
在街上常有三三两两短打扮的汉子一起走来,五大三粗,体彪神壮,面上看似混混,目光如炬,警惕的四周扫着,有些拿着各色小旗子,有些腰上挂着虎头牌,倒像是巡逻的。
沉欢来之前好好的研究了一下漕帮,虽说漕帮是乌合之众聚集起来的,但这两年因为朝廷的掺合,渐渐的变成了有严密规矩的组织。她之所以没有找独眼龙,也是想让他先站稳脚跟。
整个京杭大运河的漕粮运输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如此井井有条的,又是半官方的帮派,且不说势力有多大了,就说这码头,各帮各派都不是善茬,却偏偏能相安无事,这样的手段,就让人刮目相看。
“我们出去玩玩吧。”沉欢站起来往外走,周正宇和赤冰一左一右的跟着。街上有投壶的,沉欢高兴的玩了几下子,可总是投不中,撅着嘴,“不好玩。”
赤冰翻了翻白眼,抓起一把箭随意一扬,嗖的一下,五支箭全进了壶,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摊主赶紧走过来,递过来一个盛京产的大红瓷娃娃:“这位客官,你们就别玩了,这么玩下去我就得关门了。”
沉欢笑着继续往前走,周正宇抱着瓷娃娃赶紧跟了上来。
周围隐约很多道目光跟着他们,沉欢蹦跳着,往一个糖人摊档走去:“哥哥,我要糖人。”
“好嘞。”周正宇忙掏了两铜板丢过去。
不一会儿沉欢便欢天喜地的拿着糖人添了起来。
赤冰一声不发,紧紧的跟在她背后,眼睛冷冷的扫着四周。京师漕运码头她也没来过,但一看便知周围不善的眼光甚多。
就在距离沉欢游玩的街道不远两排小楼里,有几个人正盯着沉欢三人。
“这三个是什么人?”一个长着双阴鹫般眼睛的人问。
刚才沉欢投壶的时候站在一边监视的人道:“听见小女孩喊哥哥,想必跟着的是她哥哥,还有随从。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像是豫州一代的人,估计是普通商人。”
那人皱眉,“普通商人?一般正经商户的女孩子到这种地方哪个不是吓得不敢看,你看她,一路走来淡然自若,眉毛都不动分毫,这份定力,寻常男人都难比。你在看所谓的哥哥,哪里像是哄妹妹开心,明明就是对主子的恭敬。再看瘦的护卫,脚步轻盈却稳健,功夫定是极高。普通商户人家能养得起这样的高手吗?”
监视的人立刻无语。
“哼,我说过多少次了,凡是陌生人进入码头都要细细摸底,尤其是如今复杂的情形!莫被睿亲王的人钻了空子!”
“是。小的再去查探。”立刻唤了几个人,转身下楼去。
沉欢走了一圈,该看的也差不多了,眼见天色不早,便说回去。
周正宇松了口气,抱着手里沉欢买来的一堆东西转身往回走。
沉欢刚回头,猛然被人拦住,赶紧往后连退几步,赤冰一步上前,将她挡在身后。
周正宇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上,他昨天来的时候就打听过,这里一旦有故意生事的,便是被人怀疑了。码头的各大帮派都很敏感,尤其是听闻守军刚换,似乎更加警惕。
沉欢抬眸,发现被四五个彪悍的壮汉为主,为首的人好像就是刚才投壶时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也正是因为他,沉欢才大声喊周正宇哥哥。
他穿着虽然也是直襟短打扮,但面料讲究,镶着锦缎的外袍,里面素缎的内衣,袖口紧束,目光如炬的盯着她。
漕帮的人围着她一个女娃子做什么?沉欢脑子极快的转着。
她歪着脑袋,冲着为首的人甜甜一笑,“大叔好。”
为首的壮汉没搭理,瞪着森冷的眼睛盯着她。
赤冰警惕的环视一圈,发现只是四五个人,神情松了松,知道不是故意来为难的,大不了是摸底来的。
沉欢忽然拉着周正宇的手,瞪着大眼睛天真的道,“哥哥,沉欢有些害怕,这位大叔气宇轩昂,不会欺负小孩子的,对吧?”
周正宇纵然大胆,手心也冒汗,感觉沉欢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忙接口道,“自然不会。”
为首的浓眉微微一动。
他姓常,名五,码头上人称“常五爷”,以强悍彪壮著称,一般人见了都要避开他走,这小丫头嘴里说着害怕,其实哪有一点害怕的模样。也许真不认识他,自然也不会害怕。若是他真的对个小女娃子做出什么,他还用在江湖上混吗?但主人说要摸底,就得试探。
他脸一黑,“你们哪里来的?”
沉欢心一沉,这家伙不吃她这套,明摆着为难的,她又不便说话,毕竟边上还站着哥哥,心里不由焦急。周正宇手心发热,没有见过此等场面,赤冰性子冷,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万一她火起来动了手,也就暴露了。她只是想来了解下,并不想过多的被人注意。
正在思量间,他们背后不远处来了几个骑马的官爷。
“常五爷。”一声朗朗的声音传来,常五爷抬头,一愣。
“宁大人。”常五惊讶地看着马上的人。
沉欢未转身,听见常五爷一句宁大人,背脊一硬,宁府的人?宁逸飞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是宁府谁呢?
赤冰闻言迅速转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转回来,表情却松了很多。
“本将奉命来做交接检查,你速速召集人。”
常五忙点头,“小的马上去办。”他赶紧带着人离开。
沉欢猛然转身,却只见马上人勒马转头而去,看那背影银甲裹身,身姿挺拔。
“他是谁?”
赤冰淡淡道,“羽林军黄门郎将,宁逸宏。”
宁逸宏?
沉欢怔住,居然是宁逸宏?难道是认出她来,故意解围的?
可他为何不打照面呢?想想就通了,毕竟这里复杂,他要想帮她解围,自然不能相认。
周正宇重重吐了口气,低声道,“姑娘快走吧!”
沉欢一颗心已经提到喉咙口,这下才落回了肚里。
常五爷回到楼里,将对话禀明:“应该是一些商家的孩子,不过好奇心重些。小的觉得睿王府就算要派人暗查,也不会让个小丫头片子来。不过她身边瘦瘦的小子看上去有些本事,应该也不是小户人家出身。”
坐在窗边的一人,阳光落在他菱角分明的俊荣上,阴阴嗤笑,“睿王爷那个老权谋,守边多年,熟读兵法,什么招想不出来?你派人去盯好了,查下究竟什么来头,没有特别的不需再报我。”
常五点头,“宁大人来了,主子要不你先避避。”
“我看到了。”那人起身,披上披风,将帽檐拉上,掩住大半张脸。
“羽林军接手码头,恐怕……”
“怕什么?漕帮层层关系,是他们想拿下就拿下的吗?这点胆识都没有,怎么和官府周旋!”那人声音骤冷,五常顿时噤声。
上了马车,周正宇伸进脑袋问,“姑娘要不要小的去寻宁大公子?”
沉欢摇头,“寻他作甚?”
“宁大公子帮了姑娘那么多,姑娘不是也想当面道谢吗?”
沉欢摇头,“公主宣我入宫,他若有心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不想见面,我何必招惹。何况刚才他并不知道是我,不过公干罢了。”
她觉得宁逸宏的声音有些生疏,虽然也记不清他的声音了,印象中不似这样硬朗。
赤冰皱着眉听着,宁大公子和凌凤与沉欢的事情她并不清楚,但,沉欢似乎很在意宁逸宏,这点让她很不舒服,冷冰冰的道:“他认识我,自然也知道刚才是你。”
沉欢猛扭头看她,“宁大公子认识你?”
“自然。赤焰是我哥哥,我派到你身边,宁逸飞和宁逸宏都是知道的。”
沉欢张了张嘴,凌凤居然派了身边第一大将的亲妹子来保护自己吗?
周正宇赶紧将脑袋缩了回去,坐在马车外托着腮帮,睿王世子为何对姑娘那么好呢?其实是好事啊,如果姑娘能进睿亲王府,天啊,那岂不是王妃?
他赶紧看了一眼车帘,姑娘淡定自若指点江山的模样,好像当王妃不是不可能的啊,如果真是如此,那时候他可就是睿王府王妃的人了!
周正宇忽然觉得这个想法越来越可能了,得回去和新月好好说说,让她和大姑娘商议下,怎么促成这件事。
回到酒馆接上烟翠和傲古后,一行人便往官道上走,到了晌午,进了镇寻了个干净的客栈歇息。
沉欢换了衣服,坐在椅子上摇着团扇,“正宇哥你发现没有,京师码头看上去鱼龙混杂,其实却管理得井井有条,却不见官兵。豫州码头我去过,也有当地官兵把守的。不知道朝廷如今是谁管着。”
她疑惑的是宁逸宏刚才说交接的话。之前听说是褚贵妃的父亲勋国公管着,难道如今换人了?太子凌朝凰的事情她不便打听,却也关心着,毕竟直接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助力问题。
周正宇道:“要不小的去打听下。应该不难。”
沉欢点头,“恩,你还要想办法打听下今天拦着我们的人是谁。他之前在我身边看我投壶就是在观察我,那时不为难我,后来为难,说明是受命于人,查下他的头是谁?在京师码头排行老几。”
周正宇点头,“好的。”
等到天黑时,周正宇赶了回来。
“如今掌管码头的是睿亲王府,要接管的是睿王世子。”
沉欢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立刻坐直了,“凌凤?”
“对。”周正宇兴奋地抹了把汗,“原先驻守码头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太子事件后,皇帝下令三司严查漕帮,从豫州州府管辖带的分舵查起,而京师总舵的管辖权却被卸下来。睿王爷带病上朝领命,接管了京师漕帮总舵,但因老王爷身体抱恙,便命睿王世子赶回京师代为管理。姑娘说的没看到官兵,是因为睿王府麾下本来就有家将,因此没有动用朝廷的官兵,又据说是还没正式交接,所以,五城兵马司已经撤掉,睿亲王府的府兵都穿着便装。如今等世子返回西面,将军务处理完毕便回来正式接管。现在是羽林军是代为做交接任务,因此,宁大公子便接了这个差事。这两天正在梳理京师漕帮的人呢。”
“睿亲王府?”沉欢大喜,漕运到了睿亲王府手里,那就代表了苏家不可能一手遮天了。
难怪凌朝凰和宁逸飞故意被陷害,回到京城不急不躁,不辩不查,保持低调,原来就是等着这个。如果说太子、宁府、勋国公对豫州的事情都有嫌疑,那唯一能主持大局并查清事情的就只有睿亲王府了,当时也就只有睿亲王府没有人在场。
既然勋国公让苏东辰撕破脸对抗太子,那睿亲王一党也不会手软。如今便是你输我赢的重要关键时刻。
真是好招。这才是真正的较量。
水至清而无鱼,水混了才有机会。
沉欢这才放心了,难怪凌凤不顾前方战事赶回来,又绕道豫州,想必是为了分舵人被杀事件查看证据,一切都和这场布局有关,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另一层,她一直担心宁逸飞,如宁逸飞真出事,代表了宁家也会有危机,不管如何,她还是希望宁家安宁的,毕竟宁逸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好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谁都清楚盐漕两运油水颇丰,如今漕运落入睿亲王府,沉欢瞬间感觉睿王府的势力将跟上一城楼的感觉。
对她,许就多了分保障,虽然她并不打算沾上睿亲王府,但如需要,也会有利些。至少,不是褚贵妃一党得势,也就对秦松涛有压制。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尽快将米铺运作起来。眼看第一季度的粮食就要下来,新粮上市如能一炮打响,在盛京便是站稳脚跟了。
想到这里,她也轻松了许多,伸个懒腰,“早点休息,明日启程去看哥哥。”
丽通书院在豫州苏城。
也许因有官家书院的缘故,整个苏城洋溢着书卷气。轻舟悠扬,杨柳飘翠。
丽通书院每年也只招十名学生,都是通过其他同等或低等官家书院选拔上来的。每年的学费两千两,能出得起这钱的身家背景自然不用说,又能通过考核进来的,文采素质也自然不低。
秦钰住在书院里面,都是公子哥,沉欢不便进去,便先在客栈安顿下来,为了给哥哥一个惊喜,选了苏城最出名的酒楼包了雅间,听闻这里有个专做宫廷菜的宫里出来的掌厨师傅,因有些菜不好弄,便提前一天将菜式定好,第二天梳妆好,换了身新衣,让赤冰依旧在暗处,就带了烟翠和自己候在酒楼里,让周正宇将哥哥及与哥哥相好的同窗叫来,好好的给哥哥吃一顿,庆祝哥哥考了两门第一。
沉欢只听见一连叠声叫着“欢儿来了?真的来了?”
秦钰兴奋的奔来一眼看到守在门口的烟翠伸着脖子翘首看着,立刻大叫起来。
沉欢听着笑摇头,读了大半年的官家书院怎么越来越不稳重了。
她却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奔出去,兄妹两在门口差点撞一起,秦钰一把握住沉欢的双肩,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她,确认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顿时乐得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两圈,“小家伙,你真的来了啊!”
小安兴奋的跟在后面,冲着烟翠挤眼睛。烟翠见小安长成大人了,脸不由红了。
“哥哥,快放我下来!”沉欢大叫着,人家都快到哥哥的肩膀了,居然当众抱着,让她两世老脸往哪里放。
秦钰这才放下她,拉着她的手,自豪地转身,“这就是我妹妹。”
沉欢这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三个公子哥,笑着看他们。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让了让身子:“各位公子里面请。”
为首的一袭湛蓝锦袍,带着一顶同色嵌着黄玉的帽子,摆着大步子首先迈进雅间,“秦公子可是把一对妹妹赞得只有天上有,如今看来不过一个自以为是的野丫头。我说秦钰,你穿得怎么比你妹妹还寒酸。与本公子同窗,真是让本公子丢脸。”
“辛公子,怎么这样说话。”一个素雅蓝袍的公子扯了扯他的衣袍,回头对沉欢微微一笑,“秦姑娘别见怪。”
“秦姑娘别理他,这家伙就是嘴欠揍。其实,他就是想展示自己年长,喜欢故作老气横秋教育人罢了。”另一个枣红袍子的公子笑着道。
沉欢笑笑,看了一眼哥哥,见他面色不虞,咬牙忍着,不由抬眼看了一眼辛公子,不动声色的随着哥哥走进去,方公正的微微弯了弯腰见礼:“小女秦沉欢这厢有礼了。各位公子请上座。”
几人落座,秦钰便介绍着:“辛公子是侍读学士辛大人的四公子。这位奉车都尉刘大人府的二公子,这位是国子监主簿赵大人的大公子。”
沉欢挑眉,辛大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姓辛的是想作死吗?一个个的往她眼前凑,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看不透的笑意,再将目光移向穿着蓝袍的刘公子点了点头。
五品奉车都尉是驸马府的护官,当今驸马只有一个,便是当今皇上亲妹妹宣玉长公主的刘驸马。这位长公主和驸马历来低调,教育出来的后代也差不多,看上去沉静少语。
而枣红袍子的赵公子看上去就是八面玲珑的人,父亲不过是从六品下的国子监主簿,品阶虽不高,却掌控着生员们的考试大权。这类人被众寒门考生奉承的人很多,官职高阶的官员后代倒是不需要太过捧他。
四人当中,辛公子自然身份最高。
辛公子傲然睨着沉欢,皱眉道:“商户人家就是没规矩,女孩子怎么能和公子们一同用饭。”
其他人脸色微变,都觉得辛公子过分了。
秦钰憋着脸红,硬声道:“你不是我请来的,如你不愿意就走好了。”
辛公子啪的打开扇子扇着:“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秦钰,不是我说你,丽通书院可都是官宦之家的后裔,既然你花钱挤了进来,也该学学应有的规矩。”
说着啪的收了扇子,毫无礼貌的指着沉欢的鼻子:“秦小姐将来也要嫁人,不懂规矩谁会要。”
烟翠和秦钰两人气得脸通红,忍不住就要发作,沉欢摆了摆手,清脆柔婉的声音阻止了他们。
“哦,小女是商户出身,自然没有学过什么大规矩。我三叔如今刚入仕,也常教诲小女要懂得宴席上的规矩。府中请了祖太皇太后的司掌女官任教习,小女也只是学了个皮毛。一般来说,谁做东,谁说了算,想必辛公子今日是想做东,宴请下各位。如果是这样,小女子自甘退到一边学规矩。”
在场的愣了愣,看向秦钰。
他往日里只知道埋头苦读,两个月便拿了两科全院第一,连书院掌教对他都刮目相看,格外的青睐。他往日很少说及家庭背景,但是大家都是官宦子弟,风声自然是有的,尤其是秦钰这样的背景能进丽通书院就不简单,他们岂有不打听清楚来龙去脉的道理。
一打听自然就知道是荣郡王府的路子,加上秦府苏家的背景,自然也了然。辛公子只是不忿,借故发挥罢了。
只是,能请动这样背景的女师却不是容易的,再联想到前些日子太子亲临豫州钦点茶神女也是秦钰的亲妹子,难不成将来是想进宫的?
三人的眼光顿时变了变。
辛公子指着沉欢的手顿了顿,哼了一声,“请客就请客,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请客还少吗?小二,取菜谱来。”
小二探个脑袋进来,有些紧张地问,“辛公子,这位姑娘已经点好菜了,公子是要重新点吗?”
辛公子将扇子打开摇着:“乡里的丫头哪里懂点什么菜。”
秦钰皱眉,沉欢用手按住他,甜甜的笑着:“小女子随便点的,也是因为哥哥爱吃。自然是难入辛公子眼的,辛公子再添些体面的菜肴让小女子开开眼可好?”
辛公子被奉承得飘飘然:“你们这里最拿手的选三样上来便可。”
小二松了口气,“好的好的,马上上菜。”
沉欢微微一笑,吩咐道:“小二哥哥,我吩咐过多做一份羊臂曘给我的狗吃的,可准备好了?这份菜的银子我出。”说着,自己站起来,立在哥哥身边,既然她不做东,按辛公子的说法,她就不能坐着。
此话一出,除了秦钰和烟翠,另外三人都是一愣,眼睛唰的朝沉欢看过来,她真的妥协了?
其他人张了张嘴,这可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宫廷菜,给狗吃?
小二献媚地笑着点头:“姑娘吩咐的菜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了。我们掌勺大厨亲自带着人忙乎了一天一夜都没休息,这会子除了紫驼刚弄到,还没来得急弄,其他菜勉强准备齐全,正好让各位公子及姑娘慢慢的用。”
紫驼?
辛公子的扇子没拿稳,啪啦的掉在地上,忙拾了起来,小心的问:“什么紫驼?”
沉欢含笑道:“辛公子一定听说过如今宫廷里最受皇上和褚贵妃喜爱的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这几道菜吧。这些今天都备下了。”
众人嘴不由张大了。
秦钰不明就里,看着三人神色不对,忙问沉欢:“你都点了什么菜啊?不会太多吧?”
沉欢歪着脑袋甜甜的道:“不多啊。八珍自然都要上全。御用佛跳墙、紫驼蹄羹、黄葵伴雪梅、金鱼戏莲、雪婴儿、煎龙肝、炖凤髓、遍地锦装鳖、鹅鸭灸、剔篓鸡。就这些。”
啪,辛公子的扇子再次掉在地上,他的嘴张得可塞下两颗鸡蛋。
小二见状,忙收了笑,小心翼翼的说:“姑娘点的菜可都是特制的,不好退啊,要不辛公子点的三个菜就不用上了,我们的招牌鸡可比不上剔篓鸡。还有八珍汤也不如御用佛跳墙的料贵。”
沉欢看着辛公子:“这可是辛公子新点的,难不成你担心辛公子付不起钱?你太不瞧不起辛公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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