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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将暮，一条红船儿顺江而下，一路但闻琴声飘扬，歌者悠然吟唱：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两个船夫乐呵呵地听着歌，慢慢将船泊近了岸。
一个僮儿掀帘出来，问道：“船家，天还未黑，又风停浪息的，如何不走了？”
老船夫笑道：“哥儿有所不知，前面便是有名的鬼见愁滩，礁石林立，据说还有水妖出没其中，到了夜间，哪个船家敢行那一段？我们且在这里歇一宿吧!”
年纪较轻的船夫也笑道：“便是这里也不十分太平，你看前面那山，鬼气森森的，听老人说，里面妖精也是不少。我看小爷还是请你们公子别再弹琴了吧，早些歇息，免得将妖怪引来，惹来祸端可不是玩的。”
僮儿一吐舌头，刚要说话，琴声已然停下，一人捧琴而出，笑道：“在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什么是妖怪，今儿有这个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定要结识个把妖怪才行。”
此人姓章，单名一个“云”字，出身江南富家，读书极是聪颖，年未弱冠便已中了举人，此次进京，正为殿试而去。因他幼年时曾请了武师来教习武艺，颇有些身手，因此只带了个僮儿，便起身长行。
当下章云盘膝而坐，置琴于膝，复又弹琴。
船夫相视摇头苦笑，自到后舱歇了。
僮儿却坐在章云身畔，听他且弹且吟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曲犹未终，便听得岸上有人轻轻鼓掌，掌声中，夹着清脆的铃铛丁响。
章云抬眼望去，但见满天暮色下，山色树荫，是一片浓郁的葱翠之色，山下柳荫成排，掩着小小的一角嫩绿。掌声和铃铛声，正从那一处嫩绿传来。
章云笑道：“伯牙高山流水遇子期，千古奇话传到今。不想章云有幸，也得遇子期一般的高人。知音既赏，何不赐见一面？”
那角嫩绿迟疑了一下，慢慢晃动。柳荫下，露出了一个桃花般的少女面容，年纪甚小，看来不过十五六岁模样。
章云不想这荒山野外，会遇见这么个娇美少女来，大觉惊讶，笑道：“原来我今日有幸，竟碰上个仙女!外面甚冷，请仙子到我船内一叙吧。”
那少女笑了笑，摇头道：“我不去，我不是仙，我是妖呢。”
章云笑道：“便是妖，能解《蒹葭》的，一定是雅妖。快上船来吧。”
他立起身，走到船沿，将手伸向那少女。
少女迟疑一下，红了脸，将手递了过去。
她的手洁白晶莹，腕间用红丝线穿了个金铃铛，不时丁丁作响。
章云握住她手，但觉入手柔滑温软，再不舍丢下，轻轻一带，已将她拉上船来。
少女抽开手，低了头，道：“你弹的是什么？叫《蒹葭》？很……很好听。”
章云道：“你爱听么，那我再弹给你听。就再弹一个《江汉》可好？”
少女诧道：“什么是《江汉》？”
章云笑道：“都是《诗经》里的，姑娘没听说过么？”
少女又红了脸，摇头道：“我没读过书。”忽抬头道：“你教我好不好？我想学弹琴读书!”
章云见那少女一脸娇憨之色，无限可爱，笑道：“固所愿也，不敢求耳!”他趁机又握住少女的手，道：“不过，姑娘可得先告诉我，叫甚名谁，是谁家的女儿？”
少女低了头，道：“我，我娘叫我铃铛，我们就住在山的那边。”
章云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暮色苍茫，别说山的那边，便是山这边也只剩些影影绰绰的山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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