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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何时开始下的？这刺眼又寒冷的光芒，顷刻间，天与地只有白茫茫一片。
空中不断有晶莹的雪花飘落在肩上，雪就一直这样不停下着。纵然身处寒冬雪地，也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太阳即将西沉，夜幕将于不久之后降临。要快些回去才行。穿过茫茫雪地，黑夜悄然来临。渐渐，冷月悬挂于头顶，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雪夜里，四周寂静如死，甚至能清晰听到雪落地的“簌簌”声。
不远处的山头上有一座小屋，透过窗户，隐约能看到昏黄的烛火在风中摇曳。那里，是我的家。纵然此刻空无一人。
我喜欢叫这里雪之国。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只有书和雪陪伴我度日。如此苍茫美丽而又孤独的雪之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一个人与世隔绝生活在这个地方。五年？六年？抑或更久？恰如白驹过隙，我只记得从昼夜更替走到四季变换，从月升走到日暮。这里位于极北方，寒冷的冬天总是特别漫长。异常短暂的春天，山涧的涓涓细流，林间的萤火之光，娇嫩的新芽，含苞待放的花朵，这样的生命气息，足以让我欣喜雀跃。
曾几何时，齐肩长发早已及腰。日复一年，年复一年。然而我的世界未曾改变。我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
纵然是这样百无聊赖的生活，一年中也会有几天，我的姐姐会来看我，那可以说是我一年到头来唯一的企盼，也是我和外界唯一的联系。
我虽称她为姐姐，却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严格说来，也不算了解，除了她的名字外，几乎一无所知。她很少说起自己的事。也算是机缘巧合，几年前她在附近的雪山迷了路，不知所措的时候遇到了我，如此便结识了。
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没有说话的能力。也许是拜此所赐，我天生有另外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直接以神识与人交谈。即使不开口说话，对方也能听到我的声音。
然而，姐姐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上次见到她，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眼里有哀戚之色，却什么都没说。难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也想再见她，也许是时候该去外面的世界了。虽说我一直叫她姐姐，连她是哪里人都不得而知，总而言之，还是在附近的城里打探一下消息吧。
心意已决，黎明到来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多年的家。决意踏上了旅途，穿过荒凉的原野，渡过冰封的河流，寒风凛冽，刮得脸微微生疼。心中隐隐预感，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找到我想要追求的答案，只属于我的答案。
要走的路很长，幸而我对风餐露宿的生活并不陌生。一直不断南下，大概过了两天，周围的景色终于起了变化，远处隐隐可见炊烟袅袅升起，这时已临近黄昏时分。又前行了一会儿，伴随着无比的好奇和新鲜感，来到城门之下。城门赫然悬挂着三个大字，“隐川城”。
已是黄昏时分，一轮残月染红了天际，本是该归家的时刻，街边的小贩争相叫卖着，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丝毫不见减少。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了？
这种伤感没有持续多久，我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人群整齐有序地排起了长龙，出于好奇，我站在了最后一个人身后，这是在干什么？
渐渐地，队伍里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离去。有的人一脸心满意足，有的人则是一脸担忧哀戚。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终于只剩了一个人。
向前看去，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根竹竿上挂着一张破旧的布，上面工整地书写着“算命”两个大字，竹竿下面摆了张小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紫衫少女。
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袭紫衣，漆黑的头发洒落下来，只用一根紫色发带束起来，容貌清丽非常，然而给人印象最深的那双眼睛，竟然是淡淡的紫色，那是紫藤花一样的颜色，清浅剔透。除此之外，她的眼神有些迷离，看起来极为疲倦。
然而来不及多加思考，那少女的眼光停在我身上片刻，起身对我身后的方向说：“各位，时辰也不早了，这位姑娘是今天最后一位，明日各位请早。”“啊……怎么这样。”“好不容易快到我了……”身后传来各种不满又遗憾的声音，我向后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我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也排起了长龙，已经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但那紫衫少女丝毫不为所动，不一会儿，人们也就纷纷散去了。
“姑娘，你第一次来吧。你要问些什么？姻缘、财运、官运；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那少女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想说些什么，奈何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姑娘。你是今天最后一位客人，麻烦快一点，我还要急着收摊回家呢。”她又看了看天色，语气稍显急切。
——真的什么都可以问么？
紫衫少女吃了一惊，“声音直接从脑中响起？”她似是不相信地低语了一声，然后立马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见其他人并无异样之色，露出沉思的神色。果然吓到她了……虽然有点病急乱投医，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想问出来。
“这……难道是心语术？”紫衫少女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抬头就见她的眼中丝毫没有恐惧之色，有的只是好奇和浓浓的兴趣。
“我还只在书上看到过。”紫衫少女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真的有这种直接用神识与人心交谈的法术……嗯……“她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问道：“喂，这难道是天生的？”
我点了点头，她眼睛一亮，“真是厉害的能力！那么，你想问什么？无论什么都可以。”
她又抬眼看了看天色，仿佛终于放弃纠结于我的能力，端正了颜色。
——我想询问一个人的下落。
因为不了解的事情很多，我只能粗略地说了一下，只见她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桌上的数枚铜钱，丝毫没有打扰的余地。片刻后，她的动作停止了，手上还攥着一枚铜钱，眼睛却闭上了，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我不敢打扰她，过了半晌，她还完全没有睁眼的意思，呼吸平稳，难道是……睡着了？
——呃，姑娘……
紫衫少女头埋了一下又立马抬起来，似乎被惊醒了，眨了眨眼凝视了我一番，轻咳一声，“方才通过知微之境我看到了些东西，你和你姐姐虽然暂时不能相见，但她目前平安无事，你们在不久之后也会重聚。她目前并不在隐川城里，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虽然完全不知道她方才所说的知微之境是个什么东西，她方才的话也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但是她紫色的眸子直视我，眼神丝毫不躲闪，给人一种毋庸置疑之感。也许正如她所说，姐姐有她自己的生活，我根本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没有了。
我摇了摇头。接下来，她又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那么，一共五两银子。谢谢惠顾。”五两银子？我这才想起，我身上哪有什么钱。而且，看她刚才的样子，显然是困极了睡着了，而且她相当于什么都没说，难道这就是姐姐曾经说过的“江湖骗子”？
见我愣愣的半天没有动作，紫衫少女的脸沉下来，“姑娘，你这样就不对了，我开门做生意也不容易，这些都是血汗钱，枉我还专门等着帮你算完才收摊，我这也是需要耗费很多灵力的，我宝贵的时间也浪费了，你看，天都黑了。家里人还等着我买菜回去烧饭呢！”
她声音又清脆，连珠炮似的说出这番话，我顿时哑口无言。紫衫少女嗓门不小，周围的人听见动静，渐渐围拢过来，她在这一代很有些名气，周围的人们都用责备的眼神看我。议论纷纷，耳边都是谴责声。
我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愣在原地也不知该做什么。
“你家住哪里？总不能一直这样欠账不还吧？”她问道。嘈杂的人声让我脑子有些混乱，指了指北方。紫衫少女姣好的面容满是怒气，“你在逗我是不是？那里明明是雪山的方向！”
——我没说谎……我试图道歉，却语无伦次。天已经黑了，人不见少，反而越围越多。紫衫少女一边指责一边收拾好了东西，似乎沉思了片刻，稍微收敛了怒气，大眼睛一转，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无处可去？”
我一怔，她怎么知道？“因为我会读心术啊。”轻描淡写说出这番话，难道她真的能看到我在想些什么？就算以心语术也不能做到这一点，难道她……见我沉思，她却恶作剧般的笑道：“感觉而已，不必当真。”
我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转眼之间，她的怒气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没等我做出任何回答，她提议道：“既然你欠我钱，又没地方去，不如跟我回阁里去，做事来抵债吧。你灵力这么强，应该会帮上我的忙。”虽说是提议，但是她完全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意思。她把收拾好的包裹背在身上，右手拉着我，就像是怕我突然跑掉，然后跟人们告别道：“乡亲们，今儿谢谢你们了，我也该回去了，大家都散了吧。”
说罢拉着我就走，虽然是娇小的身躯，力气却不小，她突然转过来，“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是闵砂，你呢？”
——楚霜临。
“霜临？霜临。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劳烦你多多协助我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她笑着说。这样爽朗从容的笑容，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该说她雷厉风行好，还是莫名其妙好，一一点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强硬万分。总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左手被她紧紧攥着，有些生疼。但是，这样也不坏，未知的将来……也许，从她身上，我能找到自己的路。不知为何，我隐隐有这种感觉。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一幕，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她，我的命运将会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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