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和籽玉晚膳吃的太饱，困劲一上来，很早就睡下了。她们不知道，快到午夜船才起锚，因为住在二层丙字号房里的那对小夫妻不知道去了哪儿，直到交了五鼓才匆匆地赶回船上。殷老大毕竟收了他们的船资，心里虽然不痛快，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连夜开船好赶上之前拉下的路程。
这一夜，好些人都没有睡踏实。其中就有住在二层丁字号房的客人。柳镜寰今年刚上五十，为人刚正，不愿意给主考官孝敬银子，因而空有满腹才华却屡试不第。如今朝中法度废弛，他心灰意冷，只想着早日回到扬州的家中，同妻儿团聚。想到今后的生计问题，他久久不能入睡。交了五鼓，柳镜寰刚刚有了点朦胧的睡意，就被隔壁小夫妻的说话声给吵醒了。
“呜呜呜呜.....昭哥哥，都是怜儿没用，都怪怜儿拖累了你.....你还是同他们回去吧....”
”怜儿我是不会丢下你的，父亲只是在气头上，他会原谅我们的！“
”昭哥哥...是怜儿配不上你，净给你惹麻烦了......”
“说什么瞎话，我是不会丢下你们母子的！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呜呜呜....昭哥哥你真好，怜儿也离不开你....”
隔壁的小夫妻互诉了衷肠，没多久就响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柳镜寰叹了口气，用被子蒙住头，便翻身朝里睡下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给闹醒了，饶是再好的脾气，柳镜寰也有些不耐烦了。他趴在床上，静心听了半晌，确定声音是从是底舱传上来的。他刚想下床穿鞋去看一眼，这恼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柳镜寰又等了片刻，船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他用手指耙了耙头发，就躺下继续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是个艳阳天。冬天的日头不晒，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船上湿气重，春草和香秀趁着天气好，就把卧具拿出来晒晒。籽玉笨手笨脚的，弄不好这些。墨卿便把春草派过去帮籽玉把铺盖拿出来晾着，然后就和籽玉两个人在甲板上找了处空地，坐了下来。
“哎～墨卿，你下江南是做什么去？”籽玉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说。
“我父亲去世了，他临走前把我托付给了我姨母一家。她家在扬州，我这次就是去投奔她的。”墨卿的神态很正常，可她略有些刻意的语调还是让细心的籽玉听出了不对劲。籽玉没有
继续往下问，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此次江南之行的目的，“我师父抛下我一个人下山去了，他倒是给我留了银子还有一封信，信上说让我拿着钱自己找地儿去玩。后来我在山下茶摊上喝茶的时候，听人说江南这样美，那样好的，我就决定坐船去看看了。”
墨卿听着籽玉惬意地说着一路的计划，羡慕地看着她。先不说自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更何况还有同沈家的婚约横梗在面前，前路多舛，墨卿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籽玉一样，可以自由来去，潇洒地行走四方。
到了晌午，墨卿吩咐了香秀去殷嫂子那里端午饭。谁成想叫香秀扑了一个空，殷嫂子歉意地看着香秀，两只手在粗布围裙上搓来搓去，“香秀姑娘，真是对不住！今儿给小姐加的菜叫其他客人给端走了。”殷嫂子自觉没脸面见香秀，在旁边低着头，一连声地道歉。
香秀嘴巴不饶人，可是心软的很，她看着殷嫂子一副缩脖鹌鹑的样子，挂在嘴边的话，到头来一句都没能说出来。香秀懊恼问：“是谁这么没眼力劲儿，来端我们小姐单点的菜。他要是想吃，不会自己点吗？”
殷嫂子犹豫了半天才说：“是住二层丙字号房的小娘子，她身上不爽利，一直吃不下饭。她家相公来我这儿寻摸吃食，瞧见炉子上炖着的冬笋汤，就给端走了。他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我拦也拦不住他。”殷嫂子小声地解释。
香秀想了半天才闹明白，殷嫂子说的客人是谁。原来就是昨天在甲板上因为看大夫的事情，跟殷老大闹得不可开交的那个公子哥。若真的是那个人，也不怪殷嫂子拿他没办法。香秀嘟哝了几句，就端着其余的饭菜上去了。殷嫂子松了口气，跟在香秀后面一个劲儿地夸她心眼儿好。
等在桌边的墨卿听清了原委，也没为难香秀，她伸手邀着籽玉入座，就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墨卿对那个公子哥的印象一点也不好，他长得挺斯文俊秀的，可是说话做事太过霸道任性，半分不为他人考虑。像今天这样，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心安理得地拿走了其他客人订的菜，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墨卿不想和这种人计较，她翻过了这件事不提，听籽玉聊起了京城的小道消息。
“京城里的银子最好赚！越是有钱的人，越是怕死怕灾祸，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不管你是文官还是武将，谁家没有点腌臜事儿。我师父说，从他们手里赚银子，再花到穷人身上去，就当做是劫富济贫了。”籽玉边扒饭，边鼓囊着嘴说。
墨卿早就知道籽玉师徒肯定不是凡人，也就没有很惊讶。她津津有味地听着籽玉讲着他们师徒经历的奇人异事，一边吃着饭，听到关键处，还差点把米饭吃进了鼻子里。
“我和你说啊，京城里有个永嘉侯府，祖上因为军功封侯。到这儿已经第四代了，老话儿都说富不过三代，这个永嘉侯府也是如此。外表看起来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可是内里早就朽烂的不成样子了。这一代的永嘉侯没有多大本事，在鸿胪寺挂了个闲差，在政务上丝毫没有建树。不过这个人是个孝子，他什么事儿都听他母亲的，也就是侯府的老封君--邹氏。这个老太太是个面甜心苦的，她第一任儿媳是位高门贵女，老太太拿捏不了她，就不断往儿子屋里塞人，给媳妇儿添堵，生生地把儿媳妇给熬死了。后来又续娶了一位五品小官家的女儿，老太太变本加厉，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甚至联合着原配的孩子挤兑她。没几年，这位太太也撒手去了，留下了一个儿子。说来也怪，续娶的这位太太去世没多久，老夫人就生了怪病，整夜整夜地没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梦见恶鬼缠身。不出几日，老夫人就形容枯槁，一下子像老了十几岁的样子。她家延医问药，求神拜佛的，都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请了我师父他老人家。这老太太造孽太多，我师父保下了她一条命，但是她余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籽玉说完，就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过一只苹果，“咔嚓”地咬了一大口。
墨卿听完之后，很是感慨，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婚事上。扬州的姨母看来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她应下这桩婚事，多半还是看在华家在清流中的影响力上，现在父亲去世，万一将来祖父的官职有了什么变动，估计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尤其是沈家姨母还聘下了梅家的表姐做贵妾，想必她就打着这个主意的。
京城大学士府，因为儿子去世悲痛欲绝的华老太爷接到了孙女托仆人送来的信，沉吟了片刻，他下笔回复了一封长信，然后由仆人快马送往江南，以期能赶上南下的孙女一行。
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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