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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两人正僵持着,不远处却有一人匀步而来,画贞起初看不真切,注意力也一直放在面前的漱王身上,等到了那人到了近前,她才看清楚,心头却犹如被狠狠撞击了数下。 漱王听见踩在碎石甬道上的脚步声,略侧身望去,便见到了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他虽说是早已知晓她们是双生子,然而她们这般一齐出现在他面前却是第一次,不由得来回转换视线。 画扇轻轻道:“许久不见。” 这一声问候显然不是对漱王说的,漱王在起初的诧异后面色却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倒也有趣,他时常同陆贵妃见面的隐蔽之地,暗中竟是有这样多的眼睛观察着么,一个两个的,全出现了。 照如此说,想必他们的事也必不曾瞒过太后和皇帝。漱王并不担心,他的母亲和现今皇位上的所谓兄长,他们根本不在意他如何罢?只想着巩固皇权,把他这个真正的皇室血脉如明珠蒙尘一般掩盖起来。 画贞仔细地看着姐姐的衣着打扮,她的光鲜雍容对照着她的黯淡落魄,毕竟么,一个是皇后,一个只是宫女。 她笑了笑,心中讶异自己居然还能对着姐姐笑出来,在被哥哥作为画扇送往陈国的时候,她在心里骂了她无数遍,甚至在起初才得知她顶替了自己的身份同阮苏行成亲的时候,她恨她恨得能滴出血。 不过当下,在这样意外的时刻见到画扇,画贞却有一种泯然的感觉。也许时间能让她对她的气恨稍稍减缓,画贞状似惬意地抱臂绕着姐姐走了一圈,评价道:“看来皇后的位置很适合你,养尊处优的,扮演着旁人,这是姐姐十来年一直在做的事。” 她挽住她的胳膊,看上去温和又亲厚,“先前扮的是灵都哥哥,如今是我,这样的生活姐姐定要好生维系,最好不过,最...适合你不过。” 画扇闻言身子顿了下,转而握住画贞的手,“贞儿恨姐姐吗?” 她缓缓地摇头,与她对视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感*彩。毕竟是遭遇到最信任亲人的背叛,在画贞看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姐姐不过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很凑巧的,同她长得万分相似。 画扇朝一边看着她们的漱王看了看,拉着画贞走到了湖边上,她凝着湖面上倒映出的两个人影,露出了见到画扇之后的第一个微笑,也是最后一个。 “贞儿看,你我从出生之日起,生得便是同样一番容貌。后来我来在姜国,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时常会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她转首,眸中隐隐跳跃着什么,握着她的手也紧了几分,“皇叔死了,哥哥的来信中隐晦暗示我,是你做的。” 皇叔临死前脖颈鲜血四溢的模样忽然在眼前浮现,画贞闭了闭眼,“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样,原来是我杀了皇叔。” 她眼角微湿,唇际却鲜明地弯着,“我大概是不恨姐姐的,是我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知道,姐姐却背负了太多,还因此被皇叔送到姜国假扮质子。我想我应当要做些什么的,姐姐既然代替我嫁了过来,看来是没法报仇了,至少让我来做,皇叔对我没有防备。” 她们说的是很沉重的事,两人面色都不大好,画贞想了想,又道:“姐姐在姜国吃的苦,我为父母报的仇,两相抵消,我们装作一笔勾销了罢。”她的语调平淡已极,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和画扇一起生活的景象,那时有暖融融的阳光,还有严肃的父亲,温柔的母亲。 “你不用担心,我回来不是来和你争抢什么。”画贞说着,抽出了被画扇握住的手,“不出意外,我过不久就会离开了。” “离开?”画扇眼神闪了闪,带着翡翠玉镯的右手轻抚在她背脊上,“贞儿听过一个说法么,古时的皇室,若是生下了双生儿,是不会让两个孩子同时存在于世的。” 画贞仿佛猜到姐姐的意思,她蹙眉道:“那不一样,双生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怎么能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至于我和姐姐——” “你和我?” 她打断她,眼神也微妙地起了变化,放在她后背的手握了握,青筋隐隐闪现,“贞儿,你要知道,双生子是不可能同时获得幸福的。我们之间......” 另一头,漱王因听不分明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正欲返身去把昏迷的陆贵妃带出来,然而他甫一转身,湖畔却传来“噗通”一声水响,这声音,就仿佛有人落水。 他疑惑地望过去,脸上一下子便怔住了。 “你做了什么——”漱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等他到达岸边时,水面上已经只剩下些许的气泡咕噜咕噜向四周扩散。 画扇无力地跌坐着,视线飘忽不定。 她忽然看向漱王,陈述似的慢慢地道:“王爷知道么,我妹妹她啊,会很多很多的东西。她说技多不压身,弹琴,书画,剑术...只要她感兴趣,便都会去学,却有一个,”画扇夸张地笑了起来,笑纹向两边扩散,“她从小就不会游水,要是掉到了水里,真是不堪设想。” 漱王却觉得她过于狠毒了,他脚下动了动,看着归于平静的水面,心里仿佛也有什么沉了下去。 “我没有退路了......”画扇站起身来,面容凄楚,“前几日白日里,我在紫宸殿外求见陛下,你也猜得到,他必不会愿意见我。后来,回去的路上,我看见一抹熟悉的背影跑进了紫宸殿。” 她不晓得旁人是怎样分辨画贞,于己,她只要看到妹妹的背影便能认出她,她知道一定是她。 “王爷懂么?我是出于自保,在这座皇城,一旦画贞出现,便不能有我了。”画扇不知想到了什么,苍白的面容上满是忌惮,“你哥哥——他是个疯子,我没有退路了,不是我要让贞儿消失,是她自己寻上来,她要是好好在陈国...她为什么不好好在陈国待着却回来?她是来找我寻仇的!我不能坐以待毙......王爷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对么?你答应我。” 漱王嘴唇蠕动,依着他和画扇的关系,他们相识好些年了,当年一起偷听到皇兄和母后的秘密,是他一力护着那时候身为质子的“司灵都”,也就是如今的画扇。 他沉默地看着水面,又看看满面泪痕的画扇,终是拂袖道:“我原不想叫她死的,没成想最后竟然是你。”漱王抹了抹额头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知会她,“我去把沁儿带来,你和她一起回去。” 说罢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仿佛不愿意再滞留哪怕一秒。 双生子?呵,就是个笑话,落得这般相杀的下场,却不晓得要是他那皇兄几日后见到湖面上浮出的尸体会作何反应。 这么想着,漱王愉悦地翘起了嘴角,反倒有了期待。 他再次回到湖边的时候,轻手轻脚地把昏迷的陆妤沁靠放在树边,这才看向皇后,这么打眼一看,他却不期然攒了攒眉,“衣裳如何湿了,你下水了?” 她掩唇一阵咳嗽,口中呛出水来,好半晌,幽幽地抬眼凝视他,“毕竟是亲妹妹,我不放心,下去看了看。” 漱王没有多说,好容易等陆妤沁醒了,向画扇点了点头示意,“她昏沉沉的,你多照应着点。”话毕匆匆离去,为做掩护,去了太后寝宫给母亲请安。 陆妤沁却不愿意同这位皇后待在一道儿,她也不需要她的照应,起身福了福,加快脚步走远了。 她方才听见他们的谈话,再观湖边情景,轻易便猜出发生了什么。皇后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害死了,这样的人,她怎么能和她一处行走,想起来就浑身发毛。 只剩皇后一个人面向湖面站着,裙裾浸满了水,沉重无比。水滴不住从湿透的头发流向面颊。 她抚了抚心口,气息仿佛直到现在也喘不匀,然后她看着双手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笑完又累极了似的耷拉下嘴角,断断续续道:“你说得是,双生子是不可能同时获得幸福的。所以姐姐...姐姐下去陪阿耶和母亲,我留下来,享受短暂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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